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置之死地而後生
裴井修抱着杜楚瀾出冷宮的時候, 齊太後站在那對他冷眼相待。
“你會後悔的。”她像是冷靜了下來,看向自己兒子的目光,失望中帶着苦澀, “你一定會後悔的。”
裴井修一反常态,剛才在齊太後宮中那股子戾氣消失殆盡,此刻的他,反而很從容, 面上甚至帶着笑意。
“母後, ”他緊緊抱着杜楚瀾, 回頭看向齊太後, “兒子從不懼怕後悔,什麽結果兒子都承擔的起。”
說完, 他抱着杜楚瀾就走了,盛昌頭也不回的跟着了。
齊太後看着他的背影,茫然若失。
她剛進宮的時候, 世人皆說她刁蠻任性, 她也确實如此,為此還被當時的太後百般針對。
好在先帝對她很好, 說她刁蠻的可愛,但哪怕是如此, 她也對那些惡評耿耿于懷。
別人說她刁蠻,她就将兒子養的溫柔,別人說她莽撞, 她就将兒子養的沉穩,別人說她兇狠,她就将兒子養的慈悲。
她成功了,裴井修成了所有人都說好的孩子, 溫柔,慈悲,沉穩。
雖然有人說裴井修這性子不好,不适合做皇帝,但她卻覺得這樣的裴井修最好,這樣的皇帝,是會聽她話的皇帝,會是她的好兒子。
可如今他變了,因為杜楚瀾變了,不僅生了反骨,甚至和她分了心。
她只有這麽個兒子,卻選擇與她分道揚镳。
齊太後看着裴井修的背影消失,站在雪地裏待了許久。
而那邊的裴井修,心裏更是不安,她将杜楚瀾帶回了長陽宮,盛昌有了主心骨,立刻帶人将原先長陽宮的宮人全領了回來。
若桃抱着杜楚瀾哭了好一會兒,好在盛昌還有些關系,若桃栖霧沒受什麽罪。
Advertisement
過了好一會兒,他們才下去休息了,只留下裴井修和杜楚瀾。
裴井修坐立不安,來來回回的踱步,杜楚瀾反而顯得悠閑,她半躺在床上,手裏拿着一串主子把玩。
好一會兒,裴井修才鼓起勇氣,坐到了杜楚瀾面前。
但是張嘴了兩三次,一句話沒說出來。
“師姐呢?”倒是杜楚瀾先開口了。
裴井修像是吓了一跳般的瞪大了眼睛,瞳孔震動。
“你帶她回來了麽?”杜楚瀾語氣平淡,就像是在說今晚吃了什麽一樣,“你帶她回來了對吧。”
“瀾瀾,”裴井修深呼了一口氣,鼓起勇氣握住杜楚瀾的手,“你聽..你聽我說。”
“我知道,”杜楚瀾打斷了裴井修的話,“她死了,對吧?”
裴井修愣住了,連呼吸都停住了,他根本不知道怎麽跟杜楚瀾開口,他哪有什麽臉開口。
天青是跟他一起出去的,如今他活着,天青死了。
“我知道,有人告訴我了,”杜楚瀾甚至扯起嘴角笑了,“我知道的。”
她像是安慰自己一般的輕聲說道,“我不難過,我不難過的!”
要不是她話裏自欺欺人的語氣太重,裴井修真的要信了。
杜楚瀾是什麽樣子?她自信,強大,是可以擋住所有暴風雨的那堵牆,但此刻,她像是迷失在暴風雪裏的孩子,無措但假裝堅強。
裴井修一把把她抱在懷裏,緊緊的抱着她。
“對不起,”裴井修語氣哽咽,“對不起。”
杜楚瀾沒有說話,良久,她的身體輕輕顫抖,像是在哭,又不像,因為裴井修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哪怕是她的呼吸聲。
他剛想看看杜楚瀾的樣子,肩頭被狠狠的咬了一口。
杜楚瀾像是用盡了力氣,狠狠的咬了裴井修一口。
他們抱在一起,誰也沒有說話,裴井修忍受着肩膀的疼,緊緊的抱着杜楚瀾。
倆人一夜無眠,可當太陽的光照進來的時候,杜楚瀾又恢複了平淡的樣子,她穿着最華貴的衣服,讓若桃給她畫了個精致的妝,接着坐在長陽宮的院內,甚至叫來了人咿咿呀呀的唱起了戲。
裴井修相比她就憔悴多了。
“陛下去洗洗吧,”杜楚瀾手裏拿着茶,歪頭看向他,“這位子,給陛下留着了。”
說着,她擡頭示意自己身邊的椅子。
裴井修苦澀得到笑了笑,懂了。
等杜悟乾來的時候,就見帝後這二位,有說有笑的吃茶看戲,好不樂哉。
“啊,鎮國公來了,”杜楚瀾看見杜悟乾笑了笑,接着揮了揮手,“你們都下去吧,我們有些話要說。”
栖霧立刻領會,帶着那唱戲的還其他人都下去了,走之前,還搬了個椅子,放到了裴井修和杜楚瀾的對面。
“國公爺,坐。”杜楚瀾懶洋洋的伸手指了指。
杜悟乾不知他倆葫蘆裏賣了什麽藥,冷着臉坐了下來。
“陛下昨日剛回來,”杜楚瀾笑着看了眼裴井修,接着又看向杜悟乾,意有所指,“差點把命都丢了。”
“阿汐如今還身負重傷,在山州将養着。”杜悟乾眼光陰郁。
“啊,”杜楚瀾故作驚訝,甚至捂住了嘴巴,“是嘛?”
“确有此事,”裴井修很配合,“傷的不算輕,卻也不算重。”
“那還真是命大呢,”杜楚瀾語氣裏還帶了些嘆息,“不過,總歸是還活着。”
她語氣裏陰陽怪氣的調子太明顯,杜悟乾聽着明顯動了氣,雙手都握成了拳。
“國公爺也別太生氣,”杜楚瀾揮了揮手,“氣着傷身子。”
“老臣倒是好奇,皇後殺了齊妃,怎的就放了出來,還如此悠閑的聽起了戲?”杜悟乾原本以為,杜楚瀾會認錯,可如今看來,她卻并非此意。
“這後宮中,死個把人有什麽大驚小怪的,”杜楚瀾不在乎的揮揮手,“是生是死,全憑個人,國公爺将我送進宮的時候,不就是這麽個想法麽?”
“我活着,便是好的,”杜楚瀾聳了下肩,“若死了,杜家還有那麽多姑娘,死得起。”
“娘娘怕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杜悟乾眯眼,“老臣是想讓娘娘過上好日子的。”
“好日子?”杜楚瀾像是聽到了個天大的笑話般看向裴井修,“陛下,這宮裏有好日子麽?”
裴井修笑了笑,沒說話。
“國公爺可別說笑了,好日子是什麽樣的我還是知曉的,”杜楚瀾不屑的挑眉,“從我回了京中之後,可就沒見着什麽好日子。”
“我那個父親,只顧着自己玩樂,一年來和我都說不了什麽話,我那個母親,表面上對我好,但真說起來,還是其他孩子更得她心。”
“他們算什麽父母?”杜楚瀾聳肩,“虛情假意的陌路人罷了。”
“再說祖父,心裏哪裏真的想到過我,哦,不對,”杜楚瀾搖了搖頭,“送誰進宮送死,倒是第一個想起我了。”
“你們憑什麽說是我的家人?”杜楚瀾嗤笑,言語裏不平帶着憤恨,“你們遠不如陛下待我的十分之一好。”
裴井修聞言,伸手握住了杜楚瀾。
杜悟乾恍然大悟,原來杜楚瀾一直帶着怨氣,她恨國公府裏的所有人,所以在皇帝對她好之後,立刻就倒戈相向了。
原來,是因為這個。
杜悟乾笑了笑,真的是個傻丫頭,帝王家哪裏有真情,只不過是可利用罷了,如果杜楚瀾沒了自己的支持,裴井修肯定會轉身就走。
這就是帝王!
“那倒是不知,陛下這次要怎麽保你了。”杜悟乾嗤笑,他心裏清楚的很,沒有自己,裴井修根本保不住杜楚瀾,那可是齊沅,死的可是齊鶴鳴的胞妹。
“這就不勞國公爺費心了,”裴井修開口,“這事兒,朕心裏有數。”
杜悟乾看着裴井修,良久沒看出端倪,于是笑了笑。
“那老臣拭目以待。”
裴井修這次顯然不止是糊弄了他杜悟乾,連齊鶴鳴都糊弄了。
想要以一敵二,這位陛下可真是高看自己了。
“那國公爺就先請回吧,”裴井修看向了門口,“有人到了。”
杜悟乾回過頭來,只見齊鶴鳴神情難測得到站在那,他站了起來,打量了帝後兩眼,轉身就走,衣袖刮起一陣風,但杜楚瀾和裴井修臉色絲毫未變。
杜悟乾和齊鶴鳴擦肩而過的時候,互相對視了一眼,接着很快移開了目光。
“齊大人,坐。”這次倒是裴井修開口了。
齊鶴鳴看了兩眼杜楚瀾,坐了下來。
“陛下,這位可是害死我妹妹的兇手,陛下如此做,不是傷了臣子的心?”齊鶴鳴一臉憤慨,“天理昭昭,報應不爽啊!”
“齊大人應該知曉,兇手不是皇後,我們心知肚明。”裴井修臉色未變,語氣也坦蕩。
“陛下才回來,哪裏了解的清事情真相,”齊鶴鳴反駁,“皇後就是殺了我妹妹的兇手!”
“我們做個交易,”裴井修嘆了口氣,“可好?”
這下子輪到齊鶴鳴不知所謂了,他其實就是想接着杜楚瀾壓一壓裴井修。
要不是這次有人通風報信,他都不知道裴井修出了宮,再聯想到之前的一些列事情,怕是這位陛下,借着他和杜悟乾之間的争鬥,想要坐收漁翁之利呢。
“朕是有野心,”裴井修倒是坦蕩,“朕是皇帝,合該君臨天下,傀儡做着有什麽意思?”
他的坦蕩,讓齊鶴鳴倒是驚訝。
齊鶴鳴眯起了眼睛,不知道裴井修賣的什麽藥。
“左邊是你,右邊是鎮國公,朕這個皇帝當得委實沒什麽意思,”裴井修突然變了臉色,一臉不耐,“無趣的很。”
“臣不知陛下是何意思?”齊鶴鳴試探。
“朕其實不喜歡做皇帝,做皇帝有什麽意思?”裴井修攤手,“傀儡皇帝更沒意思了,不當也罷,現在想來,齊大人是知道朕做的那些事了。”
“哎,”裴井修嘆氣,“朕敗了,願賭服輸。”
“朕要和齊大人做一筆交易。”裴井修又認真了起來。
齊鶴鳴狐疑的看着他,沒說話。
“朕用這個皇位,換皇後一條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