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夜裏睡覺的時候蕭歆尿頻起了幾次夜就徹底走了困, 躺着翻來覆去的又怕吵着四爺,這便悄悄起了身,把用南迪做好的鞋底拿來做了一半的鞋給繼續做上。
王嬷嬷在守夜,想叫桂芝起來做, 被蕭歆給止了, “別叫一堆人來晃眼了, 反正我也睡不着。”
“燈下做針線最是費眼了, 福晉要是怕吵着貝勒爺, 在這炕上歪着也行, 那個留着白天做就是了。”
蕭歆卻不肯, 只打發王嬷嬷去燒一壺熱水來喝。
等把剩下的做好, 天才蒙蒙亮, 蕭歆倒是來了睡意,這便又爬回床上,一躺下就睡着了。
這一覺睡的沉, 連四爺起身都沒察覺。
四爺一開始還納罕, 自從懷孕以來, 蕭歆鮮少能睡這麽踏實的。等看到炕上整齊放着的一雙新鞋才恍然大悟,“福晉夜裏起來了。”
王嬷嬷在邀功這件事上面很有一手,本來還想着怎麽告訴四爺才不會顯得太刻意,見四爺自己問,那可真是再好不過。這便一個勁兒說道:“福晉就是怕貝勒爺穿不慣旁的,又怕您委屈了自己,說什麽也要親自把剩下的給趕出來, 就連一根線頭都不讓奴才假手。好不容易熬到天快亮做成了,還不打算讓貝勒爺知道,讓奴才給裝行李箱裏去,這不是手慢了點,貝勒爺可千萬別告訴福晉才是。”
四爺回頭望了眼紗幔下的蕭歆,又怕過去吵着她,便吩咐奴才們仔細伺候着,千萬別擾了福晉的眠。
等四爺走了,蕭歆就讓人把花房裏的地重新再翻一遍,撒上應季的蔬菜瓜果種子或是插上秧苗子,等四爺回來的時候剛剛好可以吃上頭茬兒。
眼看着天一天比一天暖和,弘晖只要沒課的時候就帶上谙達跟幾個侍衛往城外去遛馬練習騎射。用他自己的話說,十四叔辦事總歸是不靠譜居多,擎等着他心血來潮的時候才來教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永遠也別想學好,還不如自己勤學苦練來的好。
這話雖然有理,可四爺不在家,蕭歆還是要提醒弘晖,“京郊那片挨着營地,最好少去靠近。”省得讓有心人诟病皇孫輩的乳臭未幹就知道開始結交權貴,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什麽什麽的這類攻讦人不要錢的惡語。
弘晖這些日子也是聽的多看的多,練達了不少,有些話不用說的太白,點到即止他也能領悟。這便點頭道:“額娘放心,兒子有分寸。”
“在外面即便是不可避免遇上個把熟人也沒關系,凡事。”
蕭歆話沒說完,弘晖就道:“凡事多謙讓,不與人争才是與人相處之道,尤其是涉及皇家,更應該三緘其口,不聽不問不說。”弘晖說着笑了,“額娘,兒子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您就放心好了。再不濟,那不也還跟着人呢嘛,且不會給阿瑪惹麻煩的。”
蕭歆也覺得自己有點啰嗦了,跟着的人都是四爺親自挑選的,這便放弘晖去了。
而直郡王和八爺在京如何主事,蕭歆在內宅卻是無從得知的。不過話說兩頭,康熙這次南巡只帶了太子,四爺和十三爺本身就是很有意思的事。
“有意思個屁。”太子在自己的屋裏對着自己的門人,一把就掀了茶案,“我說你們能不能長點心啊,這皇上只帶我跟老四老十三出來能是好事嗎。”
這門人也是納罕啊,要說這都不算好事,那還有什麽能算。“再怎麽說,四爺曾經也是太子爺的人,何況十三爺現如今也跟着主子鞍前馬後的,這兩位爺再是不會拆臺的,奴才覺得,主子何不趁着這個時候。”
“扯淡。”太子聽了更是來氣,指着門人沒好氣道:“別跟孤這兒溜須拍馬的,什麽四爺十三爺的,現在孤誰也不信,你們都聽好了,讓下邊的人都收斂起來,這要是撞槍口上,也別來求了,自個兒引頸待戮吧。”
“不至于吧!”十三爺驚嘆。此番随駕,他想的很簡單,不就是皇上随機點了幾個,以前不也都這樣看心情行事的。
四爺摩挲着手裏的一塊壽山石,“你且看吧,皇上帶太子出來是試探,你我亦是不遑多讓。四哥只奉勸你一句,這一路上最好是離着太子遠點,尤其是他的門人故吏,少沾為妙。”
十三爺張了張嘴,又說不出口。他四哥奉勸的話雖然聽着涼薄了些,但到底是為了他好。
只是一路南下,即便太子再怎麽示意,也總有些不達意的地方。可不就讓有些偏遠的小吏奉着孝敬來冒險求進來了。
太子能怎麽辦,能求到他跟前的不定花了多大代價,攆是指定攆不走了,唯一希望的就是別被那些個眼尖的禦吏發現,要不這私交地方官吏的事随便被他們編排兩句那也是能讓他這個太子吃不了兜着走的。
只是跟老四已經離了心的太子,這會兒也只能找老十三這個愣頭青了。
“太子哥有什麽事派人通傳一聲就行了,怎麽就能勞動你親自登門。”十三爺雖然記着他四哥的話,可對太子到底做不到拒之門外,把人讓進來後也不關門,堂而皇之的接待。
太子也不上坐,只抽出個條子給十三,“二哥這裏有件事需要十三弟親自去跑趟腿。”
十三爺想也沒想就接過來看了,然後皺眉,道:“這個節骨眼上,太子哥不該再如此,要是讓皇阿瑪知道。”這是明知故犯。
“所以我這才拜托十三弟你啊。”太子情真意切的說着,“這人如今就在驿站,說是從彭山來的。你說打那麽遠趕來為的什麽誰不知道,可如今二哥我哪裏還敢。要說讓下邊的人去打發也不過是小事一樁,但是二哥就是怕啊,你說那些個奴才哪裏有見錢不眼開的,到時候再拿着我的名義滿口許下什麽,害的還不是二哥我。我現在唯一信得過的也就只有你了十三弟。”說到最後,眼圈都紅了,要不是強忍着,眼淚早滾下來了。
“什麽都不用說了太子哥,你只說要我怎麽做。”
“好兄弟,我就知道你不會讓二哥失望。來……”
十三爺遂附耳過去,聽着一陣竊竊私語不在話下。
等京城裏的人換下厚重的棉服大衣時,春暖大地,一溜煙的就進入了四月天。
蕭歆還在院子裏懶洋洋的曬着太陽,弘晖就拎着一籃子果子回來了。
“這又是打哪弄來的。”蕭歆挑了個翠綠的青棗往袖口上蹭了兩下就咬了一口,很是水潤清甜。
弘晖笑道:“景山上摘的。”
蕭歆頓了下,景山的果園可是禦園。再看看籃子裏品相皆佳的果子,不動聲色的問道:“怎麽想起跑那兒去了。”
弘晖撩袍坐到蕭歆跟前,把他緣何上景山一事并摘了果子回來一一細說了一遍。
說到最後還道:“弘昱弘晰他們就常打發底下的奴才去山上的果園摘果子,都說反正都是皇家的,也是無妨的。”
蕭歆不知道這些皇孫的老師們都是怎麽教導學生的,三五歲的說是天真無邪也就算了,他們這幾個孩子可都是八九十來歲的了,出了門代表的可不只是自己,更是他們的阿瑪。
可按理來說弘晖也算是很有分寸的一個孩子,怎麽也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
景山是皇家的沒錯,但在這王權至上的時代,家族成員之間的身份尚且還有個高低貴賤之分,更何況大家長還是一國之君。
景山先是皇上的後苑,才再是皇家的。
只有皇上高興了,你就算把山上的樹都砍了他也不會說什麽。可要是他不樂意,你就是踩壞一株草,那也是可以斥責降罪的。
蕭歆覺得她很有必要再給弘晖講講這方面的道理。
“額娘可是覺得兒子這樣做不妥。”見蕭歆神色有異,弘晖猜測道。
蕭歆舒了口氣,要說這孩子也是一個很擅察言觀色的。這便略感欣慰道:“既然你都懂,那跟額娘說說,為什麽還要這樣做。”摘幾個果子雖然不會怎麽樣,但跟四爺一向主張的低調行事還是有悖的。
弘晖道:“今兒原本是要去京郊遛馬的,可在路上碰上了弘昱他們,這才一起去了景山。後來又瞧見果園裏挂果頗豐,他們就摘了起來,我倒是不願意來着,可要不跟他們一起,又顯得我不合群了。所以就意思了一下,随便摘了一籃子回來。”說到最後拿眼瞟了瞟蕭歆,“額娘,我這樣做可是錯了。”
蕭歆拍了拍弘晖的手臂,也真是為難這孩子了,雖說四爺沒跟誰交惡,但跟太子之間肯定也是有了嫌隙的。太子家的阿哥自來就比別人更有優越感,跟他們玩指定都是要捧的。這便對弘晖道:“這些日子就別出門了,反正你阿瑪也快回來了。”
弘晖答應了。又想起這些日子京裏發生的事,又道:“聽說八叔這些日子借着跟大王伯分管着朝事,私底下沒少同內大臣還有步軍統領來往。”
蕭歆不禁笑道:“合着你這三不五時的出去也不盡是去遛馬練習騎射,這都打哪道聽途說的,你聽聽便是了,可不許跟着瞎說。”這麽機密的事情,八爺怎麽可能會讓人盡皆知。
弘晖也跟着笑,道:“出處雖然無從得知,可是好多人都在說九叔這回花的銀子要是丢永定河裏去都能砸死幾筐王八,想必不是空穴來風。”想想前幾天在大街上碰到一臉被打劫的九叔,弘晖還是忍不住不厚道的笑了,“就連十四叔也頻繁往西山去呢,骁騎衛有十三叔的門人,上次換防回城的時候碰到,提了一嘴。要我說,十四叔跟着八叔他們玩玩也就是了,要真為着八叔做這些事情,阿瑪知道了不定又要氣成什麽樣。”
蕭歆本來也是當笑話聽的,八爺這事其實不難想通,要麽是直郡王那裏透出來的,要麽是八爺自己的團隊不靠譜。
而要說不靠譜,那就數十四最不靠譜了。至于他去大營裏蹦跶,說是為了八爺去聯絡感情,蕭歆還真不信。
要不怎麽解釋十四能拿到大将軍王,而在前線作戰的時候自己人八爺卻又在後方作梗。
很明顯的,十四跟着八爺本身就是動機不純。只可惜的是,他的小心思明眼人一眼也就看透了,偏他自己還自以為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