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随着日常點點滴滴的積累, 你和惠以及津美紀的關系越來越好了。
每天早上你都會給伏黑惠一個大大的擁抱。
惠今年已經初三了,一般男孩子到了他這個年紀照理說應該更叛逆一點,染頭、紋身、抽煙、喝酒都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最近流行《熱血高校》《我是大哥》《叛逆者的青春》之類的校園作品,年輕人學得有模有樣, 燙飛機頭騎機車的不良少年遍地都是。
但伏黑惠卻過得很平靜。
每天除了上課就是回家訓練咒術, 日程安排平淡而安穩。
只不過偶爾會路見不平揍趴在他面前欺負人的不良少年。
伏黑惠在初一入學那場鬥毆中一戰成名,成為了企圖制霸學校的不良的眼中釘, 是進入黑暗裏世界第一關的小boss——
他只是個眉清目秀、身材高瘦的小白臉, 能贏完全是因為對手輕敵。
說不定我才是那個命運之子,作為故事中拔出石中劍的王者, 經驗由我來收割!
想象如此美好,事實卻殘酷無比。
作為百年前的咒術雙壁之一, 被當成心靈扭曲小白臉的惠連制服外套都不用脫就可以飛快地結束戰鬥。
他們能在伏黑惠這裏體會到的不是青春熱血, 而是青春疼痛。
鼻梁被一拳打斷的劇烈疼痛。
屢戰屢敗的痛苦慢慢扭曲了挑戰者的心智。
【讨厭那張受歡迎的娘娘腔臉。】
【讨厭這種傲慢的态度。】
急于取勝的人一度舍棄了“肉搏才是男子漢的浪漫”的原則。
在某一個被茜色浸染的黃昏, 手持各色武器的複仇者大軍将放學歸家的伏黑惠攔在了路上。
一對三十人。
驚心動魄的戰鬥即将展開,嚴峻無比的形勢終于使少年皺起眉頭。
“會弄髒的啊……”
如是抱怨的少年終于脫下了那身潔白的西裝外套。
将外套整齊地疊好放在一邊,用深色的領帶包裹住拳頭,面色冷凝的伏黑惠安靜地走向了自己的戰場。
那天惠回來得比平時晚了半小時。
被他搭在手臂上的制服完好無損, 打底的白襯衫在争鬥中崩開了兩顆扣子,整潔的衣領外翻大開露出了清秀的鎖骨, 胸前則多了幾道飛濺的血痕。
他趕着回家吃飯,白淨的臉上還殘存着因争鬥留下的緋紅, 但人卻顯得有點無精打采。
面對等在門口的你,惠垂下了幽藍的眼眸,如是沉聲解釋說:
“還是弄髒了。”
“應該是鼻血之類的,我會自己洗幹淨的……”
赤手空拳一戰成名,惠就成為了制霸浦見東區域的無冕之王, 出門享受被人畢恭畢敬喊“伏黑前輩”的待遇。
但不管外面如何風言風語,“無冕之王”回家後依舊是個會拖地、洗碗、晾衣服的好好少年。
伏黑惠已經長得很高了,你要努力踮起腳尖才能将手臂挂在他的脖子上。為了遷就你,他只能嘆着氣将腰彎下來一點。
他不怎麽喜歡說話,不愛花錢,不追逐時尚,毫無怨言地用着你給他買的家庭裝沐浴露。
你抱着他的時候還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杏仁牛奶沐浴露的香味。
奶裏奶氣的甜香和少年青澀的荷爾蒙混雜在一起,那味道叫人十分心動。
他可真可愛啊。
在把兩個孩子送出門後,你帶着愉快的笑容如是發問:
“馬上就是聖誕節了,津美紀和惠有什麽想要的東西麽?”
津美紀即問即答想要某個藥妝品牌的新品唇膏,惠則想了一會兒,露出一個怕麻煩的表情随口敷衍道:
“不是還有半個多月才過節麽?我沒有特別想要的。冰箱裏的冰淇淋好像沒了,再補一點吧。”
這個家裏你是最喜歡吃甜食的那個人,你和五條悟都是甜口。
自從發現你有大冬天一個人在家不開暖氣,縮在角落冬眠的壞習慣之後。
信奉“溫度太低人也會失落”理論的五條悟就找人改了制暖設備的線路。
他通過遠程操縱将家用暖氣開到最大,然後樂哼哼地抱出一大桶家庭共享裝的冰淇淋,要拉着被烤得暖洋洋的你一起吃着看電視。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又有這個壞心眼的五條悟手把手教你。
久了你也養成了這個奢侈的習慣。
反正伏黑家的供暖費也是五條悟友情提供的——
他帶壞的他負責。
五條悟給錢很大方,吃你的點心也毫不客氣。
他甚至在作客的時候,說着屋裏太熱一口氣清掉了你冷庫裏全部的冰激淩,剩下來的只有幾根作為贈品不那麽受歡迎的汽水棒冰。
所以惠才會建議你再出去補充一點。
十二月的天氣十分寒冷,熱氣在呼出體外的瞬間就會凝成一片水霧。
艱苦的環境極大地打擊了你的出門熱情,你只能可憐巴巴地雙手合十,拜托五條悟在下次到訪的時候去超市給你帶一點冰淇淋:
“我們可以一起吃……”
五條悟笑眯眯地答應了你的請求:
“好啊,我大概過幾天就回來。”
“不過在我回來之前,你不許出去。”
他在說這話的時候用上了【束縛】。
你因為薅五條悟羊毛買冰淇淋被他禁足了。
冷庫裏的冰棒以一天一根的速度飛快地減少。
在你慢慢舔着最後一根汽水棒冰的時候,五條悟終于回來了。
他提着滿滿一大袋冰淇淋,涵蓋了超市裏你喜歡的全部品牌,數量多到可以填滿的冰箱。
因為他做了一件“對不起你的事”,他在給你冰激淩的同時也帶了一條關于夏油傑的最新消息——
夏油傑死了。
他在12月24日策劃了名為“百鬼夜行”的咒靈屠殺事件。本人則前往高專意圖奪取特級咒靈【裏香】,利用它的力量毀掉咒術界的秩序。
【裏香】的持有者,特級術士乙骨憂太将夏油傑打至重傷。
五條悟則給了重傷逃逸的夏油傑最後一擊。
……
算起來你已經有九年再沒見過夏油傑的臉了。
在夏油傑陪着你的時候,東京并不大,他可以帶你去任意想去的地方。
但當夏油傑決意離開你的時候東京就變得很大,大到像是海裏的兩條魚這一生都不會再碰面了。
這次估計連遺體也見不着。
至于理由五條悟應該心裏也有數,女人的報複心擺在那裏——
為了獲得丈夫的愛。你會在夏油傑虛弱的時候給他強行灌酒,把神志不清的他留在身邊。也會從他的屍體中提取靈魂囚于木盒。
你家裏的暖氣開得很足。
就在你因為五條悟的話語而愣住的那幾秒,融化的棒冰便滴在了你的腿上。
濺開一朵冰涼的水花。
坐在你身邊的惠什麽也沒有說,只是遞給你一張紙巾。
你沖惠說了聲“謝謝”。
在擦拭掉腿上的污漬之後,你擡頭笑着問五條悟說:“謝謝你的冰淇淋,悟還有什麽別的事情麽?”
五條悟看着你張了張嘴巴,半晌沒有能接上話。
但他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讨伐戰大家都辛苦了,今天難得一舉打算去吃點東西。”
“小椿姐姐我就借走咯。”
晚上你和五條悟、入間硝子、七海建人四個人去居酒屋喝酒聊天。
他們看起來都很難受,但作為“最傷心的女人”,被強行拉出來散心的你其實沒什麽想法。
死去的那個男人曾經是你的“丈夫”。
你全心全意地“愛”過他,因為他願意為了你,忍受“欲望的折磨”,心甘情願變得溫柔。
他為你奉獻了所有,作為人的家族、羁絆、理想全部不要。
直到生命最後一刻,因為詛咒“深愛”着你的他都被束縛在你的身旁。
可現在呢?真過分……
那個男人放棄了你,他傲慢地以為他的選擇對你的是最好的。
還擅自以“愛”為名,把你扔到了一邊。
就算擁有同樣的記憶。
他也不是“他”了。
所以你現在心裏其實并沒有多少悲傷的實感。
但在這麽多咒術師的包圍下,你總覺得自己應該要表現得更加“正常”一點。
你裝出一副沒有食欲的樣子,沉默地用筷子扒拉着面前的章魚丸子,然後借着玻璃杯的反光,偷偷離你最近的五條悟——
他拆下了眼上的白色繃帶,露出一張漂亮而年輕的面龐,正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硝子說話,順帶喝上幾口汽水。
你凝望着他曲線優美的脖頸,上下滾動的喉結,長長的睫毛下眯起的眼眸。某種感覺正驅使你做出行動——
你向五條悟伸出手指,輕輕地勾住了他停在桌面上的袖口,開口道:
“悟,能給我一杯酒麽?”
五條悟收回了落在硝子身上的視線,他驚訝地望着你,像是無法理解你的言語那番,緩緩地眨了眨眼睛問道:
“你不是不喝酒的麽?”
“真要喝麽?雖然借酒消愁是個常見的選擇。但要是喝酒耍酒瘋的話,我可是會用手機全部拍下來的哦。”
你在和五條悟相處的歲月裏滴酒不沾,不清楚你酒品怎樣的他建議你三思而行。
“因為不喝的話感覺哭不出來……”
你真誠的解釋令五條悟調侃的笑容頓在了臉上。
他拍拍手掌,喚來服務生為你上了兩紮啤酒。
你将它們一飲而盡。
……
你不喜歡酒。
酒精令理智逐漸融化,煩惱和焦慮像是氣球輕飄飄地飛走了。
只有這具不被人所愛的肉身還留在原地,仿佛爛泥一般沉重而柔軟。
你明明已經從童年所處的牢籠逃離了,但飲酒帶來的失控感卻又讓你又變成了對一切無能為力的小孩。
——身體好重,好疲憊。能做的只有掉眼淚。
既然你已經痛苦了這麽久,都這麽悲慘了。
就可憐可憐弱小無用,頭腦失常的你,對你的所作所為表示理解吧……
即便那是些不好的事情。
一群咒術師喝到了大半夜,你跟着他們起哄,一杯一杯地将酒液灌入喉嚨,喝得“神志不清”。
然後理所當然地依靠在五條悟的身上,默不作聲地掉眼淚。
五條悟最開始還會時不時地給你遞一兩張紙巾,幫你擦拭濡濕的面龐。
機械的動作重複數次,後面他也疲了,只能撐着臉頰安靜地垂下眼眸,望着喝了一杯又一杯的你發呆——
“別喝了,我們出去走走吧。”
作為和你關系最好且不喝酒的“哥哥”,五條悟皺着眉頭一把将你拎出了居酒屋。
他将手臂穿過你的臀下,像哄小孩一樣将你單手托在懷裏。任由你摟着他的脖子,撲撲簌簌地掉眼淚。
“無量空處特約出行,今天狀态不錯,或許能走到月亮上……”
雖然五條悟滴酒未沾,但他表現出來的行為反倒像喝酒喝到上頭的那個——
他在離開居酒屋後徑直走上了一棟公寓的樓頂,然後直接使用了咒術,帶你踏上東京冬夜的夜空。
頭上是繁星點點,黑天鵝幕布般的夜幕,腳下是霓虹閃爍的都市光影。
五條悟的術甚至隔絕了凜冽的寒風,挂在他身上的你感覺到的只有年輕男子灼熱的體溫。
“所以這位醉酒的小姐,你要去哪裏呢?”
太高了。
高得讓人覺得一不留神就會摔得粉身碎骨。
你不由自主将圈住五條悟脖子的手臂圈緊了幾分,一邊汲取他的體溫,一邊可憐巴巴地請求說:“要回家。”
醉酒之後你的聲音小得像是貓叫,稍不留神就會被呼嘯的夜風卷走。
五條悟得特意歪過腦袋,将耳朵遞到你的嘴邊才能聽清你的話語。
“什麽回家?你要去哪裏?”
青年如是發問道。
好言好語,無比縱容。
這是個背負了很多東西的男人,你很少見到他沮喪失落的樣子,即便在這個“手刃摯友”的夜晚。
他為什麽總這麽堅強呢?
懷着這種疑問,你隔着眼淚凝視着他柔軟的耳垂,忍不住伸手撫上他的脖頸,自喉結向上滑動手掌按住他的臉側,将指尖埋入他銀色的發絲,然後微微施力迫使五條悟低下他的頭顱,離你再近一些。
然後你擡起腦袋,親昵地将嘴唇貼上他的耳廓,以耳鬓厮磨的方式給予答複——
你“想去”的地方是“夏油傑給你的家”。
一個他“害”你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五條悟身體一僵。
“你真是喝得太多了……不知道去哪裏的話,要不要跟我回去看電影?”
如是發出抱怨的男人,輕快的聲音一瞬出現了不該有的波動。
察覺到這點之後,你抱住五條悟脖子的手臂又收緊了一點,你就這麽親昵且依賴地抱着他。
看電影啊。
……
如果咒術師的人生是一場漫長無止境、不知目的為何處的馬拉松。
那作為最強的五條悟無疑是作為領跑将其他人遠遠甩開的那一個。
但因為你已經被抛棄了,你離開他就沒有辦法,你反而成為了離他最近的那個人。
他只要一回頭就能看到你。
所以無論每次任務如何艱苦,五條悟都會第一時間返回那間秘密的地下室。
除了陪你談天談地彙報最近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笑着地列出想吃的甜品清單,他同你做過最多的事是一起看電影。
片子的內容各有不同,觀影的過程卻千篇一律——
因為繁重的任務陷入睡眠的男人會将腦袋靠在你的肩上,或者枕在你的大腿上,像是休憩的家貓般安寧地發出細小的鼾聲。
……但真的只是你需要他麽?
你和夏油傑分手九年,就和五條悟相處了九年,一年同居,八年分開居住但每周都會見面。
那漫長的相處是不是也讓他變得需要你了?
今晚上需要再次一起看電影,像是互相舔舐傷口的野獸那樣依偎在一起,任你撫慰他那看不見的傷口。
你乖巧地将臉頰貼在五條悟的脖頸上,耐心地為他不大安穩的脈搏聲計數——
【咚】
【咚】
【咚】
怎麽辦?
要答應他,要陪陪他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