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紙鳶将紅紙放到木臺上,看向銅鏡中的女子,笑道:“美人,這樣可好?”
此時已然入夜,就寝時間将近,紙鳶思來想去,便只為自家美人描了淺淡的黛眉,又為她抹了口脂,其他并不作妝飾。
然而僅僅這般略施粉黛,于夜晚燭火下一眼看去,銅鏡中的女子清冷婉約,當真美得不可方物,好似那畫上冰雪般的人兒走下來了。
見謝芙垂着眼,漠不關心的模樣,紙鳶又笑吟吟開口,想讨她開心:“美人有所不知,奴婢在宮中伺候許多年,還是第一次見您這般清水出芙蓉的美人呢。”
謝芙徐徐擡眼看向她,注意力卻不在後半句話。
黑白分明的眼眸如水洗過,輕聲道:“你在宮中,已許多年了?”
祁硯之也才登基半年時間左右,那麽紙鳶是先帝仍在世時,便已在宮中了?
她的目光平靜清冷,紙鳶一愣,察覺自己失言,連忙躲避視線垂下頭去:“……是奴婢多言了。”
見紙鳶并不想談及之前的事情,對此避之不及,謝芙也沒有多問,她将木梳放到梳妝臺上,才剛起身,便忽然聽外頭宮女誠惶誠恐的聲音傳進來:“見過王上!”
隔着影影綽綽的山水屏風,謝芙看見那道修長的玄色身影邁步進了重玉宮。
她身子不可避免地僵了僵,手搭在梳妝臺上,不消片刻,餘光瞧見祁硯之走了進來。
紙鳶恭敬福身:“奴婢見過王上。”
祁硯之的視線落在梳妝臺前的那道素白身影上,随口道:“出去。”
聞言,紙鳶麻利地帶着蕊雲幾個宮女出了內殿,走出重玉宮前還貼心地帶上了殿門。
殿門吱呀關上,不消片刻,內殿已然安靜下來,外頭的風聲與蟬鳴都清晰起來。
雕金小香爐飄散出袅袅煙氣,梳妝臺前的女子側對着他,纖瘦身影被燭光映在窗棂,顯得異常不真實。
Advertisement
謝芙不知道該作如何反應。
于情理上來說,她是抵觸厭惡,萬般不情願,可如今齊寧亡國已成事實,她再不是從前高高在上的公主。
可笑她謝芙自小便厭惡透了深冷的宮牆,可如今齊寧已滅,她卻仍茍活于世,從一個牢籠跳進了另一個牢籠之中。
更何況小謝葵還在宮中,把柄被他人抓在手中,她沒有籌碼去反抗。
內殿浮動着香爐煙氣,謝芙心中百轉千回,兀自出神了片刻。
祁硯之借着燭火打量着不遠處的女子,鳳眸微不可察地掠過驚豔神色,片刻後淡淡笑了:“公主姿容無雙,今夜更甚。”
謝芙沒反應,注視着地面,僵着身子一言不發。
察覺到祁硯之走近,謝芙一驚,不自覺便往後倒退。
只是她身後便是梳妝臺,退無可退,眼見着祁硯之就要靠近,她貝齒輕咬下唇,忍住心中抵觸與莫名的畏懼,呵斥道:“站住!”
祁硯之輕輕揚眉。
他仿佛聽見了什麽笑話,眼中現出幾分興味。他現今已登帝位,而諸國中屬北晏國力最為強盛,已經很久沒有人敢對他如此不敬了。
謝芙等了半晌,見身前人竟果真停住腳步,沒了動靜,不由掀起眼簾去看。
這一擡眼,便對上他濃墨般深沉的眼眸。
祁硯之鳳眸狹長,面如冠玉,眉眼極其出挑。這副容貌,再加上帝王權勢,只要他願意,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會前赴後繼地獻出一顆芳心與幹淨的身子。
可原本應是個翩翩公子的殼子,裏頭卻藏着狠戾陰冷的惡鬼,叫人平白不寒而栗。
祁硯之垂眼睨着謝芙,慢慢走近了她,道:“公主可知,孤等這一天等了多久?”
這句話勾起了謝芙久遠的記憶。
她并未說話,冷淡地看着他,沒有絲毫動容。
祁硯之來到她身前,颀長身形攜着濃重的壓迫感而來。
他伸手捏住她下巴,斂了笑意,眉眼冰涼:“公主應該從來沒想過,風水輪流轉,當年肮髒污穢的質子,如今竟也能掌握公主的生死了?”
謝芙纖長睫羽輕顫了一下。如今,知道當年發生什麽的人已然所剩無幾,只剩下她了。
世人只知祁硯之曾被送往齊寧充當質子,數年之後,當祁硯之再次出現在北晏之時,已從當年落魄瘦小、不被承認的皇子成了張揚狠戾,陰沉冷漠的男人,朝廷局勢也已盡數偏向于他,祁硯之榮登帝位,成了北晏的君王。
至于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除了她與祁硯之,再無旁人知道。
而那段最卑賤,最屈辱的往事,是他壓在心底最深處的心結,永遠都不可能被翻到明面上來談論。
謝芙身後抵着梳妝臺,念及此,忽然輕輕笑了,宛如三月春日裏撫過湖面婀娜的柳,柔軟缥缈,笑意稍縱即逝。
她道:“你就不怕我把這些事情說出去?”
“公主敢嗎?”
祁硯之低聲說着,指腹摩挲過她細嫩的皮膚,動作很慢,讓她無法控制地起了一陣戰栗。
他指節修長分明,像是讀書文人的手,幹淨又好看,可指腹上卻有薄繭,摩挲在她的皮膚上,輕而易舉帶來壓迫威脅的感覺。
謝芙一噎,看向近在咫尺的男人。
他笑意潋滟,風度翩翩,口中卻輕飄飄地說着威脅的話,她心中就算再恨,也被壓制得無可奈何,她并不是孤身一人待在北晏皇宮,把柄在他祁硯之手上,她能拿他怎麽辦?
見手下的人兒身子輕顫,眼中愠怒的神色直直刺向他,祁硯之心中忽然湧起莫大的愉悅,他勾了勾唇,慢悠悠道:“是孤忘了,如今早已不能再叫公主。”
“阿芙。”他喚她,像是有意磨她的神經,聲音漫不經心。
“記住了,你如今是孤的人。”
“這輩子都是。”
面前纖瘦的身影隐隐顫抖着。
卑鄙,無恥!謝芙氣惱得厲害,滿心恨意,想也不想就狠狠一巴掌甩過去,想叫這個人嘗嘗痛苦
她的手才堪堪擡起,還未來得及動作,便被祁硯之輕而易舉地抓住了。
祁硯之以絕對壓制的姿态,将她的手反剪到身後。
他們離得很近,這個姿勢讓她不得不被迫仰起頭看他。
祁硯之鎏金暗紋的玄衣上龍涎香襲來,徹底籠罩她,若有似無的,那香氣中竟還夾雜了幾許梅香。
如今還未入冬,哪來的梅香?
謝芙只心中念頭一閃而過,并沒想那麽多。她此時手腕生疼,前進不得後退不得,被他牢牢壓着,絲毫反抗不了。
祁硯之此人變臉極快,方才面上還是如沐春風的笑意,此時沉下眉眼已然眸色寒涼,只稍稍對上一眼,直令人從骨頭縫裏都生出寒意來。
他對上眼前人兒抵觸目光,聲音沒了笑意:“阿芙這是做什麽。”
此時的祁硯之與方才言笑晏晏的帝王判若兩人。
謝芙身子一僵,忽然就失去了掙紮的力氣,慢慢垂下眼睛。
睫毛掩蓋住她眼中的情緒。
祁硯之适才一句話,讓她瞬間從頭涼到了腳,明白了自身的現狀。
她不再是齊寧公主!而是北晏的俘虜,是他祁硯之後宮的人,她的命掌握在祁硯之的手上,只要祁硯之一句話,就能将她打入萬劫不複之地。
她不能觸怒他。
至少現在不能。
謝葵明白了這些,心中蒼涼,面前卻也不再像方才那樣抗拒,放輕了聲音,強迫自己露出笑容,柔聲道:“是……是臣妾錯了,王上可否……可否先放開臣妾?”
她擺出柔順的姿态,自稱臣妾,祁硯之鳳眸微眯,眼中訝異神色一閃而逝。
但他面上不悅神色淡去了許多,顯然她的服軟取悅了他。
只是他并沒有依言放開她。
手下的嬌軀柔軟溫熱,曲線窈窕,帶着清冷幽靜的香氣沁入鼻尖,宛如雨後枝頭上的數瓣梨花,勾人心魄。
尤其她此時姿态柔順,每一分的接觸都像是無聲的邀請。
深埋在他心底裏的绮念忽然被勾起。
從前高高在上,不染纖塵的身影,是他半分也不能染指的皎月。
可如今皎月入懷,與他距離這樣近,只要他稍稍靠近,便能輕而易舉觸碰到。
祁硯之沒有松開鉗制着她的手。
他望着身前的人兒,眸色微深,啞聲道:“嬷嬷有沒有教過你,怎麽伺候人?”
作者有話說:
端午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