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卷終章(二)
日子過去了好幾天,我每天都在困倦中,吃飽睡,睡飽了吃。
這一日,用過午膳後,金鈴铛給我的傷口換了藥,點着香,唠叨着:“那弈升一醒來,就吵着要跟他家公子去請安,真是個忠心的仆......”
在熏香彌漫的屋內,我感覺有點昏昏然,踢了鞋子就爬到了床上,倒了下去。
“哎哎,每天睡醒了吃吃飽了睡啊?你是豬吧?”金鈴铛抱怨道。
我趴在柔軟的床上,閉着眼睛含糊不清地嘟囔着:“鈴铛.....我困.....”
說罷,聽到一陣輕手輕腳的關門聲,随後便陷入了沉暗的睡眠之中。
在朦胧間,我仿佛置身于一片火海,周身是婦孺們哀叫聲。
我試圖詢問一個正脫下外衫撲火的小厮,想問問他這裏是哪裏。
小厮望見了我,一臉着急道:“小姐!你怎麽在這裏?快走!快走!!!”
火圈中奔忙着的人一瞬全部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臉面無表情地轉向我,喊着:“快走”“快走”“不要回來。”
我驚恐地問道:“為什麽,你們是誰!”
突然,我感覺我站着的地面無限凹陷下去,我仿佛正從高處墜下,堕入無底的深淵,我害怕得閉上了雙眼。
周圍突然變得無比靜谧,感覺有些溫熱的液體滴落在我的臉上。
我慢慢地睜開眼睛,對上了一雙紅色的雙目。
這是.....趙塵寰?
不、不是,雖面目輪廓有些相似,但這個男子的眉骨更高些,雙目更凹陷,鼻若懸膽,比起眉目如畫般清俊的趙塵寰來說,多了幾分粗犷之感,周身的戾氣也更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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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竟...如此恨我。”我從未聽見自己發出過如此悲涼的聲音:“我的顱頂天靈給你....”
又是一滴滾燙的水滴落在我的嘴唇上,男子身穿一身如血般的鮮豔喜服,流着淚,靜靜的望着“我”,沒有說話。
“我”伸出手,拂過他的臉,觸目衣袖火紅,“我”也是穿了一身的喜服。
“我”感覺自己的眼淚止不住的掉落下來,心被一種巨大的悲傷撕扯着:“只願你.....放了他們.....”
胸口如壓了一塊大石,正痛苦得恨不得大叫一番才暢快,耳邊突傳來一陣悠揚的簫聲,時而婉轉如低訴,溫柔缱绻,時而激昂如戰鼓,聽得人熱血沸騰,想酣暢淋漓地舞上一劍。
曲聲婉轉,打破了眼前的畫面。
我自噩夢中驚醒,竟發現已是滿頭淋漓,衣衫盡濕。
悠揚的曲子依然沒有斷絕,屋外一片漆黑,猜測現在已是戌時,何人不睡還在院裏吹簫?
我自塌上坐起,思索了一番,換了件幹爽的理衫,披了件外衣,推門走了出去。
但見庭院的紫薇樹下,有一穿着白色綢緞,外罩白色紗衣的男子背身而立,溫潤的月光照在他高挑的身形上 ,一陣清風拂過,帶起衣袂翻飛,宛如谪仙。
似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簫聲停了下來,白衣男子回過頭,面白如玉,目如點漆,豐神俊朗,正是我平時認識的那個傲氣卻善良的趙塵寰。
不知為何,有些暗暗舒了一口氣。
“你......”昨日到現在,我一直在躲着他,對他又是感激又是害怕得情緒還沒消化得了,沒想到這會兒猝不及防的相遇了,一時不知說些什麽。
“你手好些沒?”趙塵寰率先開口,接住了我不知如何繼續的話頭。
我忙回答道:“好些了好些了。”
為了證明自己的話,我還甩了一下:“你看,我還可以甩到起飛!啊!好痛。”
我為自己的傻樣默默哀悼了一下。
“......”
“昨日,對不起,傷你非我所願。”
“哈哈哈,沒事沒事,你不還為保護我受了傷嗎?”我擺擺手道:“你呢?你的肩傷如何?”
趙塵寰摸了摸自己左肩處,道:“無礙。”
“那便好,那便好。”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昨日你突然變成那樣,真的吓死我了。”
趙塵寰思忖着,似在拿捏接下來說話的尺度:“昨晚....我是對你做了很奇怪的事嗎?”
我想起昨天那個狂妄到不可一世,還輕薄了我的趙塵寰,不知該如何回答他。轉了轉眼珠,決定調轉話題:“昨天那人是誰?他說他也叫趙塵寰。”
“他是....我身體裏的另一個人。從10歲開始,我就經常會記憶缺失一部分,而當我喪失意識是,另一個我就會跑出來,闖禍不斷,讓母後和太傅很是頭痛,我也控制不了他。”趙塵寰很坦然,不過,趙家皇族卻有遺傳的狂疾之症,這在天下早已不是什麽秘密。
只是沒想到,這狂疾之症竟是如同在一個身體中,住了兩個魂魄。
趙塵寰低下頭輕斂眉目,神色頗有些謹慎的意味:“你會,你會怕我嗎?”
“為何怕你?”
“我會變成另一個人,而且還會傷害你。”
“怎麽會呢!”我走到他面前,定定地望着他,收起了嬉皮笑臉,認真地回道:“那不是你做的,我知道的,你不是這樣的人。”
趙塵寰臉色蒼白,雙目如黑曜石一般閃爍,唇有些微不可查的顫抖:“難得有人會這麽想。”
我又想起了剛剛夢裏見到的那雙赤紅的雙眼,和臉上滾燙的淚珠。
哎,我何時變得如此多愁善感了,一個夢也能想上好半天。
搖了搖頭,把那些雜念給甩開。
“所以.....”我打着哈哈:“我是不是以後要叫你太子殿下了啊?”
長久的靜默後,趙塵寰輕嘆了口氣:“不必,你可以喚我.....塵寰。”
塵寰.....感覺叫起來怪親近的,心裏有些異樣的感覺,但表面上還是沒心沒肺的:“哈哈,那便好,塵寰兄,你也可以叫我玄杳兄。”
“嗯,玄杳兄。”低沉磁性的嗓音裏含着笑,我忙在他臉上搜尋一番,想找到一些類似“笑”的情感,畢竟我從未見他笑過,饒是見到,也是件稀奇事。
望了半天,依舊是乏善可陳的表情,我失望地望了望天上的明月,心中感嘆,如果他是時常用這種聲音說話,恐怕沒哪個女子能招架得了吧?
許是初睡醒,神思還有些迷盹,這一聲,竟是叫得有些恍惚。
“對了。”磁性的聲音繼續引導着我:“剛剛我去拜見了崔道長,他.....”
“師弟!”一道清朗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呆怔,我茫然回過頭,見到二師兄的生硬孑然立于門廊之下,黑夜的月色下,臉上的神情有些晦暗不清。
“二師兄。”我清醒過來,應道:“怎麽了?”
“師父喚你。”二師兄擡起眼,依舊是一副溫柔潋滟的鳳目:“在觀星臺。”
“啊,好。”我轉身便走,跑了一段,不自覺的回過頭望了一眼趙塵寰,卻正好撞見了趙塵寰目送我離去的身影,雙目中似有千言萬語。
一炷香之後,我終于知道他眼中的千言萬語是何意了。
“什麽?師父你要我跟趙塵寰去長安?”正盤坐在觀星臺坐臺上,與師父相對而立的我,突地站了起來,不可思議的問道。
“是。”師父捋了捋自己的下巴上的胡須,淡然道。
“師父,你是在逗我嗎?從小是誰說,讓我千萬不要跟皇城的人打交道的?而且我一個修道之人,文不成武不就,跟着太子去長安有何意義?”
“咳咳咳咳.....誰說修道之人就文不成武不就啦?師父我崔漸離當年可是......”
“你崔漸離可是當年拳打禦膳房第一武師腳踢杏花樓當家琴師之人。師父,我都能背下來了,能不能換套說辭。而且,禦膳房和杏花樓一個是做飯的,一個是聽曲兒的,打贏他們有何意義?”我扒着頭發一臉崩潰的叫道。
“那怎麽不重要,那些可是為師......”
我無情地打斷師父找不到重點的絮絮叨叨:“這些都不重要,我為何要去?我需要一個理由。”
“唉....為師也不想啊。”師父臉皺成了苦瓜,為難道:“剛剛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來找了為師,說此次出宮,是被奸佞之徒陷害,如果太子不回去,那麽定然會有主使這一切陰謀的權臣乘機掌權,天下說不定會大亂啊!到時候所有的百姓,都得遭殃。”
“太子不是已經找到了犀靈仙草去救他弟弟嗎?回去不就能證明自己的清白?”我找到了他話裏的漏洞,不依不撓。
“首先,犀靈仙草能不能救他的弟弟,還未得到太醫專業的認可,你想想,太子是因為什麽理由出的宮?畏罪潛逃啊!他把這個理由一說,所有人都會以為他是編了個謊言在騙皇上,一旦這個藥草無效,這可是欺君之罪啊!不僅會削了他的太子封位,還有可能有牢獄之災。那些陷害他的奸佞們會放過他嗎?”
我被師父有理有據的說法分析得一愣一愣,似乎也不無道理。
師父見我态度有松動,趁熱打鐵繼續道:“所以,他要名正言順的回去,定然得有些別的想些法子,所以......”
“什麽法子?”我一道眼刀射了過去,師父瑟縮了一下,清了清嗓子,繼續道。
“找一個人,假扮太子的相好,與太子一起回宮。”
我大驚失色:“你們要讓鈴铛來假扮太子的相好?你們還是人嘛?她還是未出嫁的黃花閨女!”
師父搖了搖,一臉高深莫測:“非也。”
那是誰?大師兄,二師.....
“你。”師父的手,定定地指向了我。
我傻了,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