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
祁硯之的視線掃過,忽然一拉缰繩,讓馬停了下來。
謝芙剛緩口氣,抓着他衣擺的手還有些輕顫。
才感覺祁硯之将馬停住,便見他從腰側抽了支羽箭,搭上弓弦——
随即,“嗖”的一聲,她耳邊響起了極銳利的破空聲!
那箭飛掠出去,直刺樹叢之後,連同箭羽一同消失不見。
她一怔,注意力被吸引,轉頭看去,見斜前方的草叢隐約卧了只東西。
策馬跟随在後的白烏立即過去尋找,随即道:“王上,是只花鹿。”
祁硯之神色淡淡,不甚在意。
“知道了。”
他似是不怎麽滿意,拉了把缰繩,□□赤馬便邁蹄往另一邊走去。
只是,赤馬開始行走的同一時刻,他身前的那雙小手便條件反射,緊緊地抓住了他的衣擺。
他倒是第一次見她這般驚慌模樣。
祁硯之喉間溢出一聲懶散笑意,低聲道:“怎麽,害怕?”
謝芙小臉蒼白,低着頭,緊咬着唇沒應他。
祁硯之一邊查看周遭環境,驅策着赤馬往前,一邊問她:“沒騎過馬?”
謝芙勉強應了聲:“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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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寧地處江南,人們大都不愛騎馬,而她深居宮中,自然更沒接觸過馬。
“孤教你。”祁硯之毫不在意地輕笑一聲,看他動作,竟似是要将她抓在自己衣裳上的手轉移到缰繩上。
謝芙慌得搖頭,口不擇言:“不要!我不學!”
“抖什麽,怕孤将你丢下去不成?”貼在身前的人兒像是把他當成了救命稻草,不抓緊便會摔下去一般,如何都不松手。
祁硯之微微挑眉,睨了她一眼。
她隐隐戰栗着,幾許碎發散落在臉頰,被迎面而來的風吹散,眉眼清麗帶冷。
衣裳上的冷香伴着甜香幽幽襲來,從這個視角看下去,能看到她纖細鎖骨處白皙軟膩的肌膚,隐約能看見上面布着淡淡的青紫紅痕。
這個畫面勾起了不久前的記憶——
夜裏風過重簾,吹響暗處的鈴铛,女子壓抑的低泣響在耳邊,卻偏生不求他……
這些畫面再次浮現在腦海,祁硯之動作頓了頓,眸色略深,持着缰繩的手不自覺緊了又松。
然而,他越是要将她抓在自己衣裳上的手拿開,她便越是害怕得抓的緊,幾乎整個人都要挂到他身上了。
謝芙其實有些恐高。
……尤其她腳下踩不到馬镫,沒有着力點,唯一能倚靠的就只有身後的祁硯之,她若松了手,赤馬行進,她便保持不了平衡。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這樣抓着祁硯之。
赤馬慢慢向前走着,身前的人兒緊緊抓着他的衣裳,那股燥郁的火便久久滅不掉,反而有愈演愈烈的勢頭。
祁硯之籲了一聲,讓赤馬停下。
他身子燥熱,深吸口氣,聲音很低:“你是在存心招惹孤嗎?”
謝芙聞言,整個人登時一僵。
她只是……只是抓着他不想掉下去罷了,他竟也能給她安上罪名,說出這樣的混賬話!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謝芙屈辱地咬住下唇,睫羽掩住了眸中的水意。
适才浮于表面的溫存悉數消失得一幹二淨。
她閉了閉眼,雖然心中依舊害怕,但還是逼自己一點一點放開了抓着他衣擺的手。
祁硯之本是随口一說,此時見她居然依言放開了抓着自己的手,眉眼驟然沉下來,看不透在想什麽。
下一秒,他聲線冷下來,“既然不想騎馬,那就下去。”
謝芙咬住唇,沒有說話。
這個人陰晴不定,陰沉冷漠,不知道哪裏做錯什麽便惹了他不順心。
她看着離地數尺的高度,攥了攥冰涼涼的手心。
摔了便摔了罷,她正狠狠心要直接跳下馬,後頭的白烏看了看祁硯之,見王上沒有出聲阻止,立即過來伸手讓她扶着,“娘娘請。”
謝芙感激地望了白烏一眼,扶着他的手借力下了馬。
祁硯之的臉色陰着,冷眼看着她扶着白烏的手小心下馬,站穩之後輕吐口氣,得到解脫劫後餘生的模樣。
謝芙腳跟觸到了實地,一顆心也跟着落實。
她站穩,看向白烏說了聲謝謝,唇角彎起淺淡的弧度。
白烏不敢回視她,低垂着眼睛,目不斜視地退回了安全區域。
祁硯之盯着底下女子的側臉,那雙鳳眸很快便陰冷下去,狹長眼尾不知何時染上了猩紅,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
這一刻,他心中嫉妒如同附骨之疽,悄然而生,繼而瘋長。
她連面對着一個暗衛都能笑得這般真心實意。
可就是從來沒對他笑過。
明明,給她這一切榮華富貴的是他。
謝芙沒有注意到祁硯之的異常,她站穩之後,耳邊聽到了不遠處靠近的聲音,轉身朝一個方向看去。
這裏是一小片空地,四面是稀疏的樹木與灌木叢,少女熟悉的清脆笑聲在不遠處響起,籲的一聲叫停了馬,随即道:“小順子,快去瞧瞧是什麽!”
原來是绫畫公主,約莫獵到了小獸,讓跟随的小順子跑去查看。
“好吧,原來是兔子。那這只就算了,小順子你好好抱着,本公主帶回去養。”
“奴才遵命。”
“哎,對了,小順子,方才看見的那個人是不是鄭映寒啊?”
“奴才……”
還不待小順子回答,祁绫畫便哼了聲,“本公主不會看錯,肯定是她!算了算了,她若是在這兒,本公主就到別處去,才不跟她在一個地方呢!”
話音落下,少女果斷離開,一拉缰繩策馬奔出,馬蹄聲逐漸在樹林間遠去,“小順子快跟上!”
……
鄭映寒也在這附近?謝芙心中忽然閃過這個念頭。
她正想着,不遠處祁绫畫方才停駐的地方,竟又有幾人騎着馬追過來,出現在那片林子。
這幾個後面跟來的人離的比較近,謝芙瞧得清楚,是幾個模樣年輕的男子,氣質各不相同,像是世家的公子,此番應該是仰慕绫畫公主,特地追随而來的。
那幾個男子并未停留多久,很快便也跟随着绫畫公主離去的方向離開了。
四周恢複了安靜。
這附近的樹生得高大,日光透不進來,涼意無孔不入。
一陣風自樹梢間刮來,有輕微的窸窣聲響起。
謝芙站在空地上,似乎隐約覺得暗處藏着什麽東西,她轉頭望去,可發出響動的那一處卻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
不知為何,赤馬也忽然有些躁動起來,前蹄在土地上刨了幾下。
“啊——”
忽然,女子凄慘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伴随着宮女的驚慌喊叫,不久之後,壓抑的哭泣聲隔着樹林傳了過來。
白烏認出來這聲音,皺眉道:“是昭容娘娘!”
那聲音是鄭映寒。
謝芙也認出來了,望向幽深樹林的一側。
聲音是從另一個方向傳來的。
祁硯之同樣也聽見這聲音,他眉心驟然擰起,沉下眸看向聲音來源。
謝芙看了一眼,收回視線,那雙澄澈的杏眸自下而上看了一眼赤馬上的玄衣男人,一言不發。
微弱的樹影倒映在她琥珀色的瞳孔,顯得清冷安靜,這樣一眼望去,她衣裳荼白,與身後青翠樹林相互映襯,就好像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美人畫。
選擇權在他手上,她無權置喙,也不想過多牽涉。
聽那哭聲與宮女的呼喊聲判斷,應該是鄭昭容失足受傷了,情況顯然緊急,白烏在一旁低頭詢問道:“王上,可要屬下過去救援?”
祁硯之的眼風掠過白烏,最後停在一言不發的謝芙身上。
當他的眼風落在她身上時,恰巧和她對視了。
但不過一瞬,謝芙立即便別開了視線,纖長的睫羽低垂,看不出什麽情緒。
可是适才,祁硯之分明清楚地看見了她眼中坦然譏嘲的神色。
二選一,她知道他會選擇誰……
她不信他。
祁硯之攥緊手上的缰繩,眸光冷下去,不知為何忽然竟因為這句話感到憤怒。
遠處傳來的女子哭泣聲越來越微弱,那随身宮女驚慌喊叫起來:“來人啊,快來人啊,快救娘娘!”
祁硯之鳳眸皺起,最後看了謝芙一眼。
還是對白烏下命令,道:“看好她。”
随即,男人一拉馬缰,調轉了赤馬方向,便飛快策馬往聲音來源奔了過去。
那道飒沓颀長的身影伴随着馬蹄聲,消失在疏密相間的樹林後,到底是看不見了。
四下靜谧無聲。
這情況确實十分尴尬,白烏持劍守在一旁,空氣窒息般的安靜,他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王上還是選擇了昭容娘娘,卻丢下了謝美人。
白烏不擅長安慰人,看着不遠處那道始終垂眸靜靜站着的荼白身影,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娘娘莫傷心,事出突然,王上興許只是過去看看……”
謝芙卻搖頭,打斷了白烏的話。
她只輕輕問了一句:“我能回去了嗎?”
其實她不在意祁硯之會選擇誰。
但若要較真起來,她也只是有些自嘲,自己總是被放棄的那一個罷了。
此時祁硯之走了,她沒了束縛,不想再待在這林子裏。
這林子讓她覺得很陰森,不知道為什麽總有不好的預感始終萦繞她的心頭,像是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似的。
白烏皺眉躊躇,方才王上離去的時候讓他看好謝美人,可并沒有讓謝美人回營地,他一個暗衛做不了主。
林子間吹來涼風,瑟瑟涼意拂過身體,謝芙衣着單薄,不自覺瑟縮了一下。
她正要再次開口說話,忽然耳邊聽見某種野獸的喘息聲!
與此同時,還夾雜着枯枝被踩斷的聲音,朝這裏逐漸靠近過來!
謝芙想到什麽,臉色一白,往後退去兩步。
白烏也察覺到了異常,暗衛的本能讓他瞬間确定了野獸的方向,拔劍擋在她面前,“娘娘莫怕,屬下立刻解決這畜生。”
這片林子被挑選作為秋獵的地點,本就是因為野獸衆多。
而其中還有些野獸歷經許多年,被山川靈秀養出了靈性,适才當祁硯之在時,那些野獸畏懼帝王威壓不敢過來,此時見祁硯之離開,卻是不怕了。
謝芙小臉蒼白,緊緊盯着那處不時發出響動的樹叢。
土地上的枯枝被踩斷,發出的聲音雖然不大,但足以令人毛骨悚然。
一步又一步……
樹枝逐漸被分開,伴随着野獸的喘息聲,矮樹叢後忽然出現了一雙充滿兇光的綠色眼睛!
居然是狼!
白烏皺起眉頭,赤沂山上的狼甚少出現,現下居然會在這裏遇到一只!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頭狼看見他們,卻并未直接撲上來攻擊撕咬。
它伏低前身,慢慢地往後退去,忽然幾個縱躍消失在了草叢之後!
這狼似乎有靈性在身,一般恐吓驅逐對它無用。
而它似乎也知道貿然上前恐會失利,于是隐匿在草叢之後,卻不離開這裏,只繞着他們這片區域繞圈,時不時制造一點風吹草動的動靜,試圖讓他們恐慌。
白烏判斷着那狼移動的方位,沉聲道:“娘娘在此稍等片刻,屬下去将這畜生解決了。”
聞言,謝芙怔然間,還來不及說話,身邊的白烏已經幾個縱躍掠了出去,消失不見了。
“你……”
謝芙口中一句你小心沒能說出來,默默咽回肚子裏。
白烏離開,她一人便形單影只,站在這小片空曠的土地上,四周吹來的風帶着濕冷的涼意,偶有細碎的陽光透過樹枝照射進來。
來時衣裳穿得單薄,受不住林間這涼意,她禁不住撫了下手臂。
不知道是不是方才被那頭狼吓着了,此時四周雖然看起來平靜,她卻總隐隐覺得哪裏不對。
今日發生了太多事情,疲憊感逐漸上湧。
謝芙就近找了棵樹底下,背靠着樹幹坐着,等待白烏回來。
恰在此時,卻忽然有人踩落枝葉的聲音響起——
她吓了一跳,扶住身旁的樹站起身,澄澈的眼露出戒備。
“是誰……”
話音才落下,便見不遠處一身着深青衣裳之人,一步步走了出來。
見那人容貌俊逸,臉上永遠帶着如同面具一般的笑容。
不是朝中的右相鄭琮又是誰?
謝芙對他印象不大好,此時心中警鈴大作,登時往後退了兩步,警惕地望着他。
按理來說,朝中官員與子弟不是都去狩獵了嗎?
他怎麽會在這裏?
作者有話說:
居然丢下女鵝,三百六十度螺旋飛天一腳把狗子踹進火葬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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