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等進了宮門,二人便雙雙下車徒步進宮。
只見長長的宮道上,各家的皇子阿哥們也都或遠或近的帶着自個兒的福晉往裏去。
蕭歆穿不太慣花盆底,這些日子在家裏可都穿的是便鞋,倒是把這茬給忘了,也沒提前适應,乍一上腳,可不就走不利索了。也好在了這會兒天氣冷下來,倒是可以含混過去,要不一個在內宅待了十年的福晉穿不慣花盆底,怎麽看都是滿滿的破綻。
而經過這些日子的磨合,四爺倒是知道體貼人了,雖然還不大會說那些甜言蜜語的。這會兒見路上也不大好走,便牽起了蕭歆的手,給了她一個支撐。漫步在宮道上的時候,恍惚還說了句,等往後日子好了,再進宮就擎等着人伺候就是了。
蕭歆一開始還沒聽明白,等想通了也到了二人分道的時候。她拉住了四爺的袖口,替他攏了攏大氅,邊說,“爺的話我自來都是信的,總歸會有受用的一天。”
四爺越發覺得烏拉那拉氏奉承他的話是說的越來越如火純清,邪性的是,他每每聽着也是倍感受用。敦促道:“緊着進去吧,外頭冷。”
這一幕落到別家阿哥眼裏,可就有點酸溜溜的了。作秀做到宮裏來,也是沒誰了。
但落在別家福晉眼裏,四爺俨然就成了好男人的楷模。
饒是恩愛如八爺夫妻倆,八福晉這會兒見了也是眼紅的很。心想四爺這不管是真情還是假意,對烏拉那拉氏來說都是長臉的事情。他們家八爺雖然處處看着都好,對她也是少有的尊重,可就是遲遲沒再生孩子讓她覺得遺憾。不管看着怎麽好,她知道還是少了點什麽。
九福晉哼了聲,“沒眼力見兒的,扶我一下是能少塊肉。”
九爺左右看看,也沒別人,“合着你在跟爺說話呢?”這可新鮮了,“爺還以為你啞巴了呢,沒病就好,省得花錢延醫問藥了。”
這人,就是嘴欠。九福晉聽着九爺這樣排揎自己,頓時就惱火上了,想也沒想一腳就給他蹬了過去。
九爺沒防備,這冷不伶仃的來一下,可不就把人給踹趴在了地上。
就在九爺要發飙的時候,看熱鬧的十爺立馬就忍着笑上去扶他九哥了。還邊說道:“行了九哥,這也不是家裏,就算九嫂再有不是那你作為一個男人不是更應該讓着點嘛。”
這話可就有點好說不好聽了,不僅九爺不領情,連帶着九福晉十福晉也都紛紛朝十爺看了過去。
這把十爺給吓得。他相信九嫂不可能打他這個小叔子,但他的福晉博爾濟吉特氏可不是個善茬啊,那就是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一點臉面也不給爺們留的主。
是以,在十福晉眯起眼看着十爺的時候,他已經顧不上他的九哥了,趔趄着追他的八哥去了。
隐約還能聽到他說,八哥,晚上上你那兒涮鍋子吧,我帶兩壇好酒過去哈。
蕭歆可不知道在她身後還發生這麽一樁趣事。只是在暖房歇腳吃茶等候傳喚的時候,看到了相攜而來的十三福晉和十四福晉,彼此面上還帶着盈盈的笑意,像是在說談什麽有意思的事情。
見蕭歆看向她們,都不約而同的喚了聲四嫂。十四福晉順便把剛剛發生的事說了一遍,羨慕道:“四哥四嫂真是越發的鹣鲽情深了。”
蕭歆看着眼前的兩個花樣少女,笑的親切,道:“老夫老妻的跟你們新婚燕爾蜜裏調油的可比不得。”
十三福晉比較內斂,蕭歆這樣一說倒是有些沒好意思起來,臉上微微泛紅,抿嘴說了句,“四嫂才比我們大幾歲,說這樣老成的話,也不怕回去四哥惱你。”
十四福晉笑着附和,“就是,還是長嫂呢,就知道拿我們打趣兒,下回再打牌,看我讓你不讓。”
幾人有說有笑的,夏嬷嬷就過來請了。
相比上次的匆匆一面,這次,蕭歆認真觀察了德妃一回。
雖然算不上特別的美人,卻勝在底子好,會保養,都是當奶奶的人了,看起來一點不顯老。
又是在最好的年紀裏獲了将近十年的聖寵,在這深宮之中,要沒手段,還真是做不到。
關于老四府裏的事,德妃多少也是知道一點的。這會兒見老四的福晉也沒有再像以往那樣強顏歡笑,心知別個沒有哄自己,這便笑道:“往後的日子還長着呢,你如今能想開,卻是比什麽都好。”
蕭歆撇了眼十三十四福晉,好家夥,別看她們兩個年紀不大,卻都是會來事兒的主,才剛還一起圍在德妃身邊說笑,眼見德妃要跟她說話,一齊找嬷嬷讨教針線去了。
蕭歆心裏就先喜歡上了。回頭回道:“媳婦這也是向額娘學的。女人這一輩子還不就是那麽回事,生在咱們這樣的人家就不能太較勁兒,要不苦的還不是自己,還未必就能栓住爺的心。與其鬧的沒臉沒皮,還不如大方點,只要守好了兒子,總歸是有依靠的。”這話,放在古代再經用不過。
饒是德妃聽了也是沒有不滿意的,點着頭拍了拍蕭歆的手背,“這樣想就對了。不是我要偏袒老四,他的脾性我這個做額娘的還是懂的,你只消跟他好好的過日子,只會越來越好。”
這話,蕭歆深信不疑。
撇開後宮婆媳間的敘話不說,皇上在養心殿西暖閣也同兒子們分別聊了起來。
這個分別談話還是很有意思的,至少這會等在外面的幾個心情就不太美麗了。一個個的眼睛都巴巴的盯着西暖閣的門,只恨不得給盯出幾個窟窿來,也好看看皇上是不是背着他們幾個偷偷給老四糖吃了,這把他們給饞的喲。
裏頭除了四爺,其實還有十三爺。
四爺沒有顧忌十三在場,既然是皇上的意思,他也沒有什麽事是不能直言的。這便在穿衣鏡旁遞出了一封密折,并且說道:“此次雖說收了一部分往年拖欠的賦稅,卻仍是不足一半,可就這收上來的,也已經是不小的數目。”
康熙對着穿衣鏡理衣,他當然是知道江南的稅難收,要不也不會放手讓老四去。撇了眼遞上來的密折,赫然是一沓大面額銀票。便玩笑道:“怎麽,覺得差事沒辦好,這是拿家底來做貢獻來了。”
說是這麽說,但是康熙也是知道老四的脾性,要真是差事沒辦好,他估計能紮在江南不回來。
四爺道:“兒臣的那點家底子皇阿瑪哪裏會不知道,這些都是行經江南的官員賄賂給兒臣的。”坦白起來,把在場的都吓了。
這麽一大筆,目測也有一百萬,就這麽拱手上交了?
別說康熙驚訝,就連一起陪着去的十三爺也不知道其中還有這樣的故事。
是以在皇上看過來的時候,十三爺慚愧的搖了搖頭。
康熙又道:“那你為什麽不交給太子。”
衆所周知,老四可是一直在替太子辦事,雖說都是替朝廷辦差,但越過太子,說好聽的叫大公無私,要說不好聽的,可能兩頭都不落好。
四爺回道:“太子既是儲君,私既是公。他每常也是這樣教導兒臣,要心懷天下,茍利社稷才是王罡正道。”
康熙見老四只字不提賄賂他的那些官員,心裏多少有些欣慰。這便點了點他,誇道:“好一個茍利社稷。這滿朝上下要是多幾個像四貝勒這樣的,朕也不用這麽憂心了。”
雖說在場的沒幾個人,可老四要是就那麽不管不顧的把什麽都往外說,太子定然好不了,就是他這個皇上也少不了要被人說對太子管教不嚴才會縱成這樣。
四爺自然是考慮到了皇家的體面,加上皇上待人寬厚,真要是說了,反而會讓皇上作難,于他也沒好處。而且這樣點到即止,皇上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其他的事哪裏還需要他去操心。
只是再想想如今國庫空虛成那樣,真真是再禁不起任何戰事,就是一支二十萬的軍隊,只要開拔,一天最少要耗費二十萬的軍資物資。這前後加起來四百萬不過,的确不能支應将來随時有可能發生的長時長線作戰。
突然,他想起了臨進宮的時候福晉講的那個故事,這一聯想,便提議道:“兒臣有個愚見。”
康熙坐回到炕上,指了指凳子讓老四幾個坐下說。
四爺說道:“唐史中記載,李世民在位時之所以能出現貞觀盛世,離不開他為人君者,驅駕英材,推心待士的用人政策。他也曾言,‘于茲十有馀年,斯蓋股肱罄帷幄之謀,爪牙竭熊罴之力,協德同心,以致于此。’而為了表彰這些功臣,命閻立本繪畫《二十四功臣圖》于淩煙閣。兒臣覺得,這種崇重功臣、能臣的精神是值得借鑒的。”
康熙聽了饒有興致的敲了敲桌子,說道:“唐太宗李世民的功績,古往今來少有睥睨者。不過這崇重功臣,能臣原本就是明君之選,只是能做到他那樣畢竟少數。”一時也是感慨良多,哪個君主不希望自己治下能是個太平盛世,百姓安居樂業。
他少年登基,接手的本來就是個爛攤子,親政前受制輔政大臣,接着又是三藩臺灣多年征戰,這也不過才太平沒幾年,要說盛世卻是遠遠達不到的,如今的國庫早就已經見底了,別說西北問題不斷,就是随便遇上個災荒都能讓朝廷喘不過氣。
可底下的臣子也都不是傻子,朝廷的難處都是看在眼裏的。可當年封功封賞尤在昨日,臣下們就是一點也不體諒,裝傻充愣倒是一個比一個厲害。
這會聽了老四的話,可行倒是可行,就是跟臣子的情分只怕是要更淡了。
四爺見皇上臉色不好,立馬離座跪下,“兒臣不孝,讓皇阿瑪作難了。”
康熙收斂神色,擺了擺手,把老四叫起,“這不關你的事。你的這個想法很好,不為別的,這個恩典對那些有功之臣可比任何賞賜都要來的看重。要說在宮裏開辟個場所來做這件事,倒不如在宮外,修建一個祠堂,年節祭祀不止受滿朝文武的跪拜,就是百姓也不攔着。”
這個動靜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