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線索
裴井修在山州待了三日, 就被請到了山州知府府上,說起來這也是無心之舉,哪怕是喬裝打扮, 他們這幾個人走在路上,瞧着就與旁人不一樣,就說平安,走在路上都是那與周遭人格格不入的樣子。
裴井修不笨, 知道自己瞞不過, 要是一味的否認只怕是更惹人懷疑, 于是轉身便拿了杜楚游的名號, 說自己這是要捉逃跑的妹妹回家,只是不慎染了風寒, 故而在山州将養幾日。
山州知府柳高逸本就是一直讨好着杜家,如今杜家來人了,更是好好的伺候着。
“大人, 您就不懷疑麽?”柳高逸的師爺留着兩撇胡子, 精明又市儈的樣子,“說不準這是來騙吃騙喝的。”
“你瞧瞧這些人的做派, 哪裏是尋常人家能養出來的,”柳高逸開始說教, “而且早就聽聞,杜家的杜楚汐是大美人,想想你這輩子見過的人, 何曾見過這麽好看的。”
那師爺想了想杜楚汐的樣子,輕輕點了點頭,下一秒又皺着眉擡頭說道,“可也不能只看容貌就認定啊, 大人,如今這時候,我們更該小心才是。”
柳高逸知道他這話是什麽意思,官紳納糧那一套的政令是下來了,他認識的人都是不滿的,有人害怕京中的那位故而照做,梅禦史這言官都被放去守皇陵了,還有個直接被砍了頭,九族全部流放,聽聞那日有人想跑,被打斷了腿,一路拖行出了京中,那血印子長長的一條,就是可在所有人心中的索命繩。
也有一小部分膽子和他一樣大的,他們更想要賭一賭,當官能當多少年,能斂財的時候手就不能軟,得為自己的後世子孫留點才是。
柳高逸的嫡長子是個沒什麽出息的,在狐朋狗友和莺莺燕燕的吹捧下,已然不知道東南西北,哪怕自己訓斥他幾回,都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嘴上說着要改過自新,轉身就在煙花之地一擲千金。
好在兩個女兒都嫁了人,如今只有個剛及笄的小女兒還有個十歲的庶子。
這麽一大家子,他得給他們留些後路啊。
“我自然是知道的,”柳高逸說,“在我發現這些人的時候,已經去打聽了。”
“這杜楚汐因着不滿鎮國公給她找的夫君,一氣之下離家出走了,你想想這杜大人說的什麽,來捉自家妹妹回去的,這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情?”
杜楚游的官職,自然是比他這個知府高的。
師爺覺得柳高逸說的對,但心裏還是忐忑不安,柳高逸瞧他的的模樣,也知道他的想法,繼續安慰道。
“早些年我進京的時候,也曾遠遠見過杜楚汐一眼,如今這人和我記憶力的,是相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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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定是要再探探他們的,”柳高逸拍了拍師爺的肩膀,“不用擔心,他們只是住兩日就走,如果是假的,對我們沒什麽影響,如果是真的,那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正好可以借此上杜家這艘船。”
師爺看着柳高逸算無遺策的模樣,也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麽了。
柳高逸說完,轉頭就準備了宴席款待裴井修一行人,面面俱到,但也很有心機的沒有大操大辦,他還沒徹底放下心來,便要裝出一副賢官的樣子。
裴井修坐在主座,看着桌上雖然多,但都很尋常得到菜,有些意味深長的看了柳高逸一眼。
“大人可是吃不慣?如此寒酸,讓大人見笑了,”柳高逸見着這眼神立刻就懂了,這是嫌棄的意思,他趕忙給自己解釋,順便試探試探眼前人,“陛下以身作則節儉用度,下官理所當然的學着,而且這冬日裏,百姓的日子也不好過,府裏的銀子都發了下去,實在是沒什麽能拿得出手的。”
話裏話外,将自己塑造成了個為國為民的好官,那神情那模樣,要不是裴井修早就調查過,還真的信了。
“柳大人做的好,”裴井修這麽說着,只是語氣平平淡淡,絲毫沒有誇獎的意思,“确實應該這麽做,我們可不能學着齊妃那鋪張浪費的樣子,要知道如今齊妃還被禁足,就是齊鶴鳴用了所有法子也無用,陛下這次可是鐵了心的。”
看似給柳高逸講理,實則還順帶着損了損齊家。
柳高逸眼睛一亮,杜家和齊家不對付,不是秘密,面前這人竟然能知道宮中的事情,可信度又增了一分。
“柳大人做的好是好,不過我們公子如今身體不适,”天青立刻接上話,和裴井修打配合,“你的這些…”
天青一邊說着,一遍嫌棄的指了指桌上的菜。
“無妨,”裴井修打斷了天青的話,“柳大人做的是對的,如今就該如此!”
“是。”天青低下了頭,像是被訓了不開心的樣子。
柳高逸多聰明啊,立馬就領會了,揮手讓人來換菜,一邊說一遍觀察這位杜公子。
這位杜公子剛才還說不好鋪張浪費,如今他要換菜卻不發一語,柳高逸覺得,這是一種信號。
他心靈神會!
等這菜上了,裴井修才動筷子,吃的不多,沒一會兒又咳嗽了起來,便說要休息了,杜楚汐跟着站起來想要去扶他,卻被輕松避開。
“妹妹多吃些吧,否則要是瘦了,回去嬸嬸又要難過了。”裴井修用着杜楚游的身份說話,不遠不近。
柳高逸瞧着,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對上了,都對上了。
杜楚汐是鎮國公嫡次子的女兒,而杜楚游則是杜君的嫡長子,那是和當年皇後一母同胞的,故而對杜楚汐不親熱,也是合情合理。
杜楚汐面色尴尬的坐了下來,但有天青在,這頓飯倒也不生分。
柳高逸自以為聰明的套話,而天青則是不動聲色的給柳高逸遞話,這一頓飯下來,柳高逸對裴井修基本上沒了疑心。
故而第二日,裴井修提出要出去吹吹風的時候,他還一路陪同,那樣子可謂是殷勤的很。
柳高逸帶着裴井修轉了轉,接着去了城中最繁華的酒樓,叫了一桌子好酒好菜,還說這叫些舞女來。
“我家妹妹還在,怕是見不得這些,”裴井修言語裏有些不高興,“女孩子家的名聲還是要的。”
柳高逸連忙點頭說是,接着給裴井修倒酒,裴井修也不拒絕,喝了幾杯之後面上就紅了,眼神也迷迷蒙蒙了起來。
“你這酒不好,我父親那裏,有不少的好酒,”裴井修像是在說醉話,“你這酒,只能說是一般!”
說完,他有些用力的放下了杯子。
“那自然是比不了國公府的,”柳高逸陪着笑,“我們這個小地方,自然也比不了京中。”
接下來,天青和杜楚汐就看着裴井修用杜楚游的名字和柳高逸高談闊論,将眼高手低的纨绔子弟樣貌展現了個十成十。
天青看了只想給他鼓掌叫好,沒想到我們這位陛下,還能有這演技。
杜楚汐則是擔憂的看着他,是不是規勸兩句別喝了,她怕裴井修喝多了傷身子,原本就咳嗽。
等酒足飯飽散場,回了柳府之後,平安扶着裴井修往屋子裏走,杜楚汐跟天青跟着。
“哥哥,可還好?是否覺得胸悶?”
在柳府,自然是不能稱裴大哥的,這姓太打眼。
“無妨,”裴井修一個眼神掃過來,哪裏還有醉意,他清醒的很,“不礙事。”
“卻也還是要多喝些水,”杜楚汐看向平安,“你待會兒切記将水備着。”
平安還沒說話,裴井修就說了。
“他知曉的,他本就是跟在瀾瀾身邊的,對朕..對我熟悉的很,”裴井修咳嗽了兩聲,繼續說道,“該做些什麽,他都知道的。”
杜楚汐被堵了回來,臉上有些尴尬,但立刻就變了表情,乖巧的笑了笑。
“明天還有的忙,大家都散了吧。”
他大手一揮,便讓人散了,杜楚汐不想走,故而一步三回頭。
“走吧,”天青挽上杜楚汐的胳膊,“你也累了吧!”
杜楚汐無法,只能跟着天青走了,他們是在一個屋子的。
梳洗好,倆人躺到了床上,中間還隔了點距離。
“你的命格很好,”天青忽然開口,“比我見過的大多數人都好。”
杜楚汐嗤笑了一下,她要是真的命格好,又怎麽會到如今還是這般求而不得。
“命裏有時終需有,命裏無時莫強求。”天青又說。
杜楚汐側過頭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嘴,接着轉過了頭。
“我從不知道,什麽叫做将就。”
這就是杜楚汐對天青的回答。
天青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經過這一晚,柳高逸已經完全相信了裴井修,開始不斷送禮送錢,那模樣就像是找到了一顆遮風擋雨的大樹,迫不及待的想湊上去。
甚至還将自己的女兒要獻上去。
那柳家姑娘含羞帶怯的看着裴井修,這般身份容貌的男子,她做妾都算是高攀了。
裴井修看了眼那柳家姑娘,笑了一下,接着看着柳高逸說道,“家裏管得嚴,這些是萬萬不可的。”
“說來也不怕柳大人笑話,”裴井修不好意思的低下頭,“相比較祖父父親,我是更怕內人的,她皺皺眉,我這手就不知道該放哪了。”
說罷,他還揮動了一下手腕。
他用着杜楚游的身份,卻說着裴井修的心裏話。
柳高逸立刻懂了,讓自己的夫人帶女兒下去,接着說了幾句唐突了。
裴井修在柳府待了六日,将柳府的大概都了解了,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要知道,和柳高逸一夥,陽奉陰違的人有多少。
“柳大人的誠意,我是瞧見了,”裴井修裝模作樣的說,“可要是向祖父引薦,卻還是有些為難。”
“此話怎講?”柳高逸立刻急了,他以為這事板上釘釘了,“是下官哪裏做的不好?”
“如今這朝中,陛下越來越有主意,已經不如以前那般聽話。”
“不說有個齊家了,如今薛家都有要起勢的樣子,”裴井修嘆了口氣,“我也不瞞着柳大人,因着阿汐的事情,如今遠平侯府與我府上都有了心結,情況可謂是不容樂觀。”
“若是有什麽能用到下官的地方,大人只管說!”柳高逸忙着表忠心。
“大人的這些錢,怕是來路不正的。”裴井修意有所指,柳高逸有些不知所措的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說什麽。
“但這不是什麽問題,試問普天之下誰幹淨?”裴井修話鋒一轉,“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的道理,大家都懂的。”
柳高逸松了口氣。
“但有一點,柳大人那些個好友密友,”裴井修用手指畫了個圈,“這些卻是顧忌,人心難測啊!”
“大人,我的那些好友皆是可為大人所用的!”柳高逸就差發誓了。
裴井修很為難的皺眉,看了柳高逸好幾眼,在他期待的目光下,為難的說。
“這樣吧,柳大人先将這些人介紹于我,等我看過了,我們在從長計議!”
柳高逸聽完,先是一愣,接着很為難,最後還是點了點頭,說了句杜大人稍等幾日,他去将那些人請來。
“切不可說我來了,”裴井修補充道,“防止他們其中有鬼!”
柳高逸聽話的點了點頭。
裴井修滿意的笑了,這一切,都按照計劃在走,只要再過幾日,他就可以回京了,如今大半月了,不知道京中可否還好。
而此時的齊鶴鳴和杜悟乾,則都收到了一封未注名的信。
倆人看完後,皆是皺緊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