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相惜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陽光順着窗縫淌下淡淡的金色，溫暖而迷人，微風輕輕吹拂着窗扇，發出陣陣響聲。外面的集市隔着一層牆，卻聽得那麽真實，仿佛近在眼前。

容晨坐在窗邊執着的看着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雙眼迷茫無神，他仔細的看過每一個人，生怕錯過了，但依舊沒有看到那個稚嫩的容顏。他失望了的嘆了口氣，但依舊沒有轉身，或許那個孩子僅僅是遲了一會，并不是不會再來了。

窗邊風大，容晨的衣袖已被微風吹的冰冷了，但他沒有絲毫的察覺。他真的很想再見到那個孩子，他今生恐怕是無緣見到自己的孩子了，他回憶着那張稚嫩的面容，或許他的孩子長大了也是這般可愛。容晨從清晨起就在這裏等了，但一天過去了，他始終沒有看見孩子的身影。容晨沒有任何不耐煩，他只是很傷心，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那個孩子。

容晨望着窗外，天色漸漸暗淡了下去，風一陣陣的寒冷了，路上的行人也稀少了許多。容晨的心沉了下去，或許他真的不會再來了。他記得那個孩子說過，倘若他的父親不允許他出來，他就不會再來集市了，真是個孝順的孩子很聽長輩的話。可容晨不知道那孩子還會不會再來集市了，倘若他的孩子這般懂事的話，他絕不會拘束孩子的行為，只要他玩的開心就好。容晨的心一陣冰冷，只是他抛棄了孩子，上蒼就讓他再也見不到孩子了。

容晨緩緩轉身準備離開，他最後望了窗外一眼，只剩下了漆黑的夜色。容晨心知自己恐怕不會再遇見孩子了，那日的相見僅僅是偶然，但他依舊會在這裏等下去，就算是為了渺茫的希望。

容晨走在冷清的集市上，幾個行人急匆匆的從他的身側走過，他看着遠處燃起的微弱的燭火，眼中有一絲迷離，或許阿清已經在家中做好晚飯等着他了，他一定要走快些，不能讓阿清和孩子等得太久。

一陣寒風吹過，冰冷沁入容晨的皮膚，他徹底清醒了，遠處一片漆黑陰冷，那裏有什麽光亮。容晨心中有一絲哀傷，失去了終不會回來，只怪他年少太癡狂，傷害了心愛的人的性命，落得終生孤獨。現在容晨明白了，他愛阿清，甚至可以用生命去挽留他，但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容晨握緊了拳頭，像他這樣冰冷無情的人只配一生留在黑暗中，他用盡方法來懲罰自己，卻也無法減輕心中的悔恨。他到底是殺死了心愛的人。

蒼綠的枝葉微微晃動，樹影斑駁，金色的陽光時隐時現。忠清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一片風光。

他按住胸口，低聲輕咳了幾聲，昔日舊傷在隐隐作痛。忠清的眼中有一絲沉痛，果然是老了，身體也不大好了，他不知道還能不能看着小齊長大了。只要能堅持一天他就會堅持下去，畢竟小齊還那麽年幼，甚至不懂世事的艱險，他怎麽放心将他一個人留下。可是這個身體受了那樣巨大的創傷，熬到現在已是極致了，就算他在苦撐，也支撐不了多久了。

忠清緩緩放下了手，都十年過去了，小齊也從襁褓中的孩子，長到這麽大了。有時他看着乖巧懂事的孩子，甚至都忘記了自己曾受過那樣致命的傷，但心中的傷痛依舊沒有減輕過。

門輕輕被推開了，小齊端着藥碗緩緩走了進來，他看着躺在床上的父親，稚嫩的小臉上寫滿擔憂。

“小齊，藥碗燙，你怎麽能自己端呢，快放下。”忠清看着小齊竟然自己端着滾燙的藥碗走了進來，心中一陣焦急，他生怕燙到孩子，連忙想起身去接過藥碗，但胸口處一陣劇痛。十年了，他的傷未曾完全愈合，或許是心病的緣故吧。

“父親，您不用擔心小齊，這些事情小齊都可以自己做。”小齊将托盤放在桌上，看着父親因操勞而病倒，他只想親自照顧父親，這樣父親的病也會好的快一些。

小齊輕輕晃了晃藥匙，待溫度涼的差不多了之後，他小心翼翼的端着藥碗，坐在父親床邊，舀了一勺湯藥喂到忠清嘴邊。“父親，藥汁應該涼的差不多了，您小心燙。”

“小齊，我自己來就可以了。”忠清想伸手接過藥碗，卻被小齊攔住了，他看着異常懂事的孩子，心中更是愧疚萬分，倘若不是因為他身體不好，孩子也不會為他一直擔憂。

“父親，您就讓我親自喂您吧。”小齊哀求的說，他心知娘親過世，父親撫養自己不易，他更想盡心盡力的侍奉父親。他年紀尚輕不能為父親分擔事務，但只有在父親生病時，立在床前照顧。

忠清看着懂事的孩子眼中一片慈愛，他伸手撫了撫小齊的肩膀。他曾以為上蒼已經将他抛棄了，但沒想到在他絕望之時還給他帶來了一個可愛的孩子讓他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忠清為了孩子已經支撐了十年，身體恐怕早已被掏空了。就算再有毅力也很難維持。

忠清張口含住了小齊喂來的黑森森的藥汁，他重病在床多年，不知喝了多少湯藥，口中早已麻木了。他雖然明白喝湯藥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但他為了不讓孩子擔心，必須要強迫自己喝下去。

“父親，藥苦嗎？”小齊看着漆黑的藥汁，心中就一陣懼怕，恐怕是苦極了吧，但父親面色平靜的就喝了下去。

“不苦。”忠清搖搖頭，他早就忘了苦是什麽味道了，那時他身受重傷，幾乎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但看着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孩子，他不得不堅持下去，現在孩子已經長大了，度過了那段最艱難的時刻，以後就不會那樣艱苦了。

“小齊，你今天怎麽沒有去集市上玩。”忠清直起身體看着孩子，心中愈發的疼惜，他給了小齊銀兩，他應該就會去集市上買一些他喜歡的小玩意。小孩子玩心強應該是會被集市吸引的。

“集市什麽時候都可以去，可父親生病了，我想留在府中陪着您。”小齊搖搖頭，父親生病躺在床上一定很孤單，他怎麽能一個人出去玩而不顧家中的父親呢。

忠清看着小齊，眼角處有一絲濕潤，留在家中陪着他一個生病之人恐怕是更加無聊，也難為小齊放棄了去集市上玩的時間，忠清只恨自己的身體病弱，拖累了孩子。他曾想過當年将小齊送到普通百姓家，他會不會就如一般孩童一樣充滿天真快樂了，但忠清當年舍不得，他現在同樣割舍不下，畢竟小齊是上蒼留給他唯一的希望了。

“小齊，父親真的沒有事，休息幾天就好了，你不用這樣擔心父親，出去玩一會吧，買一些自己喜歡的東西。”忠清撫摸着孩子的頭發，他不想看到孩子因自己而過早的長大，小齊還未享受過一天童真的快樂，過去是他疏忽了，現在他想盡力彌補回來。

“父親，小齊不願出去玩，小齊就想在府中陪着您。”小齊認真的說，即使留在房間中很無聊，但只要能陪着父親就好，過去只要父親生病，他看着自己守在身邊，就會好的很快。

“等父親病好了，父親到你出去玩好嗎？”忠清無耐只好讓孩子留下了，他也不忍心趕孩子出去。其實他也想小齊留下來陪伴自己，但他不能讓孩子因自己而失去了快樂，忠清預感自己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所以他格外珍惜陪在小齊身邊的時間。

“父親公務繁多，您不用因為小齊而耽誤時間，小齊自己去玩就可以了。”小齊心中雖然渴望但他依舊拒絕了，他看着父親為了朝廷事務幾乎夜夜無法入睡，太過操勞而病，他又怎麽能讓父親再陪自己去玩，過去他看着父親伏案桌前，而自己在院中玩耍，不是一樣很好嗎。

忠清将孩子擁進懷中，他曾經就是因為朝中政事而忘記了孩子，讓年幼的小齊孤獨得在庭院中等待，現在他恐怕沒有多少時間了，他寧願放棄自己一直追随的事情，專心的陪着小齊。

“父親，您喝完藥應該休息了，小齊出去不打擾您了。”小齊掙脫開父親的懷抱，雖然很溫暖，但他不想再讓父親勞神，父親生病了，就應該多休息。

“父親，您現在生病了，不許再看書卷了，等您病好了，這些書都随您任意看。”小齊忽然想起什麽，他不放心的又囑咐了一句。

“小齊，留下來陪父親一起睡吧。”忠清許久沒有和孩子一起睡了，他記得那是他抱孩子小小的身體，甚至都不敢睡，生怕壓到了孩子稚嫩的身體。忠清生怕孩子發現自己身體中巨大的傷痕，所以他并不敢和孩子太過親近。

忠清在心中仍不想孩子怨恨容晨，那畢竟是他們兩個人的恩怨，他不想波及到孩子。容晨是孩子的生身之人，他亦不想孩子怨恨自己吧。

“不打擾父親休息嗎。”小齊遲疑了一下，他雖然很想，但還是擔心會打擾父親。

“小齊陪父親睡覺，不也可以監督父親嗎。”忠清撩開了被子将小齊的身體蓋好。

不久小齊便在溫暖中睡熟了，忠清看着孩子稚嫩的面容，心中有一絲不舍，他舍不得離開孩子，但以他的身體恐怕支撐不到小齊長大。最崇敬的父親的離開，對小齊來說是一種致命的打擊，不知道他能不能站起來。忠清放心不下小齊，在他離開時也會為孩子找到一個歸宿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