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仙

第7章

那侍女一愣，神色變了幾變：“仙子不是來見我們公主的麽？”。

“公主？什麽公主？”常曦疑惑地眨眨眼。

那圓臉侍女臉上顯出些驚慌神色來，上上下下将她看了一遍，見她身上衣衫确是天河雲紗所制，急切問道：“敢問仙子芳名？”

常曦高深莫測地背過手去，思索了一會兒，終于想起自己的封號，昂首道：“吾乃碧靈元君。”

這句話摧毀了圓臉侍女最後一絲期盼，她神色灰敗，在原地呆立了一會兒，終于想起眼前還有一位來歷不小的仙子在——元君乃是女仙尊號，天界能得封元君的仙子，要麽就是掌權管事的，要麽就是功績出衆的，當然還有一小部分是靠的身份。

但不管是哪一種，都不是她能怠慢得起的。眼前這個小仙子年紀小小，卻穿得起天河雲紗，以至于叫她認錯了人，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必是身份不凡。所以即便現下她已心灰意懶，卻仍需強打起笑來招呼着：“仙子恕罪，是我糊塗大意，耽誤了仙子的功夫，現在我就送仙子回去。”

“不用啦。”常曦有些同情地瞧着她，心下料想她必是有個刻薄的主人，不然也不會因為認錯人這點小事就害怕得這樣。她大度地揮揮手，“我記得路，你快去找該找的那位仙子吧。”

圓臉侍女一怔，似是不敢相信她竟然這麽好說話，咬着下唇呆了一會兒，才感激地連連躬身道：“多謝仙子體諒！多謝仙子！”

常曦一哂，擺擺手，讓她自去。

長生大帝府上的後花園同常曦之前見過的都不太一樣，這裏不同于天界常見仙霧缭繞雲氣蒸騰景象，景致也并不大氣疏朗，只是從小處透出種種精致典雅，秀氣婉轉，叫常曦有些流連忘返。

幽靜清雅之處太多，她不免多走了幾步，繞過一座假山，卻突然從小石子路的那一頭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常曦膽子小，一驚之下直接蹦回了假山後，飛快掐了個訣，立時她身上就被一團水汽籠罩，隐住了所有氣息。

那急急而過的是兩個女子，其中之一便是方才那位圓臉侍女，常曦心中了悟，這必是尋到了正主。只是那圓臉侍女此時臉上再無笑意，半垂着頭都還能看到她臉上明顯的巴掌印，而她身旁的女子身姿曼妙氣質高貴，步履雖快卻不顯急促，身着一襲茜色衣裙，衣料上隐隐有流光劃過，那是天河雲紗特有的別致。

這會子常曦才明白，原來那圓臉侍女之所以會認錯，就是因為這天河雲紗。

兩人一前一後走着，步子極快，也不曾交談便直直走過了這座假山，很快便到了石子路的盡頭，一晃不見了蹤影。

常曦站在原地糾結了一小會兒，終于還是抵不過好奇心，掐訣變作一只淺黃色蝴蝶，扇着翅膀飛向那兩個女子離去的方向。

蝴蝶體型小，小翅膀扇得再快也有限，常曦無奈，只得悄悄使了個清風訣，一陣微風輕拂過，淺黃色的小蝴蝶被風吹得七暈八素，卻也如願以償地進了月洞門，不遠不近地綴在那兩個女子身後。

圓臉侍女領着那身着天河雲紗的美貌女子到了一座花樹掩映下的八角飛檐亭中，那裏早早就坐了一個紅衣女子，珠光寶氣，明豔逼人。

小蝴蝶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一些，停在了亭柱高處懸挂宮燈的挂鈎上，這下倒是将那女子看得清楚了許多——那一身紅衣，分明就是新嫁娘的喜服！

既是身着紅霞披，那女子的身份便很明白了，只是常曦有些不解：雖然這會兒前頭正宴還沒開始，但身為新娘子的南海公主也不該在這裏呀？

亭子裏南海公主已經讓了座，極是熱情地招呼那身着天河雲紗的女子坐下，口中喚她“阿九”，言笑晏晏，甚至還親手給她斟茶，殷勤之意顯露無疑。

那被喚作阿九的美貌女子眉頭微蹙，也并不顧及南海公主今日是新娘子的體面，直接将方才圓臉侍女尋錯人耽誤了好長工夫的事說了一遍，言談之下十分不渝。

南海公主聽罷柳眉倒豎，卻在轉過頭後熄了火，約是瞧見了侍女臉上的巴掌印，心下也有些不忍，倒并沒有實質地懲罰，只是訓了幾句便讓她退下了。

那侍女雖在天界身份低微，可好歹也是個仙女，若非掌掴她的人使了法術，又怎麽會連一個巴掌印都消不掉？

常曦十分同情那個侍女，默默想着，一會兒那個喚作阿九的女子要走時，要往她頭上丢上幾片枯葉子，誰讓她那樣跋扈！

走神間，南海公主說的一句話拉回了常曦的思緒，只聽她道：“……座位是早就安排好了的，赪桐也擺放好了，就在戲臺那邊哪吒的位置後，那邊位置隔得遠，別人嗅不到，就算嗅到了也只是一丁點，不會露餡。”

常曦悚然一驚，若非此時是個輕飄飄的蝴蝶身子，想必她已是驚訝得弄出了動靜。此時無風，空氣滞澀，可那淺黃色的蝴蝶翅膀卻小幅度地上下扇動，十分緊張。

那喚作阿九的女子只是淡淡一笑，點點頭：“我自是信你，才将這事托付于你。就是有一點叫我擔心，那比切魚雖稀有難得，但哪吒卻不見得會取食……”

“阿九放心。”南海公主掩口輕笑，“我早已吩咐了侍女，将比切魚就安放在哪吒桌前，便是後頭戲臺的小桌上也擺了一盤涼拌的并醬料，不怕他不吃。”

阿九眸光流轉，終于緩了一直蹙着的眉，微微笑道：“多勞你了。”纖纖玉手上不知何時變出一個白玉長盒，玉質溫潤，一看就是好東西。她伸手将那盒子推到南海公主面前，笑道：“你新婚大喜，我也沒什麽好送的，一點心意，你收下吧。”

南海公主笑着收下玉盒，心下卻道：這九公主被關了十年禁閉，如今倒是懂事很多。從前哪裏見得她這般客氣，別提禮物了，那副“我讓你給我辦事是我看得起你”的驕橫樣，看着就想抽她兩巴掌！

九公主顯然是悄悄來的，明面上她與南海公主也并不相熟，所以這裏确定一切安排好後，她便步履匆匆地由侍女帶路離開了。南海公主是今天的女主角，時間緊湊，也壓根來不及多坐，見九公主消失在面前後也迅速回了外廳。

直到确定亭子周圍再無其餘生靈氣息，常曦才敢變回原型。她深吸了一口氣又一口氣，心下氣怒交加，暗自下定決心，下次再見這壞心腸的九公主，非得往她臉上砸兩泡鳥糞！

不過當務之急是找到哪吒，雖然不知道她們說的比切魚和赪桐花究竟會導致什麽結果，但肯定不是好結果！就沖九公主那些心狠手辣的傳聞，想也知道絕不會只是讓哪吒鬧個肚子這麽簡單。

常曦憤怒地一跺腳，像個小炮彈似的沖出廊橋，繞過一座花架時，“嘭”的一聲——

“嘶……嘶，嗷！疼死了嗷嗷！”常曦捂住額頭，疼得眼淚都掉了下來，這哪裏是胸膛，這簡直就是銅牆鐵壁啊！

“很疼？”

清冷的男聲傳來，卻帶着幾分關切之意，被撞到額頭的小桃子一擡頭，就望入了一雙墨色沉沉的眸中。有那麽一瞬間，她忘了疼痛，只是看着那雙眼，腦中有根弦“嗡”地震了一下——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