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謝芙的聲音微微泛着顫意。
祁硯之冷眼打量着她的隐忍。
怎麽,
他就那麽可怕,宛如洪水猛獸一般讓她唯恐避之不及?
“等孤想好了再說,”祁硯之面無表情道,“先陪孤回重玉宮用晚膳。”
見他朝前走去,謝芙咬了咬唇,一言不發,斂眸跟着他離開了。
那幾個小太監見到眼前這番景象,卻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他們望向王上離開的背影,又望回地上哭得一塌糊塗的宮婢,陷入為難境地。
他們這是繼續把人往刑司拖呢,還是不拖了?
這可怎麽辦?小太監們連忙求救地看向大太監徐屏。
徐屏正要跟随祁硯之離去,餘光掃過幾個茫然的小太監,揮了揮手,這才攏着袖子慢悠悠地跟上去。
小太監們紛紛會意,連忙彎腰目送他們離開。
等人都走之後,為首的那個小太監才皺眉看向跪坐在地的宮女,踹了她一腳,道:“哭哭哭,還哭什麽哭!謝美人救你一命,你趕緊下去吧,以後不要再出現在王上面前了!”
彩雲聞言,抹了一把哭得慘不忍睹的臉,淚眼朝遠處二人離去的身影望了望,望了許久,這才爬起來,踉跄着慢慢走遠了。
***
重玉宮內,宮女陸續将晚膳的菜肴呈上來。
不知道是不是她第一次與祁硯之用晚膳時的記憶揮之不去,此時見到這一桌菜肴,謝芙心中便生出些抵觸,僵硬着身子坐在那兒,一句話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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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祁硯之沒有看她,屏退了在一旁守着伺候的宮女,自顧自斟了杯酒。
菜肴上得齊全後,宮婢太監都躬身退了下去,重玉宮只剩下他們兩個。
謝芙搖了搖頭,還是不說話。
祁硯之鳳眸斜睨過來,望向她:“不餓?”
如今天熱,謝芙心中還裝着事情,也沒什麽食欲,只點頭道:“嗯。”
“吃一些。”
祁硯之淡淡道。
殿內點着燭燈,他換下了明黃衣袍,穿着一襲閑适的玄墨衣裳自斟自飲,暖色的燭光映在他清隽俊美的側臉,漫不經心,讓他看起來像個尋常人家矜貴的翩翩公子。
上一句說完,他又低聲接了句。
“不吃怎麽有力氣?”
謝芙一愣,沒能明白這話的意思,杏眸怔怔擡起,望向桌邊的男人。
可在對上那人不經意間的輕笑,她陡然明白了什麽,整個人一僵,只覺得耳尖那燒意流經四肢百骸,讓血液都灼燙起來。
随即條件反射往後離他遠一些,羞惱咬了咬牙,道:“你……”
沒過多久,酒盞已經空了,酒意讓男人放松下來,顯出漫不經心的随意神态。
像只妖冶的狐,又像只暗夜裏神出鬼沒的狼,擁有絕對的掌控權,完全沒了平日的陰冷病态。
祁硯之微扯眉望她一眼,道:“孤什麽?”
謝芙的手攥緊了身上的衣裙,終于咬牙切齒地說出一聲:“無恥!”
怎麽會有人整日想着這些!
祁硯之沒否認,狹長鳳眸微挑,道:“你在誇孤?”
他聲音低沉,竟有些玩笑的模樣。
……這人簡直不可理喻!
謝芙愠怒地別開頭,手下衣裙被攥得皺巴巴的。
她也不說話,咬唇看向窗棂外,纖瘦身子僵着,似一眼也不願意再看他。
窗外栽種了青蔥的蒲夕樹,在夜晚的風聲中肆意搖擺,頗有些淩亂的美感。
祁硯之忽然對她道:“過來。”
謝芙轉頭看過去,冷着眉眼望他半晌。
他什麽意思?
祁硯之的手骨節分明,修長指尖輕敲桌面,見她不動,又低聲重複了一遍:“過來。”
謝芙咬唇,心中雖然極抵觸不願,卻還是隐忍着站起身,朝他走了過去。
只是,她才堪堪走到他面前不遠處,忽然被他淩空用力往下一扯,整個人失去了平衡,猛地跌坐在他腳邊。
祁硯之的手力道很大,拽着她手腕生疼,疼痛劇烈,之後皮膚青紫怕是免不了了。
這個人簡直陰晴不定,宛如惡鬼!
她什麽都沒做,他都能發瘋!
謝芙疼得臉色煞白,擡起頭,一雙漆黑的杏眸壓着愠怒,一字一頓地喚他名字:“祁硯之!”
祁硯之眼眸幽深,仿佛隔了層霧氣,垂着眼皮睨着她時,宛如俯瞰衆生的陰冷神祗。
他抓着她手腕的力度依舊很大。
他分明還是笑着的,可方才面上的散漫慵懶悉數不見。
片刻後,另一只空着的手擡起,帶着涼意的指尖撫上她的臉頰,微笑夾雜殘忍:“阿芙,孤這種人,是不是很可怕?”
謝芙冷眼望着他,唇瓣繃緊,一言不發。
她的沉默已經代表了回答。
祁硯之輕笑着問:“那不過只是一個宮女而已,值得你如此相救?”
這句話如同導火線,頓時引燃了她的怒火,謝芙清冷的眼瞳中浮起愠怒,一字一頓地道:“祁硯之,那可是一條人命!”他就這樣不把人當人看嗎?!
“怎麽,覺得孤很殘忍?”祁硯之道,“可孤本來就是這種人。”
他垂眼俯視着她,聲音低啞而緩慢。
“爬到這個位置,你知道孤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嗎?”
從那十數年前任人欺辱的質子,一步步走來,從卑微至極的泥土中走出,爬到現在這個位置。
彼時,當同齡皇子在享受榮華富貴與世人豔羨時,他在肮髒的宮廷一角茍延殘喘。
當其他孩子言笑晏晏玩耍嬉鬧時,他只能在陰冷腐敗的角落裏飽嘗饑凍與仇恨。
沒人教他怎麽去愛這個世界,甚至連他的生身父親,北晏那個最尊貴的帝王都将他棄之敝履,只因為他身為男子卻有着比女子更甚的容貌,便被視為不詳,絕對會禍害北晏。
他祁硯之從來不是好人。
在世人眼裏,他的名字永遠與狠戾和殘忍挂鈎。
永遠不被世人發自內心地喜愛與尊重。
世人畏他的手段,才虛僞地敬他。
謝芙有些絕望,望着眼前笑意微微卻偏執至此的男人,咬牙切齒道:“你個瘋子!”
祁硯之輕笑一聲,毫無預兆的,忽然松開了對她手腕的桎梏。
“坐上來。”他道。
……讓她坐他腿上?
他難道忘記自己是什麽身份了?
她敢照做嗎?
謝芙揉着生疼的手腕,掀眸看了他一眼,忍着憤怒慢慢站起。
方才一跌似乎将她腳踝扭到了,現下手腕腳踝都泛着疼痛,她起身時扶着桌面,卻并沒有半點要聽話過去的意思。
祁硯之有些不悅,眉眼沉下來,也不再說什麽,直接一把将她扯進了懷裏。
謝芙撞到他胸膛上,不禁吃痛地哼了一聲。
銀葉疏冷的龍涎香夾雜着淡淡梅香随即籠罩了她。
他們靠得這般近,近到她可以清晰地聽到從他胸腔裏傳來的沉穩的心跳聲。
這種宛如尋常眷侶的親近感覺讓她不适地咬住了牙關,盡力想要離他遠點,仿佛他們應該是仇敵,本不該如此平靜共處。
“安分點。”
祁硯之察覺到了她的抵觸與掙紮,低聲警告。
作者有話說:
阿芙:瘋子,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