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鄭映寒聽見趙晚媛拈酸吃醋的話, 語氣幽淡,道:“是啊,外人都在說呢, 姐姐難道還沒有看清楚,謝美人已是如今最得王上寵愛的妃子了麽?”
她停頓一會兒,瞥向謝芙,繼續說道:“從前朝亡國的公主,到我們北晏的帝妃……謝美人可真是創造了諸國中前無古人的歷史, 令妹妹佩服不已。”
鄭映寒的語氣平靜, 盯着謝芙的眼眸卻陰沉,眼底涼意如水波動。
眼前的女子披着件荼白衣裳, 身姿纖瘦,不施粉黛, 甚至連發髻都未挽起,任憑長發流瀉披散在肩頭, 一雙眼眸清冷而疏離。
但即便這樣一言不發, 依舊她們徹頭徹尾壓了下去。
這個不知從何升起的認知, 足以點燃女子心底暗藏的嫉妒與恨意。
她鄭映寒從前人稱京城第一才女,容貌才情樣樣不輸其他女子, 打小時起自诩矜傲,凡事要求極嚴, 如今卻被一個她看不起的女子壓了下去,這叫她如何能忍?
後宮的妃子皆依附天子寵愛而活,她鄭映寒進了宮,便從來都不打算在争寵上讓步。
既然要争, 她奉陪。
皇後的寶座, 她也不會容許他人觸碰。
趙晚媛沒能聽出鄭映寒的話外之音, 只以為她在替謝芙說話,頓時看向鄭映寒,眼底浮起不可置信。
鄭映寒此時沒有心情和趙晚媛解釋這些,面無表情。
見鄭映寒沒有要解釋的意思,趙晚媛怒上心頭,也不再理會她們,霎時轉身走了。
祁绫畫朝剩下的鄭映寒和鄭琮看了眼,沒說什麽,轉向謝芙,瞅見她仍有些蒼白的臉色,關切道:“嫂嫂,你身體還沒恢複,绫畫扶你回去休息罷。”
謝芙點了點頭。
适才從始至終,她都沒有說一句話,是不想說,也不願多費口舌。再加上鄭琮在旁,她也不想在此多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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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雖不提,但并不代表之前的事情都能一筆勾銷。
謝芙冷淡垂眼,正要轉身回營帳裏去。
誰知,鄭映寒竟先她一步,毫無預兆地攔在了她面前,“等等。”
她步伐一頓,掀眸看向鄭映寒。
祁绫畫也注意到了,有些不太好的預感,道:“昭容娘娘?”
鄭映寒面上勾起微微笑意,道:“本宮有話想和謝美人說,公主應該不會阻攔吧。”
祁绫畫被一噎,不知道說什麽才好,然而見謝芙沒有拒絕,便只好悶悶地答應下來,扭頭松了手。
她走到後面,對鄭琮道:“右相大人,我們去旁的地方吧。”
鄭琮垂眼笑了笑,“是。”
從始至終,他都帶着面具般的微笑,眼中卻蘊着看不透徹的深意。此時最後看了那道荼白的身影一眼,旋即便步履從容地跟着祁绫畫離開了。
身邊的人都走了,這裏只剩下謝芙和鄭映寒,小途子也乖覺地退了下去。
謝芙問:“娘娘想說什麽?”
既然旁人都不在,鄭映寒也不想繼續裝下去了,開門見山,盯着她冷聲道:“你明明不喜歡王上,不想得到王上的寵愛,又為什麽要替王上擋箭?”
她不是瞎子,進宮後的這段日子裏發生了這麽多事情,她完全能看的出來,謝芙的心不在皇宮裏,她不僅不像其他妃子一般曲意讨好,婉轉求歡,反而次次惹怒王上,絲毫不改冷情冷性。
可是,即便如此,她依舊獨得聖寵。
她鄭映寒進宮這麽久,王上除了偶爾來看她,從未在她的寝宮內休息過,更別說碰她了!
她心心念念着想要擁有與王上的孩子,卻次次都沒能留下王上!
而她謝芙區區一個亡國公主,卻能獨占王上的寵愛,憑什麽?
若是僅僅如此便罷,謝芙還完全不将聖寵放在心上,王上的寵愛對她來說,好似最輕賤的草芥,同時更是數次惹怒王上,當衆與王上作對。
……就是因為如此,她才愈發憤恨。
她鄭映寒費勁千方百計想要得到的東西,在其他女子那裏竟然不值一文,怎麽會這樣!
聽出鄭映寒話中的尖銳,謝芙不知道說什麽,極輕地笑了笑,只道:“你在乎我回答什麽嗎?”
這個問題,她無論回答什麽都是錯。
鄭映寒被她的話一噎,美眸怒視着她。
但很快,她不知想到什麽,哼笑一聲,道:“別裝了,謝芙,誰看不出來你如此拙劣的謊言?”
“前幾日,你在衆人面前忤逆王上的事情,你難道忘了嗎?你被賊人擄走,回來之後居然性情大變,竟還為王上擋箭……這件事情說出去都不會有人相信!如此說不通的道理,你當王上根本沒有察覺嗎?”
說到這裏,鄭映寒唇角挑起,笑意有些森寒。她慢慢道:“王上是北晏的君主,你這種拙劣的把戲,遲早會被拆穿的。”
她話語落下,本以為謝芙會面露驚慌,即便不驚慌,也會被這話鎮得心生畏懼。
可不料,等她一腔醞釀已久的狠話放完,那道荼白身影卻半點沒有反應,漆黑的眼眸靜靜望着她,眼波如水般平靜。
不知道為什麽,鄭映寒心中不可抑制地僵了僵,手心冷了。
她怎麽……沒反應?
謝芙終于回過些神,見鄭映寒表情奇怪,輕聲道:“娘娘若說完了,便離開吧。”
她言罷,轉身要回營帳中去。恰巧此時紙鳶從晨炊那兒回來,見自家美人站在營帳門邊,連忙匆匆跑回來。
“美人!”
紙鳶匆匆過來,見鄭映寒也在,行了一禮,“見過昭容娘娘。”說完,頓了頓,又道,“我們美人受傷尚未痊愈,恐怕不能在外面站太久,還望娘娘海涵。”
言罷,紙鳶福了福身,便扶着謝芙進了營帳。
門簾落下,留給她的只剩下空蕩蕩的冷清空地。
身後的宮女小聲道:“娘娘,我們回去吧。”
鄭映寒怒從心起,回身怒瞪那宮女,“本宮還要你說!”說完,她看了那緊閉的門簾一眼,恨恨咬了咬牙,随即便大步離開了。
宮女被罵的一縮,癟着嘴跟了上去。
另一處。
隐蔽的密林外,一道藏青色的身影站在石塊邊,似正觀賞遠處的景象,身旁站着兩個随從。
“三哥!”女子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滿是懊惱氣急。
那道人影聞言,轉回身,看向出現在身後不遠處的鄭映寒與随身宮女。
正是鄭琮。
“怎麽了?”鄭琮掂了掂手中折扇,将其握住,淡淡看向鄭映寒。
鄭映寒走到他面前,緊咬牙關,說道:“三哥,你那一日在赤沂山林中,怎麽不将那謝芙給辦了?”
說到這裏,鄭映寒越來越害怕,“不知道為什麽,如今她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不僅替王上擋了一箭,似還對王上改觀。”
“王上本就喜歡她,她這般,不是更合了王上心意……”
鄭映寒愈說,便愈發不敢想象,擡眼看向鄭琮,攥着帕子道:“三哥!”
鄭琮瞥了她一眼,俊逸面容幽沉,道:“那日本能成事。可關鍵時候,被一個太醫院的奴才擋了好事。”
“什麽?”鄭映寒聽出了不對,警覺擰眉,“……太醫院的奴才?”
她想起什麽,立即道:“是不是長得挺秀氣,約莫十七八歲,穿着身鴉青衣裳?”
鄭琮皺眉看向鄭映寒,“你如何得知?”
三哥的反應頓時印證了內心的想法,鄭映寒恨恨一咬牙,眼中燃起恨意,一字一頓道:“果然是他!我就說那個小藥師有問題!”
鄭映寒方才在謝芙那兒受了氣,此時又忽然得知真相,心中的不甘、嫉恨和怒火驟然便破了防線。
她轉身要走,“我要去告訴王上!”
“小妹。”鄭琮攔住她,神情肅冷,“你平時不這樣急躁的,今日怎麽了?進宮前,三哥不是囑咐過你要沉穩嗎。”
鄭映寒眼眶紅了,她此時被怒火沖了理智,有些口不擇言,說到後面幾乎哽咽。
“三哥,你知道那謝芙有多過分嗎?她明明得了王上寵愛,還裝出一副不屑的模樣,得了便宜還賣乖,如此賣弄心計,王上會被她蒙蔽的!她就是個狐媚子!”
鄭琮見一貫穩定自持的妹妹這般失态,頓覺心疼。
他語氣和緩了些,拭去鄭映寒臉上的淚水,“小寒,不是還有三哥在嗎?先別這麽激動,凡事不要往壞的地方想。”
鄭映寒經他安慰,緩和了一些。
理智後知後覺地回歸,這才慢慢地平複下來,閉了閉眼。
“對不起,三哥,是小妹一時着急了。”
她似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調整好自己的呼吸,片刻後,慢慢地拭去了臉上的眼淚。
是她忘了,她鄭映寒如今已經貴為昭容娘娘,在後宮中地位尊崇。而那謝芙不過只是個小小的美人,她為何要自降身份,庸人自擾。
鄭琮滿意地看着面前逐漸恢複平靜的女子,笑了笑。
不愧是他鄭琮的妹妹。
“可想通了?”鄭琮問道。
鄭映寒複睜開眼,眼睛還有未褪去的紅,咬牙道:“想通了。”
她頓了頓,緩緩擡眼,說道:“那謝芙根本沒有資格與我争,我鄭映寒要的東西,從沒有得不到的。終有一日,我定會讓那謝芙得到代價。”
鄭琮挑唇笑了笑。
他神态放松,正要說話,可這一剎那卻似感覺到了什麽,登時目光一冷,掃視過去。
“誰?!”
伴随着話音落下,不遠處的林子動了動,隐約出現一道身影。
那小太監見自己被發現,驚慌失措地要往外逃去。
鄭琮銳利眼風一掃,身邊的随從立即閃身出去,擋住了那小太監的去路。
小太監知道自己逃不了,吓得兩股戰戰,回到他們這邊,立即朝他們跪下了。
“右相大人,昭容娘娘饒命!奴才方才只是恰巧經過這裏,什、什麽都沒聽到!”
“是嗎?”
鄭琮還未說話,鄭映寒卻已然開口。
她認出,這個小太監就是不久前王上搜查時,替她去太醫院那邊搜尋儲黎的那個小太監。
在驚恐的注視下,鄭映寒蓮步輕移,走到那小太監面前,微微彎下腰去。
她注視着那小太監,狀似有些低落,輕聲說道:“那你說說,本宮适才哭的時候,是不是很醜?”
小太監連忙搖頭,恭維道:“不會、不會!娘娘國色天香,傾國傾城,怎會不好看!”
然而,話剛出口的那一瞬間,面前的女子卻沒有絲毫被恭維的喜悅。小太監後知後覺猛然醒悟,渾身一僵,只覺得血液都涼了。
……這般說,不就是默認他都看到了?
小太監驚駭道:“求、求娘娘饒命,奴才發誓絕對不會把……”
然而,話尚未說話。
鄭映寒已然站起身,輕笑一聲,出口的話冷厲:
“殺了他。”
她忽略了身後的慘叫,轉身看向遠處的景象,美豔眉眼還帶着哭過的微紅。
只是眼神淩冷,不知道在想什麽。
作者有話說:
二更在晚上=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