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仙

第14章

陡生變故，哪吒面色頓時不好起來，以神識傳音同桃子道：“咱們走，假裝什麽事兒都沒有。”

常曦點點頭，默念剛學會沒多久的口訣，将裝着九公主的大麻袋縮小縮小再縮小，最後只餘巴掌大，被哪吒捏在掌心，兩人并肩招來雲，若無其事地就打算離開。

紫微帝君帶着小師妹出門散心，散着散着，就到了首陽山附近。

四方大帝中，長生大帝同青華大帝年長，不過長生大帝愛面子好氣派，同九重天打得火熱，說話全是官腔，是以其他三位帝君同他便不算十分要好。

反觀青華帝君，性格溫和低調，雖年長勾陳紫微許多，卻十分能跟得上天界潮流，與年輕一輩談天說地時言語風趣诙諧，時時能逗得人忍俊不禁，不僅紫微同他交好，就連一向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勾陳都是他的座上賓。

乍一瞧見那顆粉嫩嫩的小桃子，紫微帝君還以為是自己花了眼，忍不住就将雲駕得近了一些，在他身旁娉婷而立的青蓮仙子有些不解，泠泠如水擊泉石的嗓音流淌而出：“師兄，怎麽了？”

紫微尴尬地摸了摸下巴：“似乎碰見熟人了。”

青蓮聞言，一雙美目轉向那兩個猥瑣的身影，看起來……似乎是一對少男少女？方才她随意一掃，瞥見這兩人将一個女子裝進了袋子裏，現下那麻袋被施法變小了，就在那少年掌心捏着。

真是奇奇怪怪的。

“那師兄要去打個招呼嗎？”她随意地問，姿态悠閑。

紫微已經确定就是那顆小桃子了，心頭湧起一陣煩躁，想下去同她打個招呼吧，卻立時就想起那日在桃園門口死猴子給的一肚子氣，遂不渝道：“沒什麽好打招呼的！”

他對青蓮說話，從來都是溫言細語，此時這語氣叫青蓮微帶訝色，眼波在他面上拂過。紫微一頓，心下愧疚，忙柔聲解釋道：“其實你也認識她的，她就是當年那個桃樹精，後來投胎在蟠桃園裏，如今已是上仙了。”

此時雲頭已經十分接近常曦哪吒二人了，青蓮卻不急細看，只是怔在當場，直到紫微開口招呼道：“好巧，碧靈元君往哪裏來？”她這才回過神來，細細端詳前頭那朵祥雲之上的粉衣少女。

常曦本想假裝不認識就這樣過去，不僅是因為此時他倆手上捏着的燙手九公主，更因為上回在桃園門前的不歡而散。她同紫微帝君兩次見面都十分不愉快，也談不上甚麽交情，撐死就是互相知道個名姓，所以紫微開口招呼她時，她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想起“碧靈元君”是在喊自己。

既然人家都和氣地開口了，小桃子也不好再假裝不認識，有些尴尬笑道：“紫微帝君。”不回答他的問題，轉而客氣道：“帝君這是往哪兒去啊？”

紫微受寵若驚，這小桃子竟會這般和顏悅色地同自己講話？“正要去首陽山青華帝君府上呢。你忙不忙？若是不忙，便同我們一道去紫府喝盞茶罷，青華帝君私藏的茶極是難得。”不知怎的，看到小桃仙的笑臉，這番話忍不住就脫口而出了。

常曦就納悶了，紫微帝君有這麽好心？不過就算他真是好心邀請，她也是不去的，才從紫府出來呢，再難得的茶她也不想回去喝。“帝君客氣了，我還有事，這就先走，你随意。”

“……好吧，路上小心。”

常曦僵着臉笑：“呵呵，多謝帝君關心。”

就幾句話的功夫，兩人你來我往客氣了一番，各自駕雲向不同方向分別飛走。哪吒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上那個袋子裏了，時不時就捏一把，壓根兒沒擡頭看碰到的是什麽人，走了之後也沒問什麽，兀自思索着該怎麽虐九公主才爽。

倒是紫微帝君這邊，青蓮仙子一直靜靜地立着，也沒出聲，她天生一段清淡微渺的風流氣度，便是打量人時目光也不含侵略性，是以常曦甚至沒注意到她，還是過了許久才猛然間回憶起自己竟是見過這位聞名三界的青蓮仙子的。

目送常曦駕雲離去，青蓮突然微笑道：“看她如今活潑可愛，又修得仙位，我也能心安了。”

紫微聽了這話卻皺起眉頭，糾結嘆氣：“我總想着，你拿她擋了天劫後，卻被天劫壞了仙根，也算是一報還一報了。可後來你纏綿病榻，虛弱至如今，卻是因果未盡的緣故。哪怕現下她活潑得很，一切安好，為了你将來考慮，這債還是得還上。”然後将他已去尋過兩回的事靜靜說來，卻不提期間所受冷遇。

青蓮顯是受了極大震動，眼圈微紅，在瓷白的肌膚上顯得格外明顯：“師兄……”

紫微一笑，擺擺手：“多餘的便不說了，我就你一個師妹，再說就顯得生分了。”

青蓮咬唇輕笑，眼圈雖然還紅，卻已消了淚意，重複往常的清雅風姿。

師兄妹倆抵達首陽山紫府時，青華帝君正送勾陳帝君出門，恰恰在門口，四人撞上了。

青華帝君自和紫微打招呼，紫微也向兩位同僚介紹了一下自家親親小師妹。在看到青蓮時，勾陳常年黑沉沉的眸中閃過一絲訝異：這個女仙，不知為何，看着十分熟悉，熟悉到——好似上輩子就認識一般。

可他的記性極佳，活了這幾萬年裏，連長得稍有些特點的刀下亡魂都在腦中清晰如昨日，這位女仙，若是曾見過，他不會不記得名姓。

青蓮似有所感，擡起頭，看了他一眼，唇角淺淺一笑，是她往日不屑于在普通仙人面前展現的清麗秀致。

勾陳得了這一笑，卻仿佛從迷障中破出，心下只餘一抹微不可查的遺憾：這笑太過韻致，似乎又不是那麽熟悉了。

那不知藏在何處的記憶告訴他，明媚的，張揚的，熱烈的，才是他最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