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作為內心的堅定的強者, 五條悟本該屹立在你無法觸及的高度,但只因為可憐你,需要你,他就被你困在臂彎之中, 甘心為你垂下了尊貴的頭顱,
你們的距離很近,在這種暧昧的氛圍之中, 你只要再收緊一次手臂, 就能同他交換一個纏綿的吻。
自他身上流露出的脆弱, 惹得深陷泥潭的你,忍不住想要向他伸出雙手。
你可以用塗上口脂的嘴唇弄髒他白皙的臉頰,讓皮膚沁出的汗水浸濕他銀白的頭發。
仿佛春潮融化新雪的潔白, 使其露出大地最本質的漆黑與濕潤。
但惟有那雙眼眸, 那雙似無限蔓延的青空般純粹動人的眼眸,你能在今夜将它牢牢占據,卻沒法讓它為你變得晦暗深,從此只有你一人存在。
那雙眼睛裏有讓人讨厭的光芒,讓人聯想到善良、正直、大義、理想之類與你無關的詞彙, 似晴空無限, 能裝下的人除了你, 還有寶貝學生乙骨、後輩七海以及同窗硝子之類的人等等。
這份溫柔被他大方地贈予需要被他拯救的人, 因為分散變得廉價。
之前就是因為五條悟不回家, 不能給你足夠的關心,你才整日昏昏沉沉的。
你是個糟糕透頂的壞孩子,那一點點的“愛意”對你來說顯然不夠。
為了得到它你還要竭盡全力地僞裝自己,變得善良乖巧,然後眼睜睜看他繼續奔波在外, 心甘情願等一個不回家的人。
一晌貪歡,卻要把自己賠給五條悟實在太不劃算了。
先這樣吧,利用這份愧疚和善意繼續獲得五條悟的庇護,讓他繼續照顧你就夠了。
這個男人沒法将你拉出地獄,也不會跟你一起在泥潭裏沉浮。
從他眼睛裏看出這點後,你甚至有些讨厭五條悟了。
你伸出手指遮住了五條悟用以注視你的眼眸——
以耍酒瘋的方式,用上兩只手掌,壓住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使上些許力氣,想要讓這個不能按你心願行事的男人就此失去呼吸。
然後嗚咽着向他發出不滿的抱怨:
“我不去,你那裏才不是家。”
“都是騙子……”
“你們明明誰都不要我……”
那怎麽可以有臉讓你去安慰他呢?
比起回報他昔日的恩情,你更想看這個無所不能的人,因為某些遺憾而嘆氣的樣子。
就把你無盡的淚水、把你靈核處傳來的苦痛分擔一些吧。
你就是想做出委屈可憐的樣子,發洩心中的怒火,故意讓五條悟也跟着你一起傷心。
五條悟果然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氣聲。
他沒有空去管你肆意妄為的手掌,你們站在幾十米的高空上,而你又松開了摟住他脖子的手。
為了防止醉酒的你摔得粉身碎骨,五條悟只能用自己的雙手抱好你。
以濕熱的吐息親吻你的手心,長長的睫毛像刷子一樣掃過你的皮膚,他用那種你不曾聽過的低沉的、傷心的聲音同你解釋:
“……沒人不要你。”
“好,都聽你的……你還讓我怎麽辦呢?”
……
雖然五條悟及時将你從居酒屋裏扯了出來,但等他将你送到家裏,也已經是淩晨兩點的深夜了。
你家房子分為上下兩層。
一樓是客廳、廚房、儲物室之類的客用公共區域,二樓才是兩個孩子休息的卧室。
太晚了,為了避免洗漱的聲音影響惠和津美紀休息。在一把推開五條悟後,醉得東倒西歪的你選擇一頭栽進長長的沙發裏,将它選作臨時的過夜基地。
身陷柔軟的皮革之中,其觸感正如被某人深情相擁,那有效地舒緩了你心中由五條悟激起的怨氣。
緩過一口氣的你開始打量自己的領地,企圖用熟悉的環境找回對生活的控制感。
你在茶幾上看到了一個漂亮的保溫壺。
應該是惠留給你的。
你在離開前特地打電話給津美紀,騙她說你今晚去女性友人那裏過夜,只有惠知道你去喝酒的實情。
頭好暈,如果保溫壺裏有牛奶或者醒酒湯之類的東西就好了。
懷揣這般祈願,你極力伸展手臂,以顫抖的指尖去夠被放在桌邊的壺。
酒精的麻痹效果使你錯估了自己與茶幾的距離,幾經掙紮之後,你渾然不覺半個身體已越出沙發懸空在外。
就在你即将翻到在地的前一秒。沉默的少年彎下腰來,伸出手托住你的面頰,用溫熱的手掌隔絕了你額角和桌邊的親密接觸。
作為影法術的操作者,伏黑惠很擅長站在暗處,只要他不想主動出聲,就算和他有契約關系的你也不能立刻察覺到他的存在。
九年前,在惠因為發燒喉嚨腫痛的時候,你曾讓年幼的他靠在你身上,喂他喝熱水。
等到他長大,就輪到他坐在沙發的一側,用手臂摟抱住你的小腹,固定住你癱軟的身體,将你想要的保溫杯送到你的嘴邊。
那是一杯被放到溫熱牛奶。
惠沒有詢問你爛醉的原因,也沒有指責你的放縱。
他耐心地看你喝完了最後一點牛奶,然後一手扶住你的背,一手穿過你的膝下,準備把你回你的卧室。
“要睡就回床上睡。”
惠如是叮囑道。
你懶洋洋地靠在少年的肩上,借着小夜燈鵝黃的柔光打量他清秀的面龐。
胃裏是暖洋洋的牛奶,鼻尖處傳來的是惠身上好聞的甜味,那種仿佛下一秒就會步入夢想的安心感短暫地捕獲了你。
你在他走上二樓的樓梯後,發出夢呓般的呢喃:
“惠,我好困擾啊,我睡不着了……”
他小的時候說過“所以如果你之後真的很困擾,還是睡不好,我讓你抱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現在還算數麽?
過來啊,讓我抱抱你。
惠的腳步頓了一頓。
咒術師是最看重承諾的職業。
盡管他初一之後就不怎麽讓你抱了。但目睹你的慘态後,穿着睡衣的少年還是沉默地接受了你的請求,調轉了向你卧室前行的腳步。
他将你放在床上,猶豫地将手掌置于你的發下,笨拙地尋找合适的力度,從試探的輕觸最後變成細膩的安撫。
是誰呢?
曾經有誰也這樣撫摸過醉酒的你,将手掌撫上了你的背部,一如母親安慰孩子那樣拂過你的脊梁。
是僅為你一人施已的慈悲愛意。
第二天惠還要去上學。
作為知曉你睡眠習慣的養子,他在走之前喚出了一只漆黑的玉犬作為替代品,放入你的懷裏。
你将頭顱枕在玉犬柔軟的肚子上,身體也安穩地埋進它漆黑的絨毛裏,整個人都感到一陣恍惚——
仿佛在做夢。
沒有完成的美夢如今又被另一個人接起。
你什麽都沒有失去。
只要吸取教訓,你還可以做得更好。
你還有伏黑惠。
在惠放學回來之後,你把他叫到了自己的卧室中,把藏在存檔在螺钿木箱中的畢生積蓄盡數放到伏黑惠面前,跟他商量說:
“不然就別做咒術師了吧……”
“別管宿傩了,我花十億把惠從五條手裏買走,一起安安全全過日子。”
“我怕了……”
“我不想看到再有人死了。”
你工作攢了很多錢,它們作為本金被交給金牌證券人七海建人打理,這幾年滾雪球似的越變越多,利息拿去做生活費也綽綽有餘。
如果賣掉夏油傑市中心的房子,加上神樂分給你的版權費,你完全有能力應對将來的隐居生活。
因為惠是個可愛的好孩子,所以你願意在為自己的計劃努力的同時,也給惠選擇的機會——
在被天推着與“詛咒之王”決一死戰之前,走輕松的路還是苦難的路。
你聽五條悟說過,根據之前的記載,禪院家流傳影子術最強的地方在于同歸于盡。
祖先已經将足夠強力的“邪物”的召喚方式留在了影子之中,最後只要用命把“那個東西”召喚出來,就能用犧牲自己的方法拯救他人。
所以就算平時不要太努力訓練也沒有關系。
雖然咒力都是負面情緒的集合,咒術師瘋一點容易提升力量。
但五條悟還是不想讓自己的學生将生命當成可以随時引爆的武器。
他向你告知惠的術法秘密的同時,建議你多跟惠講講生命的寶貴之處。
你當然知曉生命的寶貴之處。
醫者無法自醫,因為你的口嚼酒無法維持你自己的靈魂,你一直戰戰兢兢想方設法地保護着自己那脆弱的小命。
但你不太理解別人的生命的重要性。
之前逃亡的生活,人人命如草芥,如果不掠奪別人便無法安生,自顧無暇的你根本沒心思考慮那些有的沒的東西。
直到作為“巫女”開展長達兩年的救死扶傷工作,你才有機會考慮任務目标的生死。
為了滿足夏油傑的“願望”,你曾利用“口嚼酒”反複地觸碰他人的靈魂。
一次又一次,機械地完成任務,承受咒力被抽空的虛弱,将那些光點放在手上掂量比較——
在你的眼中,它們從最開始的模糊不定、難以捉摸的星點,變成了任人揉搓形狀不定的陶泥。
在咒力的作用下,被你肆意地改造成不同的形狀。
靈魂就是這樣的東西麽?
不過是這樣的東西麽?
……
你變得沒有辦法理解他人生命的寶貴之處了。
就連惠的也不能。
“我不會死的,你也不會。”
“我已經變得很強了,五條老師說我一個人也能出任務。”
“……你不是一直說只有我和五條老師才能封印宿傩麽?你不會有事的。”
就算從惠口中得到這樣确切的回複,你感受到的也只有“惠是我的,所以他一定會這麽說的”理所當然。
然後按照之前的計劃,笑着給出自己的承諾:
“我也會保護惠的。”
“讓我們做一個小小的約定吧……”
放心去做吧。如果惠注定将會走向死亡,就為了你,使用作為人的生命好了……
作為回報,你會好好保管他的靈魂。
這是對主人無害的束縛。
是屬于你和惠的秘密。
就連五條悟的六眼都沒法輕易看破。
對于你的建議毫無防備的惠輕易答應了你的請求。
為了安撫“受傷”的你,他甚至願意在成年後喝下你的酒。
這種坦誠的态度使你感到非常開心。
他完成了你再度擁有某人的願望,所以你也願意為他成為“更強咒術師”的目标提供一點力所能及的幫助。
“既然五條老師總是沒有時間,那如果惠想變強的話,願不願意和我對練呢?”
不是巫女那種帶有表演性質的工作,而是單純的“散步”。
兩面宿傩教給你的“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