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姜故見她臉色不好, “娘娘可是身體抱恙?”
謝芙搖了搖頭。
她看向姜故,“王爺怎會在這裏?”
适才她匆匆忙忙,孤身一人出來, 連紙鳶都未帶,可坐在昭寧殿中的姜故怎麽會跟出來?
姜故注意到女子芙蓉面上的警惕,道:“娘娘不用擔心。”
“本王是特地來尋娘娘的。”說到這裏,姜故忽然一改方才随和的笑,顯出鄭重, 壓低聲音, “娘娘可知道兵防圖一事?”
謝芙道:“王爺說什麽?”
她微不可察地後退一步。
姜故望着她,也不再掩飾, 直言道:“此次本王是替皇兄前來北晏,目的在于兵防圖。娘娘應當知道木少将如今身在崇禾, 與皇兄一同謀事。大家既然要合作,想來就得坦誠相待。”
“木少将的人曾私下告知本王, 屆時到了北晏, 直接來找娘娘, 不知那兵防圖……”
說到這裏,姜故放慢了速度, 探究地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謝芙明白了。
她原還在擔心兵防圖交接到儲黎手上後, 儲黎要如何将兵防圖送出去,但姜故此行前來,倒解了這個問題。
但僅憑着姜故說的這番話,她還不敢完全相信, 想了想, 問道:“王爺可有信物?”
姜故取出一只玉佩, “以此物為憑,娘娘可信?”
玉佩通身純淨,上面雕刻嵬嵬白松,是木懷卿素來随身的那只玉佩,她很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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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芙放下了心。
她沒再說話,朝四周瞥了一眼,确認四下無人,才朝姜故走近一步。但即便拿出兵防圖,她的動作仍十分隐蔽,此時若旁邊有人出現,也看不清她手上是何物。
她走到姜故面前,素手攏在軟煙色的衣袖下,輕聲道:“王爺伸手。”
姜故聞言,不覺皺起眉頭,探究地看着她。什麽意思,伸手?難道她已經拿到兵防圖了嗎?
心中雖然疑惑,姜故還是依言伸出手,朝她攤開掌心。
旋即,他忽然覺得手上微涼。
謝芙一手隔空虛扶他的手,另一只手掩蓋在衣袖下,将一張折疊起的圖紙放在了他的手心。
姜故不是傻子,當即猜測到手中的東西是什麽。他目光露出震驚,看着謝芙遲遲不語。
謝芙沒有說話,杏眸擡起,淡淡看了姜故一眼。
她眼中隐含的話,姜故看懂了。
将兵防圖交到姜故的手上,謝芙正要退後,誰知這時,遠處忽然響起許多人的腳步聲,“有刺客……快找娘娘!娘娘……”
不知道方才發生了什麽,從這裏看過去,能看到院牆外的隐約火光,過來的竟是一隊手拿火把搜尋的禁衛軍。
那些聲音很快靠近過來,離他們不過只有一牆之隔!
來不及躲藏了!
謝芙心中一驚。姜故面上也掠過了濃濃的詫異之色。
他适才不過是借口出來解手,居然會引起禁衛軍的搜查?
想到什麽,謝芙立即松手推開姜故,要往後退去。
可來不及了。
她退後的那一瞬間,身邊的月門出現了一個人。
謝芙轉頭看去。
當對上那人陰冷鳳眸的一瞬間,她忽然覺得身體中流淌的血液停止了,跳動的心髒也緩慢下來……撲通,撲通,沉而有力地響在她的耳邊。
男人的身後,禁衛軍持着火把圍攏而上,明亮耀眼的火光照亮了這一方面園林天地,火焰跳動,在黑夜中尤為刺目。
祁硯之站在不遠處,颀長身姿立于月門旁,眸光幽冷地盯着她,一言不發。
她沒有去注意祁硯之此刻的神色,餘光注意到,他身後隐約有輕柔裙擺微動,似有女子走了出來。
随即,便見重雲煙步履從容,徐徐走到了祁硯之的身旁。
火光将她的面容襯得異常豔麗。
看見謝芙的那一瞬間,她以手遮面,狀似被吓了一跳,“謝美人,你怎麽會在這裏?還是和六皇子在一起?”
說到這裏,重雲煙停頓片刻,旁若未知地眨了眨眼,“你們适才在做什麽?”
她話中的暗示極為明顯,将看見的場面說得異常暧|昧。
紙鳶也奔了出來,看見站在不遠處的謝芙和崇禾六皇子姜故,登時瞪大眼睛,震驚不已。
姜故适才手一翻轉,早已将兵防圖收起,此時面對這般場景,姜故也不顯驚慌,轉身面對重雲煙,拱手道:“重妃娘娘誤會了,本王适才偶然出來透透氣,正巧遇上了謝美人。而本王見謝美人身體不适,便詢問了幾句。”
“是嗎?”重雲煙無辜地笑了笑,尾音拉得很長,“可雲煙方才,明明看見王爺和謝美人舉止輕浮呢……”
姜故仍然低着頭,維持着拱手的姿勢,平靜道:“王上慧眼如炬,定能明辨事實。”
祁硯之沒有看姜故。
他盯着那道沉默的纖瘦身影,鳳眸已然幽冷,壓抑着怒意。
“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謝芙聞言,掀起眼簾,望着不遠處的祁硯之,聲音冷淡,一字一頓:“我沒有。”
這句“我沒有”顯然不是回答方才祁硯之問的問題,她說的是,她沒有做出什麽逾矩的事情,他們看見的只是一幕,并不是他們所想的那樣。
祁硯之明顯沒有相信。
事實擺在面前,她卻只有這一句簡簡單單的沒有。沒有?她是把他們都當成了瞎子嗎?
祁硯之輕輕笑了聲。
“謝芙,你還真是讓孤刮目相看。”他道。
紙鳶在旁邊緊張地看着謝芙,似想要過去,卻又不敢,着急萬分。王上撞見這一幕,定是極怒了,美人軟言說幾句話便能平息王上的怒火,為什麽……為什麽竟這般固執!
這般想着,紙鳶忽然又注意到謝芙臉色蒼白,心中不免更加擔憂。
正想去祁硯之面前求情之時,卻突然聽那聲音沉沉響起。
“來人,把謝美人帶回重玉宮。”祁硯之盯着謝芙,眼中笑意冷寒,“沒有孤的允許,一步不能踏出重玉宮。”
這便是明令禁足了。
紙鳶大驚,滿臉不可置信。王上最寵愛謝美人,可如今竟要将美人禁足?
禁衛軍走過來,到了謝芙的面前,對她道:“娘娘請。”
謝芙的視線淡淡自不遠處的一群人掠過,最後落在重雲煙攜着妩媚笑容的臉上。
她盯着她,眼中是勝利者的自得。
謝芙再沒說一句話,轉身随着禁衛軍離開了。
園林中只剩下姜故和祁硯之一群人。
姜故見謝芙被帶走,不由皺起眉頭,站直身體,看向祁硯之,“王上這是不信本王?”
“六皇子,”祁硯之盯着姜故,譏嘲地勾了勾唇,“孤感謝你自崇禾前來北晏送禮,但北晏和崇禾此次的邦交,便作罷了吧。”
旋即,祁硯之別開視線,轉身甩袖而去。
見王上離開,身後跟随的人也不約而同跟了過去。
重雲煙是最後一個走的,她探究的視線在姜故身上掃了兩遍,但始終沒看出什麽,停頓片刻,還是轉身揚長而去,身影消失在月門處。
四周的人早已走空了。姜故望着早已無一人的月門,眼眸沉下,浮起冷意。
他在那棵花樹旁站了半盞茶的時間,跟随着前來傳喚的太監離開了。
這片園林又恢複了寂靜。
就在這時,無人注意到的地方發出了一陣牽動樹枝的窸窣聲,有人在暗處看了許久,等到所有人都離開了,這才轉身飛快離去。
透過那影影綽綽的樹影,隐約能看出是個宮女。
***
“你們可曾見過我的玉佩?”
木懷卿掃了屋子一眼,不解地皺起眉。他昨日休息時,順手将那只随身的白松玉佩放置在了桌案上。
但過後去尋,那只白松玉佩卻不見了。
他那時以為是自己記錯,再加上事情繁多,便沒有在意,想着興許是他後來又放到了屋中別處去。
可今日想起未随身的玉佩,在屋中尋了一遭,竟根本尋不到——
那只玉佩對他來說有重要的意義,不能丢失。
屋中,牧楚雲和闵風站在最前列,剩餘的人絡繹在後,規規矩矩站着。
闵風聽了這話,也覺得蹊跷,皺眉道:“屬下并未見過少将的玉佩,會不會是不小心掉到了哪個看不見的角落?”
木懷卿搖搖頭,“屋中沒有,我找過了。”
話音甫落,木懷卿的目光不經意掠過,忽然落在牧楚雲身上——
牧楚雲低着頭,罕見的沉默着。
木懷卿心中一頓,不好的預感浮現,溫和的聲音微沉:“楚雲。”
這麽多年,他知道牧楚雲的秉性。遇到事情,她正常不會這般沉默寡言。
牧楚雲無聲地吸了口氣,慢慢擡眼看了木懷卿一眼。
她閉了閉眼睛,跪下道:“是屬下做的。”
旁邊的闵風面露震驚,“楚雲?!”
牧楚雲直視着前方,一字一句:“屬下描摹了少将的筆跡,傳信北晏,讓儲黎告知謝芙奪取兵防圖。”
說到這裏,牧楚雲頓了頓,才繼續道:“少将的玉佩,屬下自作主張将其送給了六皇子姜故,讓他以此作為信物,讓謝芙将兵防圖交予他。”
一口氣将這些話放完,屋中的其他人早已震驚得魂不附體。
木懷卿的臉色已經陰沉得可怕。
“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木懷卿盯着跪地的牧楚雲,垂在身邊的用力攥緊,幾乎迸出青筋。
猛烈的震驚過後,便是滔天的憤怒。
他的每一個字音都帶着冷意,極其緩慢地道:“你這樣做,會害死阿芙,你知不知道?”
“屬下知道。”
牧楚雲面上沒有表情,語氣卻铿锵,反問道:“可屬下所做的,是目前最好的計策!如今謝芙是北晏最受祁硯之寵愛的妃子,只有她才能在祁硯之的眼皮之下奪取兵防圖!”
“少将這幾日為了兵防圖一事,夜夜都沒有睡好,可即便想出了替代此法的辦法又如何,還不是……”
“滾出去。”木懷卿閉上了眼睛,極力遏制着內心的怒火,呼吸粗重,一貫溫和的面容極寒冷,“我不想再看到你。”
牧楚雲猛地擡頭,滿臉驚愕,“少将……”
木懷卿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他沒有睜眼,是一眼也不願意再看牧楚雲,“滾!”
牧楚雲用力咬住下唇。
他們從未見過少将如此憤怒。站在旁邊的闵風震驚不已,反應過來,連忙示意牧楚雲。
牧楚雲看懂了闵風的意思,少将此時正在怒頭上,她千萬不能再違抗命令,先出了屋子,讓少将冷靜過後再說。
滿室窒息般的壓抑,牧楚雲低着頭,轉身走出了屋子。
木懷卿盡力平複着心中的怒火與驚懼。
闵風皺着眉,小心翼翼道:“少将,不若我們再休書一封,告訴儲黎……”
“遲了。”木懷卿慢慢搖頭,溫和的嗓音沙啞異常。
他睜開眼睛,眼中竟帶上幾許血絲,啞聲道:“消息送出去已久,阿芙必定已經得到消息,行動了。”
他知道阿芙的性格。
若當真是他派人送信,讓阿芙替他去奪兵防圖,阿芙是絕對不會拒絕的。
即便那會給她帶來危險。
他心疼之際,又襲來深深的懊惱與自責。
自己竟一時失了警惕與察覺,連随身玉佩消失這種顯而易見的異常,都沒能及時發現。
悲怒交加之下,木懷卿只覺得無處發洩,不覺咬緊牙關,猛地一拳砸在旁邊的木柱之上。
木柱承受不住那力道,登時凹陷進去,現出幾道裂紋。
闵風被那動靜一驚,震驚地看着不遠處失控的男人。
少将從來沒有這般發過火……
但仔細想想,其實也不怪少将發怒,楚雲此次擅自做主,假傳消息讓謝芙公主親自盜取北晏的兵防圖,确實是将謝芙公主置于了極其危險的境地。
一個不小心,謝芙公主便可能……
“少将,那、那我們該如何?”想到此,闵風也一時間毫無頭緒。
木懷卿深吸了一口氣。
再次睜開眼睛時,眼中已然被清明的寒冷替代。
“原先的計劃全部取消,讓太子殿下調動兵力,日程提前,我要去北晏京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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