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祁硯之倚坐在上首龍椅,視線掠過底下烏泱泱的面孔,忽然沉了眉眼,道:“謝芙呢?”
他聲音不大,近前伺候的徐屏剛好能聽到。
徐屏想到小寧子早些時候回禀過消息,說謝美人身體不适不能前來,連忙上前,低聲道:“王上,下面人回消息說謝美人身體不适,正在重玉宮休養着,不過底下人送了賀禮過來。”
“身體不适?”祁硯之冷哂一聲。
雖如此說,但謝芙身子弱是宮中許多人都知道的事情,抱恙這個理由并沒有引起懷疑。
此時,坐在下首左側的祁绫畫忽然起身,規矩地朝祁硯之行了一禮,笑吟吟道:“今日皇兄誕辰,绫畫恭祝皇兄聖體康泰,與天同壽!”
绫畫公主性子外向,落落大方又不缺少女活潑,在皇宮頗受宮中之人喜愛。
祁硯之掀起眼皮看過去。
“你倒是會說話。”
聲音散漫,并不似平日沉厲。
他話音方落,其餘大臣見帝王心情甚好,也連忙紛紛起身祝賀,只是說的皆是諸如萬壽無疆,聖體康泰,國運昌盛之類的吉祥話。
洪福齊天,萬壽無疆?祁硯之掃視着底下的大臣,極冷淡地笑了笑。
祁绫畫四處瞅了眼,見衆人應和,也高興起來,脆聲說道:“绫畫呢,還願祝皇兄子嗣綿延,洪福齊天,日後兒女承歡膝下,得享天福!”
一口氣說完,祁绫畫便笑嘻嘻地望向了上頭的祁硯之。
她近日和夫子特地學了許多吉祥話,便是特地為了在皇兄誕辰的晚宴上說一番賀詞,皇兄聽了一定會高興的吧?
可誰知這話方落,上首的男人聞言,頓了頓,眸色卻忽然幽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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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覺四周氣氛不對,滿堂的人眼觀鼻鼻觀心,閉上了嘴保持沉默,有大膽的悄悄用餘光觑了幾眼,不知王上是怎麽了。
祁绫畫也察覺到不對,眼巴巴地瞅着祁硯之,有些忐忑道:“皇兄?”難道她說錯什麽話了?
徐屏見勢頭不太妙,上前一步,轉移話題詢問:“王上,晚宴這便開始罷?”
祁硯之這才将視線收回。
瞥了眼那些早已準備好的一幹人等,骨節分明的手略擡了擡,道:“允。”
得了命令,徐屏應承一聲,旋即宣布晚宴開始。
祁绫畫癟了癟嘴,只好悶悶不樂地坐回去。
樂師随即奏樂,舞女輕紗曼舞,足瓣生花,昭寧殿中有了絲竹管弦之樂,不再那般安靜,底下的大臣這才稍微緩過來一些,品酒賞舞,逐漸談論起朝中之事。
衆多王公貴族正熱熱鬧鬧的,丞相鄭琮忽然起身,帶着得體的微笑,朝祁硯之拱了拱手,說道:“今日是王上生辰,微臣小妹映寒特地為王上準備了賀禮,不知王上是否願意一覽?”
聞言,龍椅上一直飲酒的男人掀起眼皮看來,似乎被勾起了興趣,慵懶挑眉:“哦?”
“讓孤看看。”
鄭琮依言恭敬颔了颔首,轉身看向身後之人,示意王上已經允可。
在他的示意下,不消片刻,從旁邊的案幾邊款款走出了一個身穿玉蘭色綴珠藍紗裙的女子。
女子發簪玉蘭步搖,略施粉黛,打扮得清新嬌美。
有人驚呼一聲,随即認出來那女子是誰——
那竟是丞相鄭琮的妹妹,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稱的鄭映寒。
只見鄭映寒在衆人目光中從容不迫地走上前,盈盈行了一禮,才道:“映寒聽聞王上喜愛梅花青竹等高潔之物,想來定是高潔之人才配的上這般脫俗之物,映寒思來想去,特地為王上尋了北地最好的淩青竹。”
“希望王上能像此青竹一般,四季常青,萬古不朽。”
言罷,鄭映寒側身擡了擡手,便有侍從将那盆淩青竹呈上。
只見竹葉青翠,随微風輕輕而動,竹幹挺拔,品相極好,能看出挑選的人費了一番心思。
旁邊席位上有人交頭接耳,議論道:“聽說映寒姑娘為了尋找品相好的青竹,費了好大功夫呢!”
“映寒姑娘長得美,人也這般蕙質蘭心。”
“不知這般妙人會便宜了誰去……”
“王侍郎家的二公子不是已向映寒姑娘表明心意了?”
……
鄭映寒秉手站在階前,聽旁人議論,面上依舊保持笑容,半晌,她輕擡眼睫,望向上首的男人,放柔了聲音,道:“王上可滿意?”
這話有兩層意思,暗藏的含義不言而喻。
在場的人都不是傻子,自然聽得出來。
祁硯之靠坐在龍椅上,睨着底下笑意嬌媚的女子,漆黑瞳孔如同隔了層霧霭,望不見底。
青竹品質高潔,淩寒而挺拔。
可她方才說什麽來着?高潔之人,才配得上這高潔之物?
高潔……
念及此,祁硯之忽然低低笑了一聲,看不透在想什麽。
他容貌俊美,偶爾笑時,狹長鳳眸便彎出似笑非笑的弧度,原本的陰沉冷佞悉數消失。
這一笑驚豔,頓時看得底下一衆閨秀小姐慌忙低下頭,臉紅得不敢直視。
“自然滿意。”斂去笑意,祁硯之修長指尖輕敲龍椅扶手,意味深長道,“映寒姑娘費心了。”
站在階前的鄭映寒聞言,垂下眼,纖纖玉手掩唇一笑。
她對自己有把握。
她鄭映寒生來美麗,天資聰穎,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稱,不知京城多少兒郎公子都拜倒在她的裙下。
可她的目的并不僅僅只是找個好人家嫁了。她哥哥是當朝丞相鄭琮,曾助王上登上王位取得天下,家世可謂顯赫,這天下能讓她心甘情願委身的,只有一個人。
淩青竹已然被小太監護着松了下去,鄭映寒忽然盈盈俯身跪拜下去,道:“映寒花了這番心意,不知王上滿意了,是否有賞賜呢?”
祁硯之道:“自然。”
聞言,鄭映寒心中一喜。
她眼底浮現盈盈希冀,擡眼看向上首俊美的玄衣天子,說道:“映寒仰慕王上已久,不求榮華富貴什麽賞賜,只求往後餘生能陪伴在王上左右,便已心滿意足。”
此話一出,昭寧殿頓時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座上的文武百官驚訝地看向立在階前落落大方的女子,面面相觑,衆人只覺心中複雜。
這位鄭姑娘容貌才情皆是上佳,手段了得,說不定日後那鳳位當真落于……
除卻不少青年公子遺憾痛恨地嘆息,其餘人皆心照不宣地保持了沉默。
對比起其他人的訝異,祁硯之面上卻沒什麽反應,鳳眸看着底下的場景。
半晌,他笑了笑,道:“好啊。”
***
晚宴上,鄭家小女鄭映寒禦前送上淩青竹,恭賀王上萬古長青,被王上禦封為鄭昭容——
這一消息不過半個時辰便傳遍了整座皇宮。
與前幾日謝美人禦賜重玉宮一般,掀起了風浪。
鄭映寒不過才進宮,便直接越級賜封為昭容,許多宮婢太監甚至都在私底下議論,說皇後之位今後恐怕非這位主子莫屬,鄭昭容身後有深厚家世,身負美貌又才華橫溢,難怪被王上如此看重,封為妃子。
鄭映寒受封之後,接下去的晚宴倒是沒再出什麽其他事情。
倒是徐屏瞅着自家王上靠坐在龍椅上,灌了數壇酒釀下去,有宮婢上前伺候,卻全被他打發下去。
……
晚宴上有女子被封妃嫔這件事很快傳到了重玉宮這裏。
蕊雲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鄭琮大人的妹妹被封了昭容?就是……就是那位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稱的鄭映寒?”
悄悄來傳話的小太監四下望了眼,着急道:“好姐姐,你說話別這麽大聲啊!我剛剛從昭寧殿那邊回來,這消息肯定屬實!”
蕊雲和其他幾個宮婢對視,默默咋舌——聽傳言說,這位鄭昭容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主,往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一旁的紙鳶沉默半晌,還是出來鎮場子,道:“有些話還是別說的好,我們做好本分的事情便是了。”
“是,紙鳶姑姑。”蕊雲幾人福了福身,乖順地低頭站回去。
那來報消息的小太監也趁着夜色悄悄離開了。
紙鳶望向重玉宮的大門,皺起眉頭:“現下時辰不早了,晚宴差不多也應結束了,美人怎麽還沒回來?”
蕊雲也往外瞅了眼:“姑姑別擔心,美人應該還在小葵那邊,很快便回來了。”她們之前随謝芙去探望時,知道謝芙妹妹單名一個葵字,便親切地叫她小葵。
紙鳶思襯片刻,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
她們正要進殿,誰知這時候看門的小太監小途子忽然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喊道:“紙鳶姑姑,紙鳶姑姑!”
見小途子驚慌失措明顯慌了神,紙鳶不悅地皺眉,呵斥道:“做什麽這般驚慌模樣,沒個體統!”
小途子快哭了,兩條腿打着顫道:“紙鳶姑姑,王上來了!”
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