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人性
馮涓涓站在不大的院子中央, 旁邊是腳步匆匆拿着水桶的太監宮女,除了身邊扶着她的小丫鬟,沒有一個人問她好不好。
她知道自己一定是灰頭土臉的, 頭發像是也被燒焦了些許,她聞着味了。
但這些都比不上身體的冷,剛才下人們救火的時候,潑了她一身的水, 如今沒人管她, 天氣又冷, 她冷的直打顫。
身邊的小丫頭也沒好到哪裏去, 倆個人攙扶在一起,想着能暖些。
“娘娘, 你讓開點。”
她被人輕輕推了一把,力道不重,但讓本就被吓壞了的她, 陡然心驚。
她趕忙挪了兩步, 生氣倒也是不氣,這一年多來, 也沒少受欺負,早就習慣了。
她進宮之後, 和李無翠一般,從進宮第一天仿佛就被遺忘了,李無翠想來是不服的, 但她卻無所謂,反而還竊喜。
不得寵就不會被當時還是貴妃的齊沅欺負,也算因禍得福了,當然任何事情都是兩面的, 齊沅不在乎她,這宮裏的奴才們自然也不把她放在眼裏,多多少少态度都惡劣了些。
無妨,她只要守着自己這一畝三分地,和那些奴才少接觸就好。
但是,還是好冷啊。
“娘娘,我們找個暖和的地方吧。”身邊的小丫鬟凍得牙齒打顫。
“去哪裏?”她問,“我們能去哪裏?”
小丫鬟卻說不出話了,哪裏她們都去不了,齊沅和薛如,多半是要嘲諷她的,還有那一位?
馮涓涓想聽聞那位在長陽宮将人殘忍殺害了之後,對她就有些發憷,究竟是怎樣的人,才能眼不眨的砍下別人的腦袋,還将人打得血肉橫飛。
莫說是人了,就是阿貓阿狗,也都該有兩分不忍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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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哪都去不了。
她下意識的跺腳,想要讓自己暖和些。
突然,有誰從她後面抱住了她,一股子暖意襲來。
不,是給她披了件披風,她仿佛被人從冰窟窿裏一把拉了上來,這股子暖意,讓她的鼻子發酸。
她下意識的轉頭看,就見到剛才還想的那人,面無表情的看着她。
她的眼神毫無情感,馮涓涓下意識的退後了一步,本能的對杜楚瀾感到害怕,哪怕她剛才感動的要掉淚,還是身邊的小丫鬟反應的快,連忙給杜楚瀾行了個禮。
“全身都濕了,站在這裏做什麽?”杜楚瀾沒好氣,“想着看能不能結上冰?”
馮涓涓這時候才反映過來,趕忙給杜楚瀾行了個禮。
杜楚瀾嘆了口氣,沒想着這馮昭儀,人這麽呆,她最不喜歡呆子。
“若桃,帶她們去長陽宮,”杜楚瀾轉身對着若桃輕聲說,“再請太醫來瞧瞧。”
“是,”若桃點點頭,“昭儀娘娘,這邊。”
馮涓涓有些害怕和膽怯,她看了眼杜楚瀾,正好對上杜楚瀾冷淡的目光,吓得什麽話也不敢說,跟着若桃就走了。
栖霧看着,轉頭跟平安小聲說話,“你去給娘娘在拿件披風來。”
平安點點頭,小跑着跟着若桃就往長陽宮走。
杜楚瀾站在剛才馮昭儀站着的地方,但此刻那些太監宮女就不敢造次了,走過她身邊的時候,會下意識的彎着腰。
杜楚瀾四處看了看,這火倒也沒那麽厲害。
她四處轉了一圈,齊沅才慢悠悠的來了,一見到杜楚瀾,原本滿臉怒容的她,愣了愣。
“怎麽是你?”她踏進了院子,說話沒好氣,“馮昭儀呢?”
“還不是你廢物?”杜楚瀾嘲諷的瞧了她一眼,“來的這麽慢,怎麽,找不到路了?”
論嘴皮子,齊沅從來沒贏過。
“我不跟你吵,人呢?”齊沅翻了個白眼,懶得跟杜楚瀾争執。
杜楚瀾卻不再理她,轉身就要走。
“我跟你說話呢!”齊沅見她這樣子,氣不打一處來。
杜楚瀾快要踏出去了,又轉身看向齊沅,眉間皆是嘲諷,嘴角冷笑。
“本宮再提醒你一次,”杜楚瀾伸出手做了個閉嘴的動作,“不會說話就把嘴閉上,蠢貨!”
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留下齊沅氣急敗壞。
杜楚瀾回長陽宮的路上,正巧着平安拿着披風小跑着過來,栖霧趕忙接過,給她披在身上。
杜楚瀾回來的時候,馮涓涓正沐浴,等她梳妝好了出來,裴井修已經到了。
她入宮之後,見裴井修的次數都少得可憐,如今乍一見到,吓得立刻跪在了地上。
“起來吧,”裴井修揮了揮手。
帶栖霧扶着馮涓涓起來,坐下,裴井修才繼續說道。
“朕聽聞你宮裏是走了水,可還好?”
馮涓涓低着頭說還好,并無大礙。
“把頭擡起來,怎麽的,地上這磚瓦能比我倆還好看?”杜楚瀾的不耐煩的聲音裏,竟然還帶這些打趣。
“她膽子小,無妨。”裴井修笑看着杜楚瀾,安撫般的拍了拍她的手。
杜楚瀾嫌棄的看了他一眼,看,看,看,菩薩又來了。
杜楚瀾剛想反駁,又想到有外人在,還需要給他面子,于是伸出手,狠狠的掐了一把裴井修的大腿。
裴井修瞬間瞪大了眼睛,又要顧及其他人在,只能皺着眉頭,扯着嘴角,強顏歡笑。
杜楚瀾見他那樣子,打心眼裏覺得開心。
等杜楚瀾松手,裴井修還下意識的揉了揉了腿,時間長到馮涓涓都怕有什麽異樣,微微的擡起頭。
她擡眼看到的,就是帝後正四目相對,接着倆個人笑着轉過了頭,都看向她。
她看着那倆人對視時眼裏的光,皺着眉愣了愣,這個樣子,她見過的。
她的姐姐和兩情相悅的心上人在一起時,就是這樣的神情,可是,不該啊。
她知道陛下仁慈,菩薩心腸,也聽聞皇後是兩幅面孔,仗着一副無辜絕俗的面容,肆無忌憚的做着茹毛飲血般的事情。
這樣的倆個人,如何能這般相處呢?又怎麽會有這樣的眼神呢?
天上的神仙,怎麽會同地獄裏的修羅,有這般眼神呢?
“問你話呢!”杜楚瀾皺着眉不耐煩的說了句。
馮涓涓這才從自己的思緒裏回過神來,她有些慌亂,又有些無措。
“看,就知道自己瞎捉摸,跟她說的都沒入她的耳,”杜楚瀾嘆了口氣,“陛下問,怎麽就起了火。”
“那個,”馮涓涓一臉尴尬,“嫔妾怕冷,中午的時候,就抱着被子靠的碳爐近了些,一時沒注意。”
“那你是有多怕冷?”杜楚瀾有些無語,但她終于是笑了笑,不是皺着眉了,“那銀絲碳這麽不禁燒麽?”
她這話一說,馮涓涓倒是瞪大了眼睛。
“嫔妾的宮裏,不曾有銀絲碳啊?”馮涓涓下意識的說完,又擔心自己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趕忙捂住了嘴。
“不可能,是本宮親自讓人将銀絲碳送到你宮裏的。”杜楚瀾皺了皺眉,若桃這個人,雖然天真些,膽小些,但是自己讓她做的事情,她都會做的很好,所以不是長陽宮的問題,那就是馮涓涓的宮裏,有內鬼。
“怪不得,”裴井修立刻反應了過來,“雖說要省着,但你也別這麽省着,我就說你這屋子裏的味道有些奇怪,怕是用的黑炭?”
“你何苦受這種罪。”他有些擔憂的又轉頭看向了杜楚瀾。
杜楚瀾:。。。。。。。。。
杜楚瀾:你就想到了這些?
大寧完了,沒救了。
心裏很無語,但是面上還是很給面子的,“陛下,臣妾喜歡這個味道,倒是用不慣銀絲碳了,不過如今看來,更重要的事情,是有人在您眼皮子底下,做着暗度陳倉的事情。”
裴井修這時候也回過了神,知道該辦正事了。
“盛昌,你去把齊妃叫來,”他冷着臉,“這事,她該給朕一個說法。”
盛昌立刻去叫人,馮涓涓一想到齊沅心裏就發慌,坐立不安起來了,她害怕,想跑,但是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栖霧,先扶着馮昭儀下去休息,”這時候,杜楚瀾開口了,“房間備好了?”
“備好了,若桃剛剛來說,已經備好了。”栖霧輕聲回答。
“扶她下去吧!”
栖霧聞言上來扶着馮涓涓,馮涓涓巴不得立刻就走,可走到門口,她又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只見杜楚瀾面無表情的坐着,陛下正側過頭看着她。
她,好像和自己想想的,不太一樣。
她怎麽會是這樣的人呢?
将自己的銀絲碳給她,第一時間将她送到了長陽宮,如今連住處都安排了,雖然臉上帶着些不耐煩,但做的,卻都是溫柔至極的事情。
這樣的人,會做砍人腦袋的事情麽?
“昭儀娘娘,走吧!”
栖霧的話,讓馮涓涓回過了神,她點了點頭,跟着栖霧走了。
“齊沅怎麽這麽蠢,”馮涓涓一走,杜楚瀾見着沒有旁人了,也不遮掩了,“自己尊貴的日子過着,讓別人過苦日子,還在這關頭,她是不是有什麽毛病啊。”
“她受寵了這麽些年,從不知道慢待自己,”裴井修笑了笑,“她是這樣,母後是這樣,齊家的姑娘,都是百般嬌寵着長大的。”
“那齊家人也多少腦袋不好,這樣的人往宮裏送,有些想不開,”杜楚瀾嗤笑,“遇到一個我這樣的,骨頭都能被啃幹淨”
“而且我瞧着,她們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上輩子我極盡容忍,一再退讓,但是得了個那樣的下場,重新活過一次之後,我嚣張跋扈,她們倒是慫了,有意思,有意思。”
“這是人性,”裴井修苦笑,“這兩天我才看清,原來這就是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