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若問京城中什麽消息最瞞人不住,那大概就是皇帝陛下最疼愛的女兒長公主的動向了。
按理說,這天子家的事,本該是最為隐私,不可為外人道的。奈何自從長公主“巾帼不讓須眉”的名聲傳出之後,長公主似乎就成為了京城女子的榜樣,女子們中掀起了一場學文習武的風潮且不論,長公主的衣着打扮言行舉止就足以成為京城女子們争相模仿的材料了。這些原本平日裏做做女紅,聊聊家常的女人們好像一下子找到了生活的樂趣,恨不能将長公主的一言一行都了解徹底。雖然關于長公主的傳聞,流傳出來的往往只是只言片語,但這不妨礙人們在此基礎上填上自己豐富的想象。
于是,不過三天,“長公主與神秘男子幽會惜別,驸馬人選或已确定,京城貴少不知花落誰家”這種極類八卦雜志頭條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不少人都在暗自猜測,這出了名的眼光極高的長公主,究竟芳心暗許了誰家少年。
而風口浪尖中的神秘男主角以及其家人,卻是平靜得不得了。
謝東來同齊安寧商榷完了一回家就跟家裏通了氣,只是隐去了他們之前的争吵和齊安寧的秘密。只說了長公主想要尋求合作,并且考慮下嫁謝家聯姻。
雖然大家早就有和長公主統一戰線的心理準備,但長公主這樣行動迅速,步步緊逼,還讓他們搭上了一個兒子的婚事,還是讓謝家人有些适應不良。
滿腹經綸的年輕才子,一朝高中,得到貌美如花的公主青睐,金榜題名之日,洞房花燭之時,從此嬌妻在側,富貴榮華的小說,從古至今數不勝數。這多是窮酸讀書人的意淫,但不能否認,廣大人民群衆對于迎娶一個公主的想象是十分美好的。
然而,事實并非想象中那麽如夢似幻。長公主是皇上最愛的公主不說,她雖身居宮中,但奇跡般的操控了一部分皇帝的思想,有時候,長公主的一句話,比十個谏臣當朝死谏還管用。朝臣們對于這個長公主是又敬又怕,又憐又懼。打迎娶公主主意的人,這幾年來并不是沒有,只是都被長公主借着皇帝陛下的口給一一回絕了,所以長公主的驸馬究竟會是怎樣一個人,自打公主暗中參政以來,議論就沒有消停過。
可以想見,成為這樣一個女人的丈夫,會要承受多麽大的壓力。
況且,長公主的婚姻多半是相互利用的關系,謝家雖然想要求得家族安穩,但最不齒聯姻一事,如今要靠兒孫犧牲半生幸福為代價,讓長輩們臉色都有些沉重。
謝東來見長輩們的臉色都不怎麽愉悅,無奈地安慰道:“并沒有确定下來,這是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公主知會皇上到最終确定下來,還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呢。”
一直和幾個男人們擔心的問題不在一個點子上的謝夫人,撫着謝東來的手,一臉憂心忡忡地追問道:“東來,你可得告訴娘,是不是公主拿謝家威脅你?如果是這樣,我們寧願自己給謝家找活路,也不能委屈了你。”這話雖然不得另幾位長輩的認同,但他們也同意如果公主真的這樣強行逼迫的話,的确應該重新考量一下公主的品行了。
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謝東來的臉一下子就變得通紅,有些虛張聲勢地嚷道:“娘!你說什麽呢!我??我都是自願的啦??”
話說出口,幾位長輩臉上都露出古怪的神色。謝夫人一臉狐疑地打量了謝東來好一陣,看得他連耳朵也漲得通紅,才嘆了口氣說道:“哎??我早該想到。從你小時候就喜歡那丫頭喜歡得緊。也不知道是着了什麽魔,才見過幾面就上了心,見不着面就失了魂,就像要把一輩子交出去一樣。前陣子幫你收拾東西,看到那帕子,我就該想得到的。”
一行人裏只有新嫁婦唐婉兒不知其典故,頻頻用眼神示意自家丈夫,謝東青這下神色也放松下來,笑着在她耳邊呢喃道:“回了房在告訴你。”換得一個嗔怪的斜睨。
謝東來支支吾吾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老安國公也懶得再聽,他近來容易困倦,見事情姑且算作塵埃落定,就把兒女子孫們都趕出門去自個兒休息去了。
臨近的沐休結束,謝東青就要開始入宮擔職了。
左金吾衛将軍掌管宮中左金吾衛,統領維護皇宮之中的安全和穩定,說白了就是皇宮之中的侍衛頭子。但能在禦前攜帶兵器,本身就是一個天大的恩寵。
謝東來的職責就是每日準時皇城練兵,皇帝出行時領兵保護皇帝安全,出現事故時領兵應對。其餘一概底下人各司其職,一點也不需他操心。原本還擔心底下人不服他年紀太輕,會不服管教。但他哥哥謝東青原本就是左金吾衛将軍升職成的如今金吾衛統領上将軍,這支隊伍,從他父親謝平山開始,就幾乎成為了謝家軍一般,大家一開始對謝東來還都算客氣。而在輕松解決了幾個貴戚子弟的麻煩和挑釁之後,大家也不那麽小瞧這個空降的少年将軍了。
臨水城畢竟是千年古城,又成為大雲的都城百餘年矣,其繁榮與喧嚣自是謝東來生活了十幾年的南疆全然比不上的。而且實際上謝東來的日常的事務也輕松了不少,每日還能享受到謝夫人的愛心晚餐,生活過得滋潤多了,面色也紅潤了不少。
“謝大人萬安,長公主殿下請大人弘文館前涼亭一敘。”一位公主閣的內侍恭敬地說道,語氣雖然誠懇,但又透露出一分不容拒絕的意味,“這是殿下給大人的,請大人過目。”
如果沒有這種情形出現就好了。
他今日閑來無事,軍中一切如常,操練罷,再在宮中逗留也無事可做,便索性同同僚告辭,大大方方地早退了。沒曾想還未出宮門就被攔了個正着。
內侍說罷遞上來一封信箋,展開來,只有短短一句詩句:“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落款是公主私印,證明此信并非作僞。
看着明顯出自唐代詩人張九齡的詩句,謝東來表示實在無力吐槽。但看那娟秀的字跡,露骨的詞句,謝東來還是不由自主地羞紅了臉。不過,齊安寧的确是全方位地營造出了一個膽大妄為、離經叛道地新女性形象,幾乎不放過任何能引起人疑心的細節。
左金吾衛将軍雖是維護宮中安定,但不經皇帝傳召是絕不可以私自進入後宮的,因而齊安寧才只能親自來見謝東來。
弘文館是文官聚集的地方,也是素有文名的大皇子的耳目最多的地方,但弘文館背後的小涼亭,倒是個風景秀美尚算寧靜的地方。
這些日子,關于長公主心許之人的猜測已漸漸有了眉目,不難想到這是齊安寧有意無意傳達出來的訊息,這兩三日陸續有人暗中跟他道喜,被他笑着打馬虎眼給轉移了話題。如今齊安寧将見面地點約在此處,大約也是為了堵住大皇子一派的文人口舌。他們總給陛下上折子控訴齊安寧女子抛頭露面,傷風敗俗,适齡不婚配,近乎不消。要他不抛頭露面,是萬萬不可能的,但他還是能在另一方面讓他們閉嘴。
內侍帶謝東來避開了人流,來到弘文館背後的小園中,此時正值春末,園中落紅滿地,枝頭上還殘存着些許泛黃的玉蘭,雖近凋謝,但仍舊花香四溢。謝東來一眼就看見了涼亭中拈花輕嗅的齊安寧。他今日一襲水綠齊腰儒裙,長發挽出一邊一個嬌俏可人的發髻,側身斜倚在欄杆之上,就着花枝撚住一朵玉蘭,微微低下頭去聞。明明是及其影樓風的動作,但偏偏有種動人心魄的能力。
聽見腳踩在落木上發出的哔啵的足音,齊安寧警覺地擡起頭來,一瞬間的表情有些冷酷得可怕,但瞧見來人的一瞬間,又馬上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讓整個畫面變得和諧如畫,仿佛剛才的冰冷只是一個錯覺。
謝東來被這一起一伏驚得一愣,随即又毫不在意地向齊安寧走去。如果齊安寧只像他平日所表現的那樣柔弱和善,那他也許早就消失在這個世間了,雖然心中有所明白,但還是有點驚訝于他的變臉之快。
內侍早在齊安寧發現他們的時候,就已經告退了。
“怎麽這麽乖就跟過來了,不怕是別人設計你的?”齊安寧松開那花枝,柔聲調笑道,四下雖然無人,但畢竟仍是大庭廣衆之下,他還是發出婉轉的女聲,不過謝東來此時也已經完全習慣了。
“見了你的私印才相信的。”謝東來不是沒有懷疑過,不過一是見過了齊安寧的私印,想來也沒有多少人敢仿造長公主的印章。再來他似乎對這個內侍有些面熟,這才放心前來。
“不,在這宮中,私印也不一定安全。”齊安寧認真的囑托道,但不一會兒她又展顏一笑,顯然心情很好的樣子,繼續說道:“如今我已将我們的事暗示了父皇。不過我只說我對你有意,不知你對我什麽意思。”接着,他想到了什麽似的,又是一笑,“父皇似乎很滿意我的眼光。還說要找機會幫我探探你的口風。”
“什麽!”謝東來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你這不是害我嗎?陛下要問起我,我該怎麽回答呀?”有句俗語叫“丈母娘看那女婿,越看越有趣”不假,但這陛下一不是丈母娘,二不是一般的老丈人,猛一聽到要相看相看自己,如何不叫人心驚膽戰。
齊安寧低頭卷起自己身上的綢帶,露出一個不勝涼風的嬌羞,撒嬌道:“小哥哥別說笑了,你什麽風浪沒有就見過,還怕父親的相看嗎?他又不會吃了你。”
謝東來一聽到齊安寧對他的稱呼,便打了個寒戰,無奈道:“我不過大你一月,你別叫我小哥哥,我聽着瘆人。”
齊安寧笑意更深,湊上前來嬉笑道:“大一月也是大,我偏要叫你小哥哥。”
作者有話要說: 提前祝大家端午節快樂,父親節快樂^_^考試周來臨,7月2日之前可能都要周更了,不過也沒多久了,感謝大家耐心等待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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