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女子一貫清冷的聲音輕軟, 不甚勾人,在營帳中極輕地響起,若不仔細聽, 是聽不清晰的。
謝芙說完之後,卻緊張得手心都快要攥出汗。
祁硯之還沒有給她回答,她揣測着祁硯之的心思,緩緩撤身向後退去,想看他的表情。
誰知還未退後幾寸距離, 後退受到阻攔, 她心下一驚,只見祁硯之攬住她的腰, 雖神情依舊冷淡,瞳孔中卻簇了暗火。
他聲音攜着喑啞, 道:
“可以。”
謝芙得到許可,像是得到解脫一般, 彎眸笑了笑。
此時營帳燭火躍動, 光線昏暗, 四下靜谧無聲,只剩下他們二人。
謝芙的容色在燭火映照下清冷動人, 祁硯之心思略動,忽然朝她傾身下來。
卻被謝芙擋住。
她避開他的視線, 心中念頭迅速,出口的聲音很輕,似有些為難:“不行……我傷口很痛。”
祁硯之的動作随着她的話一頓。
見她臉色蒼白,不似作假, 他眼中暗色濃郁如墨, 片刻後, 終于挪開視線,聲線冷啞:“知道難受還來勾孤。”
他話裏壓着濃濃不滿,似是一腔火無處發洩。
謝芙心虛地抿唇,思索片刻,只好換了個話題,道:“我餓了。”
傷口還有些疼,但她昏迷這麽久,滴水未進,确實腹中空空,覺得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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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眼眸澄澈,神情安靜而乖順,讓人看着很容易心軟。
她知道他吃軟不吃硬,這些手段對他很有用。
祁硯之神色冷漠地盯着她,一言未發,片刻過後,卻還是妥協了。
“來人。”
徐屏提着拂塵進來,恭敬問道:“王上有何吩咐?”
“讓人去準備些吃的。”祁硯之淡淡道。
徐屏瞥了眼祁硯之和床榻上的謝美人,莫名松了口氣,連忙應下,出去派人傳喚晚膳。
宮女動作很快,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便将膳食送到營帳外頭。
紙鳶接手宮女,端着幾樣簡單的小菜與白粥進來,伺候她用膳。
祁硯之卻轉身進了營帳另一邊的水室。
紙鳶為她布菜,謝芙心不在焉地吃了幾口,正對着一盤涼拌三絲發怔,耳邊忽然聽到水室傳來的流水聲,聲音不大,卻分外清晰地傳進她耳中。
她持着筷箸的手不穩地顫了下,但很快便被她掩飾過去,做出若無其事的模樣。
只是不知為何,耳尖竟不受控制地紅了。
紙鳶似對她的反應毫無所覺,認真地為她布菜。
謝芙雖然說餓,真到了用膳的時候,卻吃不下多少,白粥用了一小半,便覺得飽了。
可此時也算是行軍中途,糧食珍惜,不好浪費,她有些為難地抿了下唇,盯着白粥看。
紙鳶注意到了她異常的安靜,詢問道:“美人怎麽了?”
謝芙難為情,“我吃不下了。”
她話音剛剛落下時,祁硯之恰巧從內室走出。
他換了身寬松的衣裳,發絲還在往下滲水,容貌俊美,狹長眼眸經過水汽的氤氲顯得愈發攝人心魄,整個人很放松,又隐帶銳利陰冷。
這一幕看得謝芙心頭一跳,那種覺得祁硯之近乎妖冶的感覺越發明顯了。
祁硯之也不管衣裳松散,左右身旁除了幾個宮女太監,沒什麽人。
他走到謝芙身邊,瞥見她桌上剩了一半的白粥,卻不動勺,道:“怎麽?”
他衣襟松散,隐約露出勁瘦的胸膛,謝芙耳尖不受控制地有些燒。
她低下頭,沒有看他,抿抿唇道:“我吃不下了。”
自祁硯之出來後,紙鳶全程垂着眼,很明白事理地沒有擡頭。
聽見謝芙的話,紙鳶福身解釋道:“回王上,娘娘是擔心這些食物浪費,不知道如何處理。”
聞言,祁硯之掃了眼桌上的白粥,沒說什麽。
謝芙想了想,還是想盡量将剩下的白粥喝完,不要浪費了。左右她不過是吃撐些罷了,等吃完了,走一走,應該便不那麽難受了。
誰知,她正要擡手去拿,那小碗卻被另一雙修長的手端了過去。
那雙手的骨節分明,如玉般白皙。她第一次見時曾覺得訝異過,竟有男子的手好看成這樣,甚至連女子都自愧不如。
在她震驚的目光下,祁硯之端起那碗白粥,也不在意那碗沿她才喝過,端起小碗便仰頭灌了進去。
“你……”
謝芙啞然,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只怔怔望着他。
只見男人脖頸處喉結上下滾了一滾,一口便将她喝剩下的白粥喝完了。他喝粥的動作很快,一仰頭便喝完,少許水漬沿着他唇邊慢慢流下。
他也不在意,将碗放回去,揮了揮手,示意紙鳶把膳食撤下去。
“那碗我喝過……”謝芙猶豫半晌,呢喃道。
她方才幾乎看怔了。他分明知道那碗沿她喝過,卻竟絲毫不在意,就那般直接喝了下去。
祁硯之不屑地哼笑一聲,“你人都是孤的,你喝過的東西孤會嫌棄?”
謝芙啞然,咬着唇瓣望他,欲言又止。
“你唇邊沒擦幹淨。”過了片刻,她忍不住道。
原是适才喝粥時太快,溢出的水漬沿着唇角流了下來。
只是祁硯之卻似乎對此無所謂,他也不擦,在床榻邊坐了下來,一雙鳳眸好整以暇地睨着她,偏生不說話,只盯着她瞧。
謝芙哪裏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抿了抿唇,既然他都替她将白粥喝完了,她替他擦擦也無妨。
這般想着,謝芙拿了帕子,在床榻上慢慢挪過去,離他更近一些。
她将帕子折了,将他唇邊水澤擦去。
柔軟的絹帕帶着獨特的馨香,輕輕撫過皮膚,帶起的感覺很舒适,祁硯之看着眼前模樣認真的女子,眸光漸深。
她的視線落在他唇邊,仔細将他唇邊水漬擦去,不過也僅僅當真只是幫他擦拭而已,其他心思絲毫沒有。
“好了。”
謝芙見他唇邊已經擦拭幹淨,別開視線收回手,正要往後,退回到床榻另一側。
誰知她還未動作,祁硯之察覺到她欲後退的念頭,竟不許她離開,跟随着壓了過來。
她一時不察,被男人沉沉的身體壓得失去身體平衡,驚呼一聲,竟向後摔進了柔軟的被褥中。
胸口的傷口頓時一痛,她還來不及痛哼,霎時間只覺得眼前一片紛亂,青絲淩亂地四散開去,有幾許發尾落在臉上,掃得她有些癢。
她有些不悅,清冷眉眼霎時皺起,正要惱怒開口,斥責他這般發瘋情态。
誰知,下一秒祁硯之便跟随着壓了上來。
他一聲不吭,微涼的唇瓣覆上她的唇,猛烈的掠奪之勢,就這樣直截了當地将她惱怒的話悉數淹沒在支吾聲中。
一吻結束,謝芙只覺得差些閉過氣去。
她陷在被褥裏,眼眶微紅,傷口疼得說不出話,杏眸壓不住憤恨,直直瞪着祁硯之,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你……”
祁硯之呼吸沉重幾分。
他身上除了沐浴過後幹淨幽淡的清香,還有些濕潤未幹的水汽,方才未能擦拭淨。
恰此時,他發上水珠忽然滑落,滴落到她脖頸間,那突如其來冰涼的觸感登時讓她一顫。
他們之間的距離離得很近,近到,她能很清晰地看見他眼中深濃的绮念。
還有……
瞳孔中倒映出的,她的模樣。
——女子素來清冷的眼眸微微紅着,惱怒地瞪着眼,一副被欺負狠了的模樣,這番情态簡直說不出的……
謝芙看到了自己此時的模樣,吓得心中一怵,那些不太好的記憶再度浮現在腦海裏。
傷口疼痛,她此時是當真遭不住了。
她眼中現出清明,慌亂一閃而過,朝旁邊別過頭去,避開他灼熱的視線。
這個角度,能看到女子纖長的睫羽如同展翅欲飛的蝶,在燭火的映照下輕輕顫抖着。
他現在還動不了她。
祁硯之深吸了一口氣,嗓音啞得不成樣子。
他呼吸粗重,似有些懊惱再次接近她。方才只是有些失控,才吻下去,誰知這一吻竟似野火燎原,最終害的還是他自己。
壓抑着心中的绮念,祁硯之終于還是道:“今日孤不碰你。”
謝芙聞言,略安下心。
他是君王,說出的話向來不會食言,說不會碰她便會履行。
“你若當真難受,還是……還是去水室吧。”
她見他難受,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想繼續這般,便磕磕絆絆地說了句。
但說完那一剎那,立即便後悔了。
只見祁硯之看着她的目光深了幾分,近乎陰鸷,似乎恨得要将她撕了。
片刻後,祁硯之忽然哼笑一聲,嗓音壓着不容置喙。
“不去。”
謝芙氣惱地咬了唇,無法理解他要逞強忍着。
直到此刻,她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傷口處傳來的疼痛,不禁倒吸了口冷氣,惱怒上湧。
她不想管他去不去,至少別壓着她。
謝芙伸手去推他,“你起開,壓着我傷……”
話語未落,卻聽祁硯之壓低了聲音,道:“你幫孤。”
他衣襟散亂,整個人帶着說不出的恣肆,連眉眼都是攝人魂魄的,一字一句卻不容置喙。
謝芙一僵,片刻愣怔過後,腦中頓時轟的一聲,耳尖霎時染上緋紅。
她吓得要逃開,卻被他鉗制住,哪也去不得。
***
一直到後半夜,燭火燃盡只剩下燭淚,謝芙才終于被放去睡覺。她累極,再加上精神緊繃許久,幾乎是沾到枕頭便沉沉睡着了。
這一覺一直睡到了晌午,等到謝芙終于轉醒,睜開眼眸時,日頭已然挂得很高。
她勉強撐着身子,坐起來,青絲流瀉披散肩頭,有些初醒的怔松。
昨日太醫給她用了最好的金瘡藥,今日傷口已經沒有昨日那麽疼痛。
謝芙想要掀開被子起來,手腕卻酸疼得擡不起來。
她後知後覺地想起什麽,耳尖有些燒,暗暗罵了祁硯之幾聲。
片刻後,勉強适應了身上的難受,謝芙擡眼看去,輕喚了聲:“紙鳶?”
只是卻無人應答,營帳裏也沒有其他宮女太監守着。
外面隐隐約約傳來說話的聲音,好像有人在營帳外。
她有些奇怪,下了床,自旁邊的衣架上取下一件外裳披着,慢慢走了過去,掀開營帳的簾子。
小途子就守在營帳外面,見她出來,面上帶上憨厚笑意,“美人您起了啊,紙鳶姑姑适才去盯着早膳,差不多就快回來了。”
話音剛落,見她臉色還有些蒼白,小途子又趕忙道:“美人您先進去等着罷,這外頭風大,仔細着涼了。”
謝芙沒有拒絕,左右她精神也不好,整個人恹恹的。
只是她正要轉身進去,餘光掃過,竟在不遠處看見了祁绫畫、鄭琮、鄭映寒與趙晚媛幾人。
恰巧的是,他們幾人此時也朝這裏望了過來,注意到了站在營帳門邊的她。
祁绫畫看見她,眼中頓時放出光彩,飛奔而來,“嫂嫂!”
到了她近前,祁绫畫抓住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幾眼,目光流露擔憂,“嫂嫂你沒事吧?”
謝芙輕搖了搖頭。
說話間,鄭映寒與趙晚媛幾人也朝這裏走了過來。
趙晚媛搖着手中團扇,走近之後,肆意打量着她,紅唇冷勾,“喲,謝美人竟是睡到這時候才起來麽?看來那一箭,當真傷得厲害啊。”
鄭映寒站在趙晚媛身側,盯着她,目光幽冷。
昨日謝芙為祁硯之擋箭一事,傳回來時,震驚了營地的所有人。
——王上那時是抱着渾身血跡的謝美人回來的。
據知道的人說,當時王上的神情極為可怕,怒意深沉,陰冷狠戾,到了營地,便立即将太醫院的所有太醫都召了過去。在場膽子小的人看見這番情景,幾乎被吓成了鹌鹑。
天子一怒,可伏屍百萬。
而與此同時,謝美人獨得聖寵的消息也終于深刻地刻進了衆人的認知裏。
從前,他們雖然聽說北晏後宮當屬謝美人聖眷最濃,但也只是道聽途說,沒留下什麽印象,但如今一見,是當真深刻體會到了。
沒想到北晏皇宮的帝妃中,最受寵的,竟是身為齊寧前朝公主的謝美人。
在衆說紛纭的議論中,卻有人冷冷譏笑,揚言道——
古有妺喜撕帛,妲己惑君,如今便有帝妃禍國。
而謝芙,便是那禍國的帝妃,終有一日會給北晏帶來不幸。
作者有話說:
明天應該會分兩章,盡量早點更
有沒有抽獎抽中的寶貝來分享一下,看看有沒有比較歐氣的呀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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