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仙

第6章

常曦倒是一貫不愛參加宴飲，畢竟要開宴，就少不了吃吃喝喝，不論是神仙凡人，餐桌上鮮果是跑不了的。仙露她喝，可鮮果是她同類，雖然這百年來叫悟空鍛煉得已經不再見到摘下的果子就掉淚了，可看着同類被大吃大嚼，心裏還是不舒坦。

這次也是一樣，她低了頭不好意思一笑：“娘娘知道我的，那種場合總是叫我不得勁，人家成親是喜慶事，我就不去添麻煩了。”

王母一怔，微不可聞地嘆了一聲，心下感慨：若這孩子歸位，能去赴宴便是給長生大帝天大的臉面了，就是為她将席上所有果子都撤了也是應該，哪裏像如今這般，叫她時時受拘束。

本來這種宴席也是請不動王母的，若是小桃子願意去，那王母就去一趟也未嘗不可，但既然小桃子沒這個心思，她便也打消了赴宴的想法，不再多說此事，只撿些昆侖仙島最近的新鮮事同小桃子說笑。

回到桃園時悟空剛好拎着大包袱回來，裏頭都是給常曦訂的新衣裳，各種嬌嫩鮮豔的顏色，桃紅柳綠鵝黃雨過天青，全都是用天河畔的雲紗制成的，還未上身便可觀出一派雲霞蒸蔚，妙不可言。

這天河雲紗色澤鮮潤，制成的衣料天生便有流光浮動，仙氣蘊霭，因此十分得天界的女仙們青睐。但既是好東西，量也就少，一年下來不過百匹，根本不夠天上衆多女仙的衣裳供應。

天界有個不成文的規定，若是無主之地出産的好東西，你能搶到那就是你的，天帝也沒有置喙的餘地。不過人界有個人情關系網，天界也有仙情關系網，想拿好東西前，你得先論一論地位高低，所以仙階低微又沒有靠山的女仙基本上都不敢去奢望這天河雲紗。

常曦化形時也順便化出了衣裳來，是套粉白粉白的裙衫，因是她本體化出的一部分，所以可以稱作是個本命法寶。

悟空本來是個完全不在意身外之物的性子，只要有吃的有喝的，再有個人陪他叨咕叨咕，他就能高高興興地過上一萬年。自從養了一顆小桃子，他的人生就徹底走上了奇怪的路線。

粉白色的花裙子穿着是好看，可架不住她天天穿呀！

悟空心想：就連哪吒那厮都将紅肚兜換成了銀甲，頭上也不紮倆小鬏兒了，他養的還是個女娃娃，成天就一身衣裳，怎麽想着就這麽心酸呢？

好在王母娘娘疼愛常曦，他将小桃子送過去，再接回來時就是一身新衣裳了。不過老拿人家也不好意思，悟空是個好面子的，也心疼小桃子，便在去尋何仙姑學怎麽給小女娃紮頭發的時候順嘴問了一句。

何仙姑是老仙女了，對這些事簡直不要太精通，當即就翻出了自己珍藏的好些料子，直接拿給悟空，叫他去找織女幫忙制衣。

齊天大聖鬥戰勝佛的面子誰敢不買？

織女推了嫦娥仙子的活，親自走了一趟蟠桃園，給常曦量體裁衣。既然尋到織女，衣料出處這些專業問題自然就得到了解答，悟空自己一件僧袍能穿上幾百年，到了小桃子身上，卻什麽都要給她最好的。

至此，從前壟斷天河雲紗的女神女仙們再沒能得到一片衣角。

想要？來搶啊！打得過齊天大聖，這天河雲紗就是你的！

——從某種程度上說，小桃子雖足不出戶，卻也在天界有了那麽一丁點詭異的知名度。起碼提到孫悟空那閨女時，不少身份高貴年紀尚輕的女仙都會敏感地皺一皺眉頭。

常曦将自己的衣服歸置好，出來就見悟空倒吊在一棵枝葉繁茂的桃樹上，手裏拿着封似曾相識的請柬。她撅着嘴走過去，不高興道：“這是什麽時候送來的呀？我都不知道。”想着可能是之前那兩只讨厭的仙鶴偷偷飛進桃園扔下請柬，她就一陣抑郁。

悟空笑道：“回來路上正碰見長生大帝的信使，剛好是要給我送請柬來的，我就直接收下了。一眨眼，他家小子都要成親了，這日子過得可真快。”

他似是有些感概，在樹枝上蕩了蕩，打了個圈就跳了下來，倚着樹嘆道：“東南西北，四海龍王，除了北海之外，其餘三個龍王都是我老相識了。這金箍棒——”他搓了搓手，牙簽大小的金箍棒就現于手心，“當年還是東海的定海神針，硬是叫我拔了出來；那時的西海龍王還不是你小白馬叔叔呢，是他爹，小白他不受寵，受了委屈也沒處說，萬幸他碰上了觀世音菩薩。”

“那南海呢？”常曦問道：“新娘子是南海龍王的女兒，你同南海龍宮可有淵源？”

悟空笑道：“有的，我跟金蟬子他們那一路，也不知遇上了多少妖怪奇聞。沒後臺的妖精都被我打死了，有後臺的妖精就算做了惡也拿他們沒法——都被接回天界了。只是他們雖被接走了，那造下的惡果卻無人處置，最終還是要落到我們頭上，好在有觀世音菩薩一路看顧着。南海龍王有幾回得了菩薩授意，來給我們降雨解困，老孫承他的情，這回的喜酒倒是得去一趟，只是不知給送份什麽禮物才好……”說着他就沉思起來了。

小桃子本質上其實是一個體貼的好孩子，原本她是不想去的，聽了悟空這番話，不想去的話到了嘴邊卻咽了下去——既然猴叔承過南海龍王的情，那麽她也應該去赴宴的。

沒幾日就是長生大帝府上辦喜事的日子，出門前，常曦對着一櫃子衣裳糾結了半個時辰，猶豫不決，最後還是悟空閉着眼給她指了一件鵝黃色裙衫，叫她速速換上了，這才算罷。

到了長生大帝府上，迎客的侍女識得這位齊天大聖，極是殷勤地領了二人入內，好茶好點心招待着。離開席還有一段時間，悟空是個坐不住的，方才在路上就是一路打着招呼過來，這會兒更是想去尋老相識們敘舊說話了，偏他不像從前光棍一個，身邊還帶着顆小桃子，叫他左右為難。

一般情況下，常曦都是十分乖巧體人意的，她見悟空抓耳撓腮坐不安穩的樣子，抿嘴一笑：“猴叔你要去就去吧，我等會兒去尋哪吒，他傳信告訴我今天也會來。”

悟空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臉，笑道：“今日來了好多老朋友，因住得遠，多年不見了……”他想了想，叮囑道：“這裏人多，你莫亂走，等下子我叫個侍女來引你去尋哪吒。”

常曦乖乖點頭應是。

悟空出去不久，就進來了一個圓圓臉的侍女，笑的十分和氣，領着常曦左繞右繞地進了長生大帝家的後花園，常曦有些奇怪：“怎麽，哪吒不在外頭廳上嗎？”

那侍女一愣，神色變了幾變：“仙子不是來見我們公主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