第54章 試探
這山州最大的茶樓, 現在的老板叫萬鬥金,這是他自己給自己取得名字,從小窮怕了, 所以見着了錢便不撒手。
這些年靠着自己的小聰明,做了些見光的見不得光的小生意發了點財,接手這茶樓的時候,他就知道這麽低的價格定是有貓膩, 但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這麽多年, 他就是靠刀口舔血才發的財。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是他的行事風格, 只是這次,碰見了那麽倆個人, 讓他沒來由的心慌了。
雖然衣着樸素也擋不住秀麗的容貌,一般這樣柔弱,俊秀的臉, 多帶着些媚俗之氣, 但是這二位确實恰恰相反,舉手投足之間都是貴氣, 仿若天人。
這股子氣勢,可不是錢能堆起來的, 那必是在權利中心喂養起來的傲氣。
萬鬥金這才覺得,怕是遇上大麻煩了,他将話說的真真假假, 希望能瞞過這二位。
事實證明,他是異想天開。
當被人蒙着頭抓起來的時候,他就知道不好,等頭上那黑袋被拿開, 他看到了一張,白天剛見過的臉。
那個姑娘挑高着眉毛,似笑非笑得到看着他。
“這,大人這是何意啊?”萬鬥金故作慌張,“這定是有什麽誤會!”
他表現的膽小怕事,一如白天那樣。
“你知道嗎,”杜楚瀾做了個噓的手勢,示意萬鬥金閉嘴,接着自己慢悠悠的說,“我喜歡聰明人,但是不喜歡自作聰明的聰明人。”
“大人..”萬鬥金心下一抖,這是真有些害怕了。
“因為我耐不得等,”杜楚瀾看似善解人意的笑了笑,“我只要一個答案,賣給你的人是誰,他們如今在何處。”
“小的,真的不知道啊。”萬鬥金只是思量了一下下,還是不死心。
“噓,”杜楚瀾伸出手指制止他說話,“你先聽我說,等我說完,你再考慮要不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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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個人,辦事最是幹脆,就好比你來說,第一次不說,我就砍了你的右腿,第二次還不說,我就砍你的左腿。”
“第三次呢,”杜楚瀾慢悠悠的走了兩步,接着突然快步靠近萬鬥金,“我就砍下你的腦袋。”
萬鬥金在他的氣勢下,額頭開始冒汗,面前這個人說要砍了你的時候,竟然是在笑的。
“你死了也就死了,于我無傷大雅,沒有你,還會有其他人告訴我,”杜楚瀾眯着眼睛,“但是你呢?這麽些年,所有的努力,就都歸別人了。”
“你說了,可能會死,”杜楚瀾意有所指,“但如果你不說,那麽現在你肯定會死!”
他的意思是,也許萬鬥金會死在地幽谷的手裏,但如果不說,他肯定會死在杜楚瀾手裏。
萬鬥金看了看杜楚瀾,再三确認這位是來真的,于是只是思量了一會兒,便做了決定。
“我說。”
杜楚瀾看着他,笑的開懷,“我就是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
萬鬥金看了看自己,示意杜楚瀾先将五花大綁的他放開。
“跪着吧,”杜楚瀾挑眉,冷着聲笑着說,她的臉上是笑容,聲音卻又很冷,“我喜歡人跪着同我說話。”
萬鬥金咽了下唾沫,也是真的死了心。
“之前的蔡老板在山州紮根很深,很多人都是知道他,他八面玲珑,黑道白道皆有關系,我們曾經,也有些交情。”
說起交情,萬鬥金左眼飄忽了一下,杜楚瀾就知道,這怕不是什麽見得了光的交情。
“後來他急着出手這茶樓,我就收了,防止他是算計我,我是親眼見着他拖家帶口,離開山州。”
“至于其他的,我就不知曉了。”
杜楚瀾眯着眼睛,表情似信非信,難以捉摸。
“大人,小的說的是實話,”萬鬥金急着證明,要不是被綁着,他能胸口拍的梆梆作響,“有一句胡話,大人砍我腦袋就行。”
“那你之前,為何不說?”杜楚瀾幽幽地問。
“我瞧着二位不是俗人,怕牽連上我。”萬鬥金有些局促,“您也知道,這麽些年,手上也沒那麽幹淨。”
“那我再問你,這蔡老板可有什麽,和常人不同之處?”
萬鬥金眯着眼睛想了想,搖了搖頭。
“這蔡老板雖然小心思多,也走些小道,但是人還是很好的,就看他只娶了一位夫人就知曉了,他和夫人恩愛非常,最為顧家。”
“而且他夫人不能生養,蔡老板也就認了,這些年從沒納過一個小妾,還是他夫人給他找了個外室,生了個孩子之後,那外室就被打發了,您說這得是多癡情的人啊!”
“聽說因為這事,蔡老板還和夫人大吵了一架,是那夫人以死相逼,才有的孩子。”
“夫人?”杜楚瀾皺眉,立刻問,“他夫人,你可曾見過?”
“見過,說話輕輕柔柔的,”萬鬥金回憶,“聽聞是個江南的姑娘,身體也不怎麽好,每日都要吃着藥的。”
江南,多年無子…
杜楚瀾總覺得,好生熟悉。
“大人,我真的全都說了。”萬鬥金見她沉默不語,有些發慌。
杜楚瀾這才回過神來,揮了揮手,讓下人放開萬鬥金。
“走吧,找個地方躲起來,”她笑着,“小心,有人來要你的命。”
萬鬥金立刻站了起來,有些後怕又謹慎的小跑着走了。
杜楚瀾的心底,湧上了一個名字,她推開門,快步走了出去。
裴井修正在陪着杜楚汐說話,杜楚汐如今總是耷拉着肩膀,看見人也會下意識的回避,很難得,她願意主動找人說話,裴井修總不好拒絕。
“我每日都會做噩夢,陛下,”杜楚汐拉着裴井修的衣袖,言辭哀傷,“那些血,那些人,讓我惶惶不得安生。”
裴井修不知道說什麽,只是拍了拍杜楚汐的肩膀。
“我害怕,”杜楚汐又想着裴井修靠近了些,姿态柔弱,“井修哥哥,我害怕。”
在杜楚汐很小的時候,他會這麽叫裴井修。
裴井修心下一動。
不自覺的往後退了退。
杜楚汐察覺了他的動作,有些尴尬的坐了回去。
裴井修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拿起了茶壺,給杜楚汐倒了杯茶,然後遞了過去。
杜楚汐顯示詫異的瞧了一眼,接着有些竊喜的伸出左手想去接。
就在這時會,裴井修松了手!
杜楚汐下意識的伸出右手想要接住,但她的右手受了傷,哪裏還接得住。
杯子應聲落地,水花散成了一朵花。
杜楚汐詫異的看了裴井修一眼,裴井修面帶愧色,說了句手滑。
杜楚汐的臉色一下子難看了起來,看向裴井修的臉上皆是詫異,接着她又像是想到什麽般,搖了搖頭,說了句陛下小心。
“盛昌,收拾一下!”裴井修招呼一旁的盛昌過來清理碎片。
“是。”盛昌點了點頭,小聲的說。
裴井修覺得有些尴尬,又想看看杜楚瀾事情問的如何了,便站了起來,跟杜楚汐說了兩句注意休息,便出去了。
杜楚汐看着裴井修的背影,死死的握緊了左手。
她不知道,裴井修是在試探她,還是?
不,不可能的,她的陛下不是這樣的人,定是真的手滑了。
杜楚汐拍了拍胸口,安慰自己。
盛昌瞧他的樣子,嘆了口氣,也不再言語。
而裴井修,是真的在試杜楚汐,這麽些年,若是沒幾個心眼兒,早就死了千百回了。
若是将這一切聯系起來,杜楚汐也未嘗不可疑,他知道,按照以往的了解,杜楚汐不會是那樣的人。
可是,人會變的。
天青死了,但同一個屋子裏的杜楚汐只是重傷,那些人為什麽留她活口,杜楚汐有什麽地方,值得他們留活口?
再者說,杜家的背後有沒有地幽谷的人還不好說,杜楚汐和杜悟乾之間那可比杜悟乾和皇後的關系來的親密。
他們如今敗走山州,就是吃了一無所知的虧,如今,誰都值得懷疑,誰都該被懷疑,除了他的皇後。
裴井修往自己和杜楚瀾的房間裏去,但奇怪的是,屋子裏沒有人。
他心下感覺不好,快步走了出來,接着聽到不遠處一陣慘叫,那是盛昌的聲音,裴井修聽得出來。
出事了。
他心下赫然,快步往回走,只見大門打開,盛昌一頭的血倒在地上,杜楚汐不見了。
“來人,來人!”裴井修大喊,幾個侍衛快步走了進來。
“快去給我找皇後,快!”
幾個侍衛臉色瞬間不好了起來,他們立刻四散開找人。
這裏不說固若金湯,但有人想在這裏帶走個大活人,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可人不見了,杜楚瀾不見了!
杜楚汐也不見了。
裴井修聽着這個消息,臉陰沉的吓人。
“出去找,”他咬着牙說,“全部都派出去找。”
“可是陛下,”雲江有些為難,“還是留兩個人保護您。”
“不,我倒是希望,那人現在能來找我。”裴井修強迫讓自己冷靜下來,“對了,去把萬鬥金給我找來,皇後就是跟他說了話才失蹤的。”
侍衛們很為難,但裴井修态度堅決,他們只能照做了。
很快,裴井修就得到了消息,萬鬥金失蹤了,他帶着妻兒走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
所以,是杜楚瀾知道了什麽消息,故而才被人擄了去。
幾個侍衛也都能證明,他們當時不在場,而和杜楚瀾一起審問萬鬥金的兩個侍衛,被人在後門發現了屍體,他們被人滅了口。
這事,倒是無解了起來。
裴井修克制自己,他知道,那些人會找他的。
而杜楚瀾,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捆住了手腳,捂住了眼睛。
“娘娘醒了。”這是個女聲,柔弱無力。
“好手段。”杜楚瀾誇獎的真心誠意,“這都能将我擄了來。”
“娘娘太聰明了,是我們小瞧娘娘了。”那女聲說完,還咳嗽了兩下。
“何必如此生分,”杜楚瀾調整了個舒服的坐姿,一臉無畏,“怎麽說,我們也是師出同門。”
那女聲,陡然沒了聲音。
良久,才又開口,“娘娘怎麽這般聰明,如此都猜到了,是,百年前我們确實師出同門,如今可不是。”
“你們想要什麽?”杜楚瀾毫不避諱,“這麽些年,費勁了心思,你們想要什麽?”
“我們想要活下去。”那女聲裏帶了些蒼涼,“只是要活下去罷了。”
“那你該殺了我,”杜楚瀾冷笑,“否則總有一天,我會報仇的。”
“你沒有機會的娘娘,天命不可違。”那女生話裏帶了些嘲諷,“娘娘改過天命,卻沒有第二次機會了。”
杜楚瀾停頓了一下,又問,“你知道?”
“不知道,只是娘娘的命格突然間的變了,那定是有人,為娘娘改了命格的。”那女人繼續說道,“逆天改命這事,是要付出代價的。”
“所以,你們也付出了代價是麽?”杜楚瀾反譏導,“故而才這般急切。”
杜楚瀾這話一說,屋子裏的氣氛立刻嚴肅了起來。
“娘娘真是太聰明了,果然留不得。”很久很久,那女人才開口,“洩露天機的代價,我們一直在承受,只不過這次,來的猛烈了些。”
“活該,”杜楚瀾笑了起來,“活該。”
“娘娘還是留些力氣吧,”那女人又咳嗽了兩聲,“這一次,再沒有人能救娘娘了。”
“死就死了,我也不在乎,我只是好奇,按你們的本事,殺了我和陛下,應該也不難吧?怎的拖到了現在?”
那女人像在思量,最後竟然真的開了口。
“那是天子,他的命格除了你師傅那個老頭子,大概誰都看不出來,誰也不敢輕舉妄動,”那女子慢悠悠的說,“殺了天子的天罰,我們不想去冒這個險。”
“殺了娘娘,倒也不難,只不過我們在大楚吃了個虧,”那女人冷笑了一聲,“不是那個大楚的皇後,娘娘早死了。”
“不過沒關系,那個女人已經死了,接下來,就該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