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那坐在椅子上的身影看起來像個年輕小姑娘,戴着琥珀發簪,約莫十五歲左右,穿着一襲簡約卻不失華貴的絲綢百水裙,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模樣,兩只腳在空中晃蕩。
謝芙确定自己不認識這少女,停住步伐,“那是……”
正巧那少女聽見了動靜轉過頭來,露出一張明豔的臉,看見她,頓時驚喜地站起來,笑道:“嫂嫂!”
謝芙微微蹙眉,望着那少女不知道說什麽。
紙鳶也驚到了,連忙福身行禮:“公主!您來了怎麽也不讓下人告知奴婢一聲?”蕊雲幾個宮婢在後頭悄悄腹诽,她們方才伺候美人沐浴,便都進到內殿去了,外殿沒什麽人守着,但小途子他們不是在外頭麽?
正念着這些,蕊雲幾個宮女又往外頭瞅了眼,見小途子在重玉宮大門口破天荒地站得筆直。
少女滿不在乎道:“這有什麽,我來了便來了,我讓他們別說的。”說完又轉向謝芙,笑嘻嘻道:“嫂嫂想必還不認識我吧?我叫绫畫。”
紙鳶在她耳邊悄聲說了句,謝芙才知道,原來這位竟是北晏如今唯一的公主,祁硯之的妹妹祁绫畫。
謝芙生性不善與人交際,面對這種情形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唇角彎起淺淺弧度,笑了笑:“公主。”
祁绫畫倒是半點不怕生,大眼睛熠熠生輝地盯着她,吃吃笑道:“嫂嫂真好看,怪不得皇兄喜歡!想來皇兄定是待嫂嫂極好的,嫂嫂說是不是?”
說着,祁绫畫的眼睛滴溜溜地在謝芙身上看過。
她也說不出來面前女子的特點,嫂嫂長得美,吸引人的點卻不在容貌上,周身上下的氣質極清極淨,宛如晨曦山間霧散後的露水,又仿若輕雲出岫,幹淨秀美。
謝芙望着少女喜笑顏開的模樣,沒有說什麽。
從很小時起,她心中便有了戒心,如今落得異國他鄉這個地步,戒心更是比從前增上數倍,對于這般自來熟的少女一時無法适應。
再者,這誇贊的詞她着實不願消受。
她寧願祁硯之不喜歡她,便是賜她一個了結,也比被他囚在這深宮裏惶惶度日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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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妹妹,謝芙想起什麽,秀眉微蹙,側眸看向紙鳶道:“阿葵近日如何?”
她有提過想去見阿葵,祁硯之卻一直不讓她去,她總有一種冥冥之中的感覺,他仿佛……一直在有意将她在齊寧時的一切都與她分隔開。
紙鳶道:“美人放心,奴婢一直有派人到那兒照看着。”
祁绫畫瞅着她們說話,嘀咕一句:“阿葵?是嫂嫂的妹妹嗎?”
提到這個名字,謝芙清冷眸中浮上溫軟之色,“嗯。”
祁绫畫眼珠轉了轉,想到确實聽下人提起過這個名字,随即便拍着胸道:“嫂嫂的妹妹便是我祁绫畫的妹妹,嫂嫂放心好了,我會時常派人去照顧的。”
謝芙望向她,見她神情真誠,心下寬慰許多:“多謝。”
祁绫畫彎眸笑起來。
她聽聞皇兄近日盛寵一位妃子,便想來探個究竟,看看這個讓皇兄破了一貫以來不碰女人的禁忌的女子是什麽模樣。
如今看來,這位嫂嫂還是十分和她眼緣,比那些個什麽刁蠻妖嬈的狐媚子妃子好多了,別的下人都說齊寧的女子是北晏禍患,但她壓根不在乎這些。
“嫂嫂這是要出去麽?”祁绫畫瞧着她道。
謝芙被問得一怔,衣袖中的手心微捏起,若無其事地點頭:“嗯。”
“嫂嫂要去哪兒,绫畫陪你一塊兒去吧。”
凝視着面前少女熱情的笑貌,謝芙卻遲遲不語,壓了許久将心中事情壓下,這才移開視線,胡亂編了句:“我只是出去随便走走。”
這位公主在,看來事情得先放一放了。
不過距離巳時還有一些時間,應該不急現在趕去。
祁绫畫眼裏綻出喜悅笑容,道:“既然如此,嫂嫂,我帶你去個地方!”說完便上前挽住她的手,将她往外拉去了。
紙鳶和其他跟着公主的宮女也連忙跟上去。
一路在宮道上兜兜轉轉,少女叽叽喳喳的聲音就沒聽過。
祁绫畫念着她初來北晏,哪裏都不熟悉,因此走到一處宮殿便為她介紹一次,甚至連宮道旁栽種的馥郁秋海棠都說得繪聲繪色,謝芙安靜聽着,一言未發。
末了,她們轉過宮牆拐角,祁绫畫眼前忽然一亮:“到啦!”
随即拉着她往前加快了步伐,朝遠處走去。
謝芙打量着不遠處金碧輝煌的宮殿,心生猶疑,預感到了什麽:“公主,這是哪兒?”
祁绫畫往前走,一邊随口說道:“這裏是金銮殿呀!我想着嫂嫂定是從來沒見過皇兄平日裏上朝的模樣,可威風了,我從前……”
只是話還沒說完,祁绫畫忽然覺得嫂嫂的手掙紮了去,祁绫畫疑惑地擡頭:“嫂嫂?”
果然……如她方才所想,這裏是前朝上朝之地。
謝芙停住了腳步。
此時她與方才溫和模樣截然不同,抿着唇瓣,變得冷淡許多。
“我不去了。”謝芙道。
祁绫畫有些茫然地望着她。
嫂嫂怎麽了?別的妃子巴不得每時每刻都能見到皇兄,更何況皇兄不是很寵愛嫂嫂嗎?為何嫂嫂看起來,卻不願意見到皇兄呢?
金銮殿外的兩頭石獅子矗立兩側,神态威嚴而冷漠。
現下約莫是早朝散朝時間,祁绫畫方才是特地掐着這個時間點過來,為的就是能帶嫂嫂來前朝見皇兄,給皇兄一個驚喜的。
此時已經有朝臣陸續從金銮殿中走出,她們兩個女子身影在這裏異常醒目,那些朝臣路過時,都紛紛朝她們這邊投來一眼。
祁绫畫還愣愣地望着自己,不明白什麽意思,謝芙咬了下唇,一句告退即将出口。
誰知就在這時,一道不速之客的女聲橫亘進來:“公主?”
嗓音嬌嬌柔柔,似曾相識。
祁绫畫循着聲音看過去,認出是誰,慢吞吞地行了個禮,道:“昭容娘娘。”
朝她們走來的正是晚宴上被封為昭容的鄭映寒,她今日穿了身黛藍色的衣裙,打扮美豔,步履款款從容,不過進宮數日,如今看起來竟已然有了些娘娘的威嚴。
鄭映寒的身後還跟着一個男人,身穿深青長袍,打着折扇,容貌俊逸,與鄭映寒生得有幾分相像,望去約莫不過二十二三的年紀。
祁绫畫也注意到了鄭映寒身後的人,咦了聲,道:“右相大人?”
那人正是鄭映寒的哥哥,當朝的右相鄭琮。
看起來很年輕,在這個年紀能擔任朝中官員一職,倒是極其少見。
鄭琮将手中扇骨合上,颔首微笑道:“微臣見過公主。”
鄭映寒目光向後移去,注意到了一直安安靜靜站在一旁,卻始終讓人忽視不掉的謝芙,挑了挑精心描的眉,慢條斯理地開口:“哦,這便是謝美人吧?”
謝芙淡淡行了一禮:“昭容娘娘。”
鄭映寒的視線毫不掩飾地從她身上掃過,嬌柔笑意暗藏鋒芒,道:“謝美人不愧被封為美人,果然是美,怪不得……”
她頓了頓,又恢複正常語速,“怪不得能讓王上喜愛呢。”
察覺到眼前女子對自己濃烈的敵意,謝芙心中并不起波瀾,只冷淡站着。
她此時只想離開這裏,旁的她不想多管。
鄭映寒忽然笑了聲,望着她道:“只不過,謝美人這是在擺架子嗎?見到本宮的哥哥也只當不存在?”
謝芙抿了抿唇,還是不想起風波,稍稍側身,向鄭琮欠身行禮道:“右相大人。”
她起身時順勢擡眸,忽然對上了鄭琮的目光。
只見鄭琮直勾勾地望着她,見她看來,這才停下打着扇子的手,微笑道:“微臣見過娘娘。”
謝芙微不可察地蹙眉,随即別開了視線。
心中不好的預感陡然而生。
說不清為什麽,她不喜歡這人看着她的眼神。
複雜而隐晦,攻于心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