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吃過飯,齊孟夏躺在床上開始放空自己盯着手機屏幕看。
等了幾秒,聊天界面跳出一個窗口,她點進去看。
——陳序。
齊孟夏不得不開始用腦子思考這個人。
哦,就是昨晚的那個男生啊。
她沒理會,放下手機閉上眼,想象自己在爬樓梯,是那種一直需要不停地走的旋轉樓梯。
曾經在一個夢裏,自己踏着那個樓梯到達了外太空。
當然這只是夢。
事實上齊孟夏每次會選擇爬樓梯都是因為——後來每一次夢到自己爬樓梯,都會覺得自己全身酸痛,好像被貨車碾過了一樣,很累很困。
而自己思維是這麽清楚,身上的疼痛也是那麽的清楚,是需要這樣的疲憊讓自己安靜睡去的。
你知道嗎?
人真的對自虐有一種變态的興奮感。
齊孟夏在爬樓梯,一圈,一圈。
已經很累很暈,很累很暈了。
那就這樣睡去吧。
睡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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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春會來
花謝花會再開
只要你願意
只要你願意
讓夢劃向你的心海”
……
父親,一直以來我都知道。
人貴在自知,要懂得及時止損。
所以我也是知道的,這件事情我應該怎麽做才好。
他已經成年。
嚴格來說,這是罪惡。
可是我不希望他會落得那樣的結果。
并不是同情。
父親,你知道的。
同情可沒有這麽大的威力。
父親。
我的櫃子裏現在還放着一個他丢掉的吊墜。
我是在它被丢掉的第二天,從一個小孩子手裏用糖果換過來的。
我其實并沒有覺得有什麽,只是有些意外這樣的感情。
因為青春期淺薄的好奇和沖動。
因為我好像,有點喜歡他。
——在那一瞬間。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
父親,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要怎麽告訴你,其實我看到吊墜被扔掉的那一瞬間,是有心疼他的。
就算是,他其實只是一個陌生的男生。
父親,就讓我任性這一次。
讓我忽略這樣的疼痛,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
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
我可以的。
不是嗎?
……
一直到下午五點半,齊孟夏才再次醒過來。
外面的天還是亮的,卻讓齊孟夏突如其來地感覺到了生命快要到黃昏的荒唐感。
嗓子幹裂沙啞,似乎是下過雨又暴旱的土地,從地上翹起一塊塊規則不一的地皮。
她坐起身,面前徒然黑了幾秒,緩了緩才站起身。
身上撕裂的疼痛已經不再那麽嚴重,讓她心中産生了那麽一些慶幸。
鼻子也開始堵得難受,她給自己沖了一杯感冒藥喝掉。
這才開始坐在電腦前打字。
她在一個論壇上寫一些故事。
到現在已經有三年的時間。
論壇很小衆——見字。
按照全國十三億的人來說,幾十萬的用戶實在少得可憐。
而她從一開始的0粉絲到現在的3w7。
心中若是說沒有任何的自得當然是假的。
只是她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自己在寫作。
這是一件私密的事情——
一旦被人問及,就好似被人脫光了看她身體上的疤痕。
這是很荒唐的事情。
留言箱有過百條郵件。
她沒有去看,只是将自己便簽裏的今天的份發上去。
電腦上顯示此間時間——
18:12
2019/4/26
她随即開始看留言。
好壞都有,有人将她誇上天,有人把她貶到塵埃。
信息時代總是這樣。
齊孟夏看到一個有趣的留言——
在這個矯情十足的時代,要寫出這樣果決堅定的文字實在是太難了。
我想作者一定是一個對自己未來很清晰的人吧,我剛剛上大一,對我未來的計劃還有些不确定,但是希望我也能盡快找到自己的意義。
一起努力啊!!!
點贊5037——評論58
不,并不。
她從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對未來很清晰的人。
甚至于——她對自己的未來是沒有任何期許的。
而且相比起別人的評價,她其實更喜歡他們一句話都不說。
只需要默默閱讀就夠了。
他們沉靜,然後堅定。
他們緘默,然後果決。
所有的故事都是人物自己走出來的,并不是齊孟夏賦予的。
正如她相信,他們真實存在一樣。
她很多時候都是在夏天寫文。
在這樣悶燥的天氣,開始描寫沉靜薄涼。
她寫許多的故事,寫誰的新歡不是它人舊愛,寫她曾經聽到過的淩晨兩點的雨聲,寫很多很多不可能的愛人。
她還寫青春少女自我矯情的病痛,寫她們無法說出口的暗戀,肆意嘲諷她們做作的表情和十足誇張的情感抒發。
就好像要告訴所有看到她文字的人,青春不過就是這樣,幾句話就可以說完。
甚至不需要幾句,只需要一句,一句就足夠。
一句就很足夠。
……
關上電腦。
她開始坐在椅子上發呆。
這是一個很好的放松方式。
又坐了一會兒,她站起身去廚房做飯。
依舊是挂面,速食,方便。
清湯,煮一兩片蔬菜。
如果拍照技術不錯的話,還可以營造出一種健康/生活的假象。
她沒有心情拍照,只是像應付工作一樣吃掉一碗面。
洗過碗,坐在桌子前拿出之前買的卷子開始做題。
她自認自己不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所以她得到的東西和付出的努力都是成正比的。
她刷過的卷子壘起來可以堆一個桌子那麽高。
別人看起來多麽輕松自如,只是因為她努力的很多時候,別人也只看到她的成就沒有看到她付出過的努力。
當然,做題還是一種很好的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的方式。
尤其是——數學題。
她喜歡解題的成就感,學了理科之後,也依然不減喜歡。
這樣很好。很好。
齊孟夏喜歡自己很努力的樣子。
假如這樣是有用的話。
假如這樣真的會讓自己變好的話。
……
第二天早,太陽還沒出來,但是天已經晴了。
齊孟夏坐起身,頭還有些疼,并不影響上課。
星期六,高三補課的時間。
她很快起來收拾好東西,給自己煮了一個雞蛋,沖一杯黑咖啡。
拿着一道去上學。
家裏距離學校還是有些距離的。
何況到了高三,時間就是名次。
很少有人不在乎名次。
不高考的當然只是一部分。
而大多數人都是平凡的。
朝九晚五,日升而作,日落而息,是無論哪個時代都很正常的生活方式。
也許聽起來并沒有很多的意義在裏面——可是好像沒有人說過,活着一定是需要意義的。
……
到教室時間還早,可教室裏面已經幾乎坐滿了人。
背書的背書,寫習題的寫習題。
大家都很忙,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甚至沒有很多時間去閑聊,即使是兩個人面對着面走過去,也最多是揮一揮手,并不交談。
齊孟夏坐在座位上,将桌子上昨天發下來的卷子打開。
一共九張。
自從到了高三之後,就已經變成了單人單桌。
她看了看旁邊的同學,低下頭将卷子收起來。
學校大概就是這點比較變态,整天買卷子,整天發卷子,真正能寫完的,可能還不到一半。
因為已經臨近高考,老師都是走進來坐在講臺上,只有在同學需要提問的時候才會講解,其他時候,都是他們自己在下面做題,對答案,改錯。
前桌回頭,“齊孟夏,上次物理老師讓寫的模拟題你寫了嗎?”
齊孟夏頓了一下,将書包裏的模拟題拿出來,“給。”
總是這樣。
怎麽會問你是不是真的寫了呢?
只是為了要抄作業而已。
齊孟夏早就習慣了。
她的頭還有些疼,走到教室後面給自己接了一杯熱水。
剛好有個男生站在後面的書櫃上寫作業,看到她走過來,問:“你的物理模拟題寫了嗎?”
齊孟夏:“剛剛給易紋了。”
男生點頭,将試題放在齊孟夏面前,“那這道題怎麽做?”
“這個你就先求力,用牛頓第二定律,然後……”
她的聲音還有些沙啞,咳嗽了兩聲繼續将這道題講完。
男生笑了笑,從桌兜裏取出來了一個蘋果。
他的位置本來就是在最後一排,之所以要趴在櫃子上寫,只是因為早上會瞌睡。
齊孟夏接過蘋果,露出笑容,“謝謝。”
“沒事沒事,我剛剛怎麽都想不通這個要怎麽寫,現在覺得這道題簡單多了。”
他撓着頭,笑容還有些不好意思,“你如果身體還不舒服,可以趴在桌子上稍微睡一會兒,現在距離早課時間還有半小時。”
齊孟夏微微笑着點頭。
柔軟的好意總是會讓人感到很溫暖。
大家都是平常人,有好的心思也有壞的心思。
哪有那麽多純粹的好人或者壞人。
絕大多數還是擁有同理心的平常人。
你,我,他。
大家都是一樣的。
……
她回到座位上,趴着睡了十分鐘,坐起來繼續寫習題。
上午有數學老師和物理老師過來坐班。
上次她有一道選擇題一直求出來不是正确答案,剛好可以問問。
第二節課下之後。
易紋問她:“齊孟夏,你要去上廁所嗎?”
齊孟夏揉了揉臉,“好。”
兩個人結伴去上廁所。
學校的廁所是每一樓一個,還算方便。清潔一直很到位,至少每天三次的噴消毒水就讓人有點受不了。
女生的友誼總是很簡單。
上廁所一起,或者吃飯一起,就可以稱之為朋友。
亦或者是——好朋友。
齊孟夏對此并不發表看法。
她并沒有想要交朋友的欲望,也不是那麽輕易能得到朋友的人。
或許是因為她自己一直沒有辦法用真誠對待別人,到霍城之後雖然也會有不同的夥伴一起,但都達不到關系很好的級別。
之後大多是淡淡的就分開了。
到廁所時候,裏面還有人。
雖然一個廁所有十三個位置,但是相比起一層樓五百多個學生來講,實在是不夠。
每個廁所門前還有人排隊在等。
易紋拉着齊孟夏一人站到一個隊後面。
她轉身回來給齊孟夏說八卦,“你知道嗎?高二七班那個經常妝畫得很濃那個女生,去年寒假去整容了。”
齊孟夏不怎麽在意地應答,“是嗎?”
“對啊!”易紋語氣激動,“就是叫關青那個。”
其實旁邊還有其他的女生也在說着各式各樣的八卦。
比如“三班的第一和五班的那個女生分了,因為老師上周叫他們兩個人家長了”,比如“高二的陳序上次好像在找一個學姐,聽他說長得賊漂亮”,又或者是“鄭月新好像是被家裏送到美國去讀大學了,真羨慕啊,我要是也有有錢的爹媽就好了”……
廁所的隐秘氛圍總是很适合這樣的流言生長。
也許是因為所有的八卦也同樣帶有這樣的隐秘感,碰撞到一起,可以引起共鳴。
女生們一邊用校服袖子捂住口鼻,一邊說着笑着。
相比起教室裏的安靜,倒是這裏顯得熱鬧多了。
易紋還在說着,一回頭就看到正前面的關青走出來。
關青臉色很不好看,見易紋臉色僵硬,當即一巴掌甩過去。
“啪——”
很亮的響聲。
廁所裏所有的人都怔了一下,但也沒敢明目張膽地看過來。
齊孟夏看着她又一巴掌就要甩在易紋臉上,伸手攔住了她。
“抱歉同學,是她不該這樣說,但是你打也打了,是不是可以就這樣算了?”
關青冷笑,臉上的妝容媚得刺骨,稱得上一句濃妝豔抹。
“你誰啊?擱這兒給你爹我逞英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