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瘋子
什麽是惡鬼呢?
在此刻的裴井修眼裏,杜楚瀾就是惡鬼。
她右手虛虛的拿着劍,一身白衣,衣角沾染着地上的血,特別的紮眼。
她就這麽慢慢悠悠的看着你,滿臉天真,帶着難以言說的喜悅。
而她的身後,躺着倆個人。
一個皮開肉綻,一個人頭落地。
這倆個人雖沒了氣息,但臉上的表情還是痛苦不堪,可以知曉剛才受了什麽樣的折磨,咽氣兒的那一刻,都沒得解脫。
空氣中是血在烈日下暴曬出的味道,整個長陽宮,都是這樣的血腥氣。
裴井修壓下湧上來的嘔吐感,手一揮讓其他人都下去了。
而齊沅,早在看了這麽殘忍一幕的情況下,驚叫了一聲暈了過去。
那些個人本就被杜楚瀾吓得不輕,除了若桃和栖霧,其他的巴不得立刻就走,裴井修的話吩咐下來,這些人立刻彎着腰快步走了。
齊沅也被身邊的宮人攙扶着走了。
栖霧和若桃倒是遲疑了,最後還是下去了。
偌大的地方,只剩他們倆個。
“你瘋了麽?”裴井修咬着牙,“你看看這倆個人,他們是人,不是什麽牲畜!”
裴井修指着地上的倆個人,那個嬷嬷仿佛是一團爛肉,渾身上下已經沒一個好地方,皮肉翻飛,血流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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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小太監人頭落地,滾在杜楚瀾的腳邊,睜大着雙眼,裴井修自認為不是個脆弱的人,可見了這場景,都還是脊背發涼。
可杜楚瀾絲毫不在意,她嘴角帶着純粹的笑意,仿佛在這種折辱別人的過程中,享受喜悅。
“你從前,不是這樣的人,從不會如此,”裴井修知道杜楚瀾變了,但他不知道,她變成了這樣,像個瘋子,像個惡狼,“草菅人命!”
“草菅人命?”杜楚瀾呵呵笑了起來,仿佛聽到了什麽笑話,“怎地,被人欺了,還不能反抗了?哪來的道理?”
“那也罪不至死,還是如此淩虐,”裴井修對杜楚瀾很失望。
重活一次,他一直以為可以和杜楚瀾攜手,哪怕杜楚瀾表現出和前世不一樣,他內心還是保有着一絲期待,可是,一樁樁一件件都表明了,杜楚瀾不再是以前的她了。
她殘暴,喜虐,視人命為蝼蟻。
她可以在自己的注視下,面帶笑容得到砍下別人的腦袋,她就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想要将這人間一并給毀了。
她不再是她了。
她像是瘋了。
“我倒是真不知道,陛下如此菩薩心腸。”杜楚瀾扔掉了手裏的劍,落地的哐當一聲,讓她皺起了眉。
她一步步走向裴井修,用自己沾染了血的右手,拍了拍他的胸口。
“其實,這個小太監,我本是不要殺的,”杜楚瀾一副很講理的樣子,“那嬷嬷是該死,她鞭打她人的時候,都是下了死手的,那小太監,我原本是想讓他跪着,跪個三天三夜就給齊沅送回去的。”
“可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帶着齊沅到我這裏來耀武揚威,她算個什麽東西,要不是時機未到,現在死的就該是她!”
杜楚瀾說完,轉了個身,寬大的裙擺上染上了更多的血跡,在這如同修羅般的地方,她像是盛開的一朵,地府之花。
裴井修卻覺得徹底死了心,這樣的杜楚瀾,怕是對這天下,百害而無一利。
“你就是個瘋子。”裴井修咬着牙,話從牙縫中擠了出來,“徹徹底底的瘋子。”
“是麽?”聽到裴井修的話,杜楚瀾又轉身看他,一臉否認,“我是個瘋子,卻還沒有徹徹底底,否則你該知道,現在死的人,大概能讓這個國家,地,動,山,搖!”
“你覺得她們負了你,可那是十年後,那十年發生了什麽事情,誰都不知道,也許現在,他們并沒有那個想法!”
“你大可不必覺得全天下負了你!”
“而且這倆個人,”裴井修指了指地上的人,“他們真的該死麽?他們又有何錯?”
他的話絲毫沒有說服杜楚瀾,反而激怒了她。
“欺人辱人,就是錯!”
“仗勢欺人也是錯!”
“我以前忍着受着,換來的是什麽?一杯毒酒罷了!”
“你說那些害死我的人,也許現在沒有存這份心,但我告訴你,就算如今他們也不愛我!”
“他們愛的是我二叔家的那個妹妹,你以為這皇後的位子為什麽是我?”
“我父親胸無大志,這些年越發不受器重,除了他只有二叔是嫡子,理所當然更受祖父起重,這皇後的位置,該是杜楚汐的。”
“可我祖父知道,這後宮就是刀劍廠,冷箭暗槍防不勝防,這樣苦的差事,他怎麽舍得讓我那妹妹來?送我來,不過是因為覺得我更能在這後宮活下來,在他心裏,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我死在這宮裏,這對他來說,都是可以接受的。”
“原本,我就是被舍棄的,十年後的一切不過是果,而因早就埋下了。”
“我以前傻,自欺欺人,如今卻是看明白了。”
“委曲求全并不能得到将心比心。”
杜楚瀾說到最後,漸漸冷靜了下來。
“但這不是你虐殺別人的理由,”裴井修皺着眉,“你太過偏執,已經失去了理智。”
“別在這裏跟我假慈悲,”杜楚瀾不屑,“你以為你寬容待人,別人就能放你一馬了?”
“這場戰争,你死我活!上輩子你白活了?”杜楚瀾壓低了聲音,一臉煩躁,“怎的還如此天真。”
“那也不是該如同你這般!”裴井修反駁。
“我這般?”杜楚瀾冷笑,“你說的是不該殺人,還是不該我親手殺人?”
她這話,倒是讓裴井修一時語塞。
是,是不該殺人,還是不該如此殺人?
“啊!”杜楚瀾看出了裴井修的遲疑,嘲諷的笑了起來,“原來你是認為我不該如此殺人?”
“可笑,結果皆是一樣的,何必如此在乎過程?”
“你不該因為一件小事,就如此!”裴井修不放棄。
“怎麽?”杜楚瀾聳肩,“是要別人給我遞毒酒了,刀架在我脖子上了,我才能反擊是麽?”
“陛下,這話,你聽着,覺不覺得荒唐啊?”
“你覺得我殘忍,就離我遠一些,省的這血,濺到你身上!”
杜楚瀾說完,看都沒看裴井修一眼,就走進了屋子。
只留裴井修站在那裏,良久才回過神。
他讓盛昌找幾個親信來,将這屍體血跡處理了,然後又将在場除了杜楚瀾的親信的宮女侍衛全都送出宮去。
接着讓盛昌給杜悟乾送出了消息。
杜楚瀾的所作所為根本瞞不住,只能讓鎮國公來替她收拾爛攤子。
但同時,他也給齊鶴鳴遞了消息,說齊沅和杜楚瀾又起了沖突,杜楚瀾處死了齊沅身邊的兩個宮人。
至于那場面,他沒有說,因為知道,即使他不說,齊沅也會說的。
兩邊都遞了消息,且把決定權交給那兩方,将自己軟弱怕事的樣子做了個徹底。
最後,這事沒有引起多大的波瀾。
一是齊鶴鳴和杜悟乾如今的精力都在戶部尚書的位子上,二是這倆人都說不過死了兩個下人,不算什麽大事。
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事情。
裴井修最後還是罰了杜楚瀾的俸祿,給了兩方面子,這事,倒真是就這麽過去了。
杜楚瀾的日子還是過的慢悠悠的,仿佛對這些了如指掌。
裴井修對這樣的她,內心五味雜陳,但很少再去長陽宮了,每次一踏入那個地方,仿佛就能聞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他花了大量的時間,就戶部尚書的位子,和齊鶴鳴杜悟乾周旋。
倆人皆有心腹,捧一個上來,另一方必拆臺,你來我去,一月有餘都沒定下來。
裴井修不急,他早就做了安排,臨安侯那庶子,鄭如安!
臨安侯祖上闊綽,世襲的爵位,不過幾代皆是庸才,慢慢的也就沒落了。
杜家齊家皆是看不上這一家,但不顯山不漏水的時候,臨安侯府出了個鄭如安,是個玲珑心竅,做事情滴水不漏,為人卻有種別樣的執着和正直的人。
做着不大不小的官,能在黨派争鬥中處在中立,卻又将民生大事放在首位,實乃第一人選。
裴井修早就和鄭如安私下商議過,如今只等着一個機會,能讓那兩位注意到這麽個人。
為什麽不是他來提?
如果是他來推選這個人,齊鶴鳴和杜悟乾這樣心思重的人,必然是要幾番調查,心存疑慮的,他要等,等一個契機,讓那倆人注意到鄭如安,讓那倆人都想把鄭如安招致麾下。
這件事情說起來,不容易,他雖是皇帝,手下有話語權的,也只有幾個耿直的老臣,一切都在明面上。
于是只能迂回着來,先安排了自己安插下的小官員,讓他們把消息放出去,然後見機行事。
可結果來的比他想的快得多。
不出七日,提議鄭如安的折子就交了上來。
不是一本,是兩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