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淅州
要說事情這麽順利,沒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裴井修是萬萬不信的,甚至說,背後推動這一切的人是誰,他都知道。
杜楚瀾。
除了她,再沒有旁人。
再踏入長陽宮,裴井修還總是能聞到那若有似無的血腥氣,越靠近杜楚瀾越甚。
“喲,稀客!”左右旁邊沒有人,杜楚瀾也不客氣。
她躺在那張牙席上,吃着寒瓜,還是一副慵懶的樣子。
“你倒是悠閑。”裴井修不知怎的,口氣也沖的很。
“臣妾又不是什麽大忙人,”杜楚瀾慢悠悠的坐了起來,“定是比不上陛下的。”
裴井修心裏那個怄氣。
杜楚瀾私底下用臣妾自稱,定是陰陽怪氣。
裴井修那個憋屈,他自認為,是在和杜楚瀾冷戰的。
他對杜楚瀾失望,明明可以和她分道揚镳,可又不知為何,心裏總想着杜楚瀾能認錯。
明明不是優柔寡斷的性格,對着杜楚瀾卻又是拿不得放不下。
失望到恨不得與她再不相見,卻又百般期望着她能變回以前。
杜楚瀾就這麽看着裴井修皺着眉,臉上的表情是變了又變,難得的覺得有趣兒。
“陛下是想要來道謝呀?還是要來感化臣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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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井修眉毛皺的更緊,那口氣憋得難受,手是握拳又放開,握拳又放開,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
“不知皇後是如何做到的?”一國之君就算其他不行,嘴還是要硬的。
他昂着頭,不去看杜楚瀾,那神色,那口氣,好像是他給杜楚瀾辦了件什麽事情。
“卻也不是很難,”杜楚瀾故作輕松的揮了揮手,“你知道我這長陽宮裏啊,進了些其他宮的人,有個小丫頭,齊沅的,還有個小太監,如妃的,熱鬧的很。”
裴井修聞言,也不吃驚,從上次血濺長陽宮之後,他讓盛昌将這裏的宮人換了個遍,難免被其他人鑽了空子,盛昌知道,也禀告了裴井修。
裴井修想着不如将計就計,也就默許了。
他知道,杜楚瀾會知道的,她是個心思比誰都重的人,就算是上輩子,自己也在她手裏吃了不少悶虧。
“臣妾知道,陛下是清楚的,”杜楚瀾笑了笑,拿起盤子裏的寒瓜,遞給裴井修,“我們之間,心照不宣。”
裴井修看了看她,最後還是伸手将瓜接了過來,當然只是拿了過來。
他是很有腔調的,沒有吃一口的。
“我故意在那小丫頭面前說漏嘴,說我祖父正看好鄭如安,就是苦于這人圓滑,拉不過來。”
“這不,那小丫頭立刻着急上火的就把這事告訴齊沅了,齊沅那是更急,立刻告訴了齊鶴鳴,看看吧陛下,你的枕邊人,與你那是二心的。”
“轉身,我再告訴祖父,說齊沅說漏嘴了,齊鶴鳴正看好鄭如安,正想将他招致麾下。”
裴井修皺眉,覺得這計謀屬實有些荒唐了。
“怎麽,覺得可笑?”杜楚瀾看出了裴井修的想法,“那你可真是太小瞧我了,在鎮國公府,我就是忠心不二,我說的一切,杜悟乾會思考,而且他思考的基礎,是無條件的信任我。”
“他覺得現在的我,完全在他掌心裏,可笑的自大。”
“只要杜悟乾做了,齊鶴鳴定能察覺,再加上鄭如安不早就是你的人了?圓滑的很,他知道該怎麽做。”
“看似拙劣的計謀,對于現在劍拔弩張的那倆個人來說,恰恰能奏效。”
裴井修嘆了口氣,肩膀也耷拉了下來。
杜楚瀾真的是把他拿捏的死死的。
“上輩子這戶部尚書的位子,三年換了五個,皆沒有好下場,導致朝堂不穩,淅州大水,救助不及時,也是這朝堂争鬥造的孽,如今,既然得了機會,總該避免慘劇發生。”
杜楚瀾說到淅州大水,裴井修也是一震,這個他沒有忘,且重活以後,立刻将加固大壩這事提了上來,銀子如今已撥到了,他暗中也派了人去,想要保一個平安。
“三個月。”裴井修喃喃自語。
三個月後,就是淅州大水沖垮了大壩的時間。
“來得及的,我都安排了。”裴井修像是安慰般的對着杜楚瀾說道。
杜楚瀾卻完全沒有放心的意思,反而是不滿的皺起了眉。
“不親自去看看,怎麽放的下心,”她不認可的看着裴井修,“以前就是如此優柔寡斷,怎麽地府走了一遭還是如此?”
“我和以前已經大不相同!”裴井修争論。
“不,”杜楚瀾聲音比他更大,“你與以前一模一樣,并無二致!”
“你是個好的皇帝,心懷天下,慈悲心腸,這讓你能成為一代仁君,卻不能成為一代明君!”
“上輩子你怎麽敗的?你難道怎麽從未反思過?你聰明麽?聰明!這大寧,沒有一個人能比你更看得懂局勢,更會僞裝。”
“但你太過心慈手軟,不夠狠辣,這就是你上輩子為什麽輸了的原因!”
杜楚瀾站了起來,低下頭看着坐着的裴井修,眼神冷漠。
“陛下,你要知道,這天下大争之勢,雖不需要一直死人,但總有人要死!”
“你厭惡我殘忍暴虐,這卻就是正解。”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裴井修擡頭看着杜楚瀾,沒有說話,但是抗拒之意,不用言表。
從這次之後,裴井修直到去避暑山莊之前,都沒再見過杜楚瀾。
雖沒見,卻也知道,杜楚瀾在後宮的雷厲手段,一時間,不管是明目張膽厭她的齊沅,還是只在背地裏搞搞小動作的如妃,都被收拾的服服帖帖。
每年天氣最熱的時候,皇家會帶着重臣以及部分家眷,一齊去避暑山莊,京中的盛夏,屬實有些熱的過分了。
一路上倒也相安無事,在路過淅州的時候,裴井修還專門停留了一天。
他帶着人親自去見了見那大壩。
淅州知府年紀不小,帶着裴井修和杜楚瀾将那大壩介紹了個完全,杜悟乾,齊鶴鳴和一衆大臣們跟着。
那知府從未見過這大陣仗,說起話來都心虛的很。
裴井修仔仔細細的看着那些工人加固大壩,心裏總算安定了些。
“淅州這幾十年,從未發過大水,故而大壩确實多年未曾加固,今年幸得陛下提醒,警覺此乃隐患,”那知府拍着馬屁,“我大寧有陛下,實屬幸事。”
裴井修聽了這話,面無表情,心中卻覺得尴尬異常,杜楚瀾倒是很明顯的白了這知府一眼。
“知府大人真是會說話!”這倒不是杜楚瀾說的,是杜悟乾。
杜悟乾打了半輩子仗,對這種溜須拍馬很是看不慣。
那知府尴尬的笑了笑。
“我倒是覺得知府大人所言非虛,”齊鶴鳴笑了,“陛下确實高瞻遠矚。”
杜悟乾看了眼齊鶴鳴,然後也笑着說,“那是當然!”
老争鋒相對了。
離開淅州之時,裴井修又着重囑咐了那知府,要将大壩這事,放在重中之重處,得到了承諾之後,才放心的離開了淅州。
他帶着手下跪着恭送皇帝一行,等人走的遠遠的,才站了起來。
“父親,陛下确實是個好說話的。”淅州知府的嫡長子将他扶了起來。
“那是陛下仁厚,”淅州知府看了眼自己的兒子,“這大壩之事交給你之後,切不可像以前那般,做事情三心二意。”
“父親放心,我定将這事辦的漂漂亮亮,不過,也不知陛下怎麽突然關注起了這個,我們淅州,哪裏會有水災。”
那男子滿不在乎的搖了搖頭。
“當今朝堂局勢不明,陛下總是要做些什麽的,”淅州知府說完才驚覺自己身邊還有外人,連忙改口,訓斥自己的兒子,“少說這些話,這不是你有資格評論的,好好把這事給我辦好了!”
“知道了父親。”那男子被訓了立刻點點頭,心裏卻已經盤算起了能因着這事,掙多少銀子。
而裴井修一行,浩浩蕩蕩走了半月有餘,終于到了避暑山莊。
那行宮修的漂亮,處處都已經打理好了,齊太後一到,便謝絕她人的請安,歇息去了,舟車勞頓,讓她累得不輕。
杜楚瀾倒是主動去了自己母親的住處,還帶了好些的東西,甚至是一張玉席。
一到那裏,發現自己的倆個嬸嬸也在。
“喲,這可是好東西啊!”杜楚瀾的三嬸白氏也在,看到東西立刻喊了出來。
旁邊的崔氏不自覺的翻白眼。
“母親這裏都是有的,你以後就莫要在送了,省的陛下和太後說話。”蘇氏笑了笑,也覺得臉上有光了些。
“陛下和太後很疼女兒,不會在意這些的。”杜楚瀾也笑着,她裝的很好,眼睛裏都是笑意。
“哼!”崔氏這下子是忍不住了,冷哼了一聲,“又不是什麽好東西,有什麽大驚小怪的,搞得我們國公府像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我沒有這個意思的,”杜楚瀾連忙擺手,無辜又局促,“嬸嬸不要誤會。”
“她哪裏是誤會,她是妒忌!”白氏連忙陰陽怪氣的諷刺道,她最喜歡看崔氏吃癟了。
“皇後娘娘只是孝順,你倒是也不必如此敏感。”蘇氏看了眼崔氏,語氣也不善。
崔氏站了起來,氣呼呼的看了她們一眼,就走了。
“你瞅瞅她那副樣子,當真好笑!”白氏那是笑的眯起了眼睛,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
蘇氏沒再說什麽,而是拍了拍杜楚瀾的手,“怎麽最近越發瘦了?”
“天氣熱了,胃口就小了,不礙事的。”杜楚瀾柔着聲音回答。
蘇氏點了點頭。
“對了,你來的不巧,你那沒出息的哥哥,一到這就出去了,”蘇氏像是想起什麽,接着說道,“這麽多年了,他倒是跟你父親一樣。”
“哥哥只是愛玩了些,将來定是有出息的。”杜楚瀾安慰蘇氏。
蘇氏狀若無意的點了點頭,欲言又止。
杜楚瀾知道她要說什麽,無非就是在皇帝和杜悟乾面前說說她那哥哥杜楚游的好話,但她還是裝作一副不知情樣子開口問,“目前為何憂愁?”
“瀾瀾,你也知道,你哥哥其實是個有才華的,只是缺個機會。”
她說的委婉,杜楚瀾立馬接話,“母親放心,我一定會在陛下和祖父面前,替哥哥說話的。”
蘇氏心滿意足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