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自從那次祁硯之含怒離去,謝芙便連着許多日子都沒有見到他。
她本也不願見到祁硯之,祁硯之不來,倒讓她落得輕松,偶爾前去看望看望小謝葵,如此安生過了一段日子。
有時候,她也會站在窗邊朝南眺望,久久不語。
紙鳶有時端着茶盞走過,若不是偶爾窗外刮來一陣微風,帶起她墨黑發絲随風輕晃,紙鳶都要差些以為她化作了一幅靜止的畫,美好得讓人不忍打擾,生怕一不小心便驚散了畫中的人。
而謝芙站在窗邊,總是會時不時出神。
往南……
遠一些,再遠一些,那裏是江南。
***
一晃便到了祁硯之誕辰這日,一大早,阖宮上下便都開始忙碌起來,為了傍晚的辰宴做準備。
後宮女子早早便起來,挑選衣裳梳妝打扮,想要風風光光地出現在晚宴上。
王上新登基不久,這還是頭一次正正經經地舉辦誕辰,她們都不願落了風頭去。更何況王上鮮少到後宮中來,能得一次見到王上的機會更是要好好珍惜,說不定在宴會上被王上看中,一朝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呢?
重玉宮這邊也很早便開始準備。
清晨時,紙鳶想為謝芙梳妝打扮,卻被她拒絕,紙鳶猜不透她的心思,想着晌午再梳妝也不遲,便作罷了。
衆人一直忙碌到下午,直到接近傍晚時分,距離晚宴剩下一個時辰左右時,一直監督宮女做事的紙鳶才猛然發現自家主子不知去了哪裏,哪兒都找不見身影。
紙鳶吓了一跳,連忙發動宮女四散去找,最後終于在後面庭院中的花樹旁找到了謝芙。
彼時,那梨花似的女子一身荼白衣裳,正坐在花樹下,垂眸靜靜瞧着荷葉缸中游蕩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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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鳶急忙過去:“美人,您可叫奴婢好找,晚宴馬上便要開始了,您快随奴婢去換衣吧!”
謝芙卻搖了搖頭:“我不去。”
“不去?”紙鳶驚駭地瞪大了眼,“美人,這可是王上登基後第一次生辰,如此重要的晚宴您怎可不去呀!”
謝芙姣好的面容平靜無波,眼簾垂着:“我不想去。”
紙鳶望着她淡漠的側臉,陷入躊躇:“這……”
她現下也不知該怎麽辦了,向來遇上這種宴會,妃嫔們都是上趕着前去參加的,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般與其他妃嫔截然不同,不僅不精心打扮,反而不願去參加的妃嫔……
但轉念一想,謝美人時常也帶給她一種不太一樣的感覺。
北晏和齊寧大不相同,她偶爾會聽宮中一些消息靈通的小太監侃侃而談。
京城的說書人說,江南一帶湖邊生長着柳樹,風姿綽約,溫婉柔軟。這世間若有柳一般的人兒,那麽應該便是美人這般模樣……可美人卻又疏離冷淡,好像那池中的冷月,旁人只遠遠看着,定是不能接近的,也沒什麽事情能挑起她的情緒。
這般獨特的人兒,難怪王上如此特殊對待。
念及此,紙鳶嘆了口氣,只好妥協道:“罷了,您若當真不願去,那奴婢去回了小寧子吧。”
只是還是十分遺憾,美人受封之後還沒正式在妃嫔大臣面前露過面,這麽好的機會就這樣浪費了。
“嗯。”謝芙不在意地應了聲,又道,“我想去看看阿葵。”
紙鳶朝她福了一禮,展顏笑道:“是,那稍後等奴婢回了小寧子之後,便陪美人去。”
“不用了。”謝芙輕輕搖了搖頭,“你若脫不開身便去忙吧,我自己去無妨的。”
紙鳶沒料到她這麽說,登時愣在那兒:“這……”這不合禮數啊。
“我沒事的。”
謝芙示意紙鳶可以先離去,紙鳶思襯片刻,想到重玉宮事宜确實還未完成,也只好颔了颔首,轉身離開繼續忙碌去了。
見紙鳶逐漸走遠,謝芙若有所覺,忽然擡頭看去。
被高高的朱紅宮牆圍起的一方天空,絢麗的金色晚霞染紅了雲層,一直延伸出去,蔓延到看不見的更廣闊天地。
她冷淡地斂下眉眼,站起身轉了個方向,從側門走了出去。
***
時辰到了,昭寧殿中文武百官與朝廷家眷都已基本來齊了。
此次由于是祁硯之登基後第一次生辰宴,隆重十分,于是許多大臣都攜了家眷前來,上至皇親國戚,下至文武百官,個個來得齊全。
只是祁硯之登基時的情況特殊,再加上他如今尚無子嗣,因此皇室中的皇子公主與皇親國戚并沒有多少。
除了祁硯之唯一的妹妹,如今的公主祁绫畫,前朝的肱骨大臣重王重和裕,與後封的幾個親王,便再無他人了。
謝芙曾問過紙鳶,宮中是否有太後或者太妃,紙鳶卻一直回避着這個話題,只小心翼翼地說王上母後早已在許多年前離世了。
也就是說,如今後宮中應該并沒有太後與太妃。
後宮中人稀少,再加上祁硯之登基不久,冊立的妃子不多,因此才逐漸有大臣提議祁硯之充盈後宮,只是都被他不感興趣地一筆帶過,大臣們也不好一直提着這事,便也陸續不再提議。
此時,舉行晚宴的昭寧殿正是燈火通明,群臣熱鬧。
宴席依次從階前排列下去,皇室宗親靠得前列,文武百官與其親眷則位列後排,昭寧殿中的位置都坐得滿滿當當,宮女與小太監穿梭其中,畢恭畢敬地斟酒呈上糕點。
年輕才俊們四下觀望,還未出閣的世家小姐也忍不住悄悄四處張望。
未過多久,大太監徐屏扯着嗓子的聲音從殿外傳來:“王上到——”
話音甫落,昭寧殿頓時安靜下來。
便是連那端茶送水的小太監都立即放下手中的托盤,深深跪伏下去。
大臣們皆知當今帝王祁硯之手段雷厲風行,将北晏治理得井井有條,可性子卻深沉冷漠,陰鸷不定,因此他們前來赴宴時都帶着敬畏之心,心驚膽戰小心翼翼,生怕出個什麽亂子腦袋不保。
而大臣們的那些親眷留心的,便不是這些了。
年紀小一些的姑娘閨秀起身行禮時,還是忍不住偷偷擡眼觑向門口。
北晏坊間有傳聞,王上祁硯之容貌俊美,好似天人,便是京城中再好看的公子郎君都媲美不了,她們聽別人說時便覺得心中小鹿亂撞——這般優異的男人,任哪家小姐不心動?更何況還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如今天下國力最為強盛的北晏的君王。
因此,從昭寧殿上一眼望下去,未出閣的姑娘小姐皆打扮得花枝招展,俏顏含羞,芙蓉粉面,只待見到傳說中的天家帝王。
這一番風景當真怡人,惹得許多公子頻頻相看。
殿外大太監徐屏的聲音落下不久,幾位妃嫔也相繼起身盈盈行禮。
随即,在衆人的迎接下,殿外出現一道玄色身影。
那人身量高挑,自兩旁跪伏的大臣中間走過。
離得近的大臣只瞧見面前玄墨鎏金衣擺如風般掠過,一陣銀葉疏冷的龍涎香在空氣中徐徐漾開,随後,上首傳來男人沉冷的聲音:“平身。”
底下的文武百官循聲落座,有年輕一些的臣子顫巍巍坐不穩,一屁|股下去差點坐空,還有臣子抹了抹額上冷汗,全程低着頭目不斜視。
幾個不起眼的角落中,幾雙眼睛盯着昭寧殿最上首的玄色身影,暗中對視了幾眼。
男人眉眼俊美妖異,倚坐在上首龍椅,視線掃過底下烏泱泱的人影。
大太監徐屏也攏着衣袖跟上來。
只是徐屏才堪堪在旁邊站定,沒過多久,便忽然見上首那人沉了眉眼,聲音陰冷,道:“謝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