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卷終章(一)
“女妖臨死前嚎的那些話,也不知得是何意。”我自言自語道。
眼前又浮現了女妖臨消失前癫狂的畫面。
香爐裏的熏香靜靜燃燒着,感覺有些悶窒,便踱步走到窗前,推開了窗棂,由着院裏紫薇花的馨香氣息灌入屋內,才覺着稍稍舒适一些。
想來想去實在也想不出什麽所以然,我本就不是愛糾纏這些事的人。
不過,許是女妖知曉自己活不成了,便故意丢出些話語想讓我們惶惶不可終日,那她可就高看我了。
管它風與浪,快活幾日是幾日,思及此,我轉念便把女妖的話抛到了九霄雲外。
想起剛剛與師兄們去找到弈升後,大師兄想将弈升送回來,二師兄又陪我在山上徘徊了許久,希望能找到李成的屍體,能将他與阿雨合葬在一起。
他雖罪無可赦,但人已死,陰曹閻王自會去判個公道,身體合該與摯愛之人葬在一處,也算是為阿雨做些小事。。
尋遍了山頭,卻一無所獲。
離奇的是,原本躺在兩棵紫薇連理樹下的阿雨的軀體,也不翼而飛了。
倒是那原本就枯桠稀落的一棵紫薇樹,枝幹脆落被風吹得攔腰折斷,幹枯樹根裸露,死了個透徹。
而另一棵紫薇樹,卻似乎經過了一夜,愈加繁盛起來,滿樹的紫薇花壓垂了樹枝,綻放出了蓬勃的生命力。
當真如阿雨所說的,像一棵樹吸收了另一棵樹全部的生命力一般。
如果.....
我突然想,如果真如阿雨所說,她們夫妻兩的生命如同這連理樹一般,那是不是意味着一人用自己的生命,換了另一人的性命......?
我搖了搖頭,知道自己又是想得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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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望着窗外失神的目光,回身準備洗漱休憩,突然感覺有兩個小物件從腰帶處掉落出來。
低頭望去,原是那一靛青一粉色的兩枚鴛鴦香囊。
矮身撿了起來,置于手心端詳片刻,竟隐約覺得靛青色的香囊似比粉色香囊要重上些許。
心念一動,便解開了靛青香囊的繩線,把囊中香料盡數倒在桌上。只見在一堆白芷、川芎、芩草等細碎藥材中,混雜了一只卷成半根小指長短的筒狀紙卷,如不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我急忙攤開紙卷,果然,這是一封短信。
呈縣令:
前些日,民女向大人狀告三位兄長:陳金條、陳鐵生、陳木生三人,絕非兒戲。實因兄長半路攔截,民女一時緊張,未能将狀詞理清,引大人誤解,實非民女所願,願大人體恤民女才疏學淺、經練更少,勿要怪罪。
民女的三位兄長犯下以下大罪:
一、利用貨船“雀鳥”,偷運絲綢、瓷器等銷往柔佛、暹羅等地,此為一罪。
二、誘拐良家婦女,以“鴛鴦”貨船轉賣至長安,謀取不義之財,且行事三年有餘,受害女子不下于三百,此為二罪;
三、第三罪,則為隐瞞罪行,殘殺無辜百姓,城西郊外李成夫婦因向我呈出罪證,遭兄長們殺害滅口,實乃誅心誅德之罪。
大人如若不信民女所言,可前往“雀鳥”、“鴛鴦”二船,并走訪陵州縣城周邊五縣,調查失蹤女子數目,以及前往城郊西側李成住處,以大人之明鑒,定能明察秋毫,找到真相。
民女此次大義滅親,只為警醒世人,善惡有報,勿行惡,多行善,便能安枕而眠。
民女身為罪民之妹,未及時察覺,阻止兄長惡行,至此犯下無可挽回之後果,願與兄長同罪,望大人明察。
陳銀妹書
窗外飄進來一片紫薇花瓣,調皮地落在了紙上,恰好蓋住了“陳銀妹”三個字。
望着窗外月光下照映下繁盛的花簇,想起了阿雨記憶中最後見到的,倚靠在陳家大宅門外面色蒼白的陳銀妹,嘆息了一聲。
阿雨姑娘,銀妹,終究沒有辜負你的信任......
次日,一覺睡到了日上竿頭。
我從床上坐起,伸了個懶腰,肚子叽裏咕嚕一頓亂叫。
奇怪,竟然沒有人叫我吃午飯!
正暗自傷心,自己是角落中被遺忘的人兒,便聽門板被拍得啪啪作響。
“三師弟!!!三師弟醒來沒???”
一陣氣拔山兮力蓋世的咆哮聲,除了“大事師兄”還有誰?
我猛地打開門,大師兄一巴掌差點拍我臉上。
“師弟,師父給了我們一些銀錢,走!我們去望江樓吃燒雞!”
燒!雞?!
還是望江樓的!
傷心是什麽?遺忘是什麽?統統靠邊兒去!
卷起衣服一披就沖出了門外,大師兄還維持着呆站在門口的姿勢沒反應過來。
我迫不及待地催促道:“大師兄,還愣着幹嘛!快走啊!”
待到燒雞上桌時,塗滿特制醬汁的雞肉表皮,經過深谙火候之道的老師傅之手,讓油脂滲着誘人的色澤,滿溢的香氣令聞者食指大動,一手撕下一只雞腿,咬下一口,嫩而不膩,瘦而不柴,舌尖感受到的味覺極致享受,我簡直要感動幸福到淚流滿面。
一頓狼吞虎咽。
“師弟,慢些吃。”二師兄撕下另一只雞腿,細心地放到我碗裏:“你喜歡吃,待會兒再叫一只便是了,別噎着。”
“斜斜二西洪!”我鼓着一腮幫子的食物,含糊不清地說道。
“哎哎,你們聽說沒,昨晚陳家被滅門啦!”隔壁桌的三位商賈模樣的人在議論着。
“怎麽沒聽說,原本那陳家大當家的前日暴斃身亡後,今日要出喪,結果那喪葬隊一來,得,發現一家人全死了!連孩子都沒放過。而且,那全家人的屍體都像被吸幹了血一樣,啧啧,實在是慘不忍睹啊!”
聽到他們的議論,周圍漸漸圍上來一圈人。
“那他們是被誰人所殺?”
“還能被誰?仇人呗!”
“他們是靠碼頭貨船起家,哪來的仇人?”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一個賊眉鼠眼的男子神秘地說道:“今早,縣衙府門外挂了兩個鴛鴦香囊和一封信!信裏說陳家多年來,一直幹着誘拐姑娘賣到外地的缺德事!縣太爺一查,你猜怎麽着,還真是!他們那貨船上,還有許多血跡和抓撓的指甲印,可想而知,那些姑娘臨死前,吃了多大的苦頭。”
周圍一片嘩然。
“我就說呢!那陳家一介農夫出生,這些年怎麽就突然幹起了運貨的買賣,一夜暴富啦?”原先那商賈模樣的男子朝地上呸了口唾沫子,道:“原來竟是賺得虧心錢!”
“還沒完呢!你們猜這信是誰寫的?”
“誰啊?”店小二也來湊熱鬧。
“陳家四姑娘——陳銀妹!她親自寫信,來舉報她的哥哥們。”
大家一陣轟然。
“那陳家四姑娘,當真是大義滅親了。”
一個老太不屑地說道:“那可不好說,哪有妹子會去舉報自個兒兄長的,我看啊,這四姑娘定是與兄長們分贓不均,來了個先下手為強,卻沒想到,那仇家想找上了門,失了性命。”
“對對對!楊老太分析得不無道理。”
“呸!我先前就見那陳家人,愛仗勢欺人,看蒼天饒過誰!”
“這就是惡有惡報。”
“那是誰殺了他們?”在争先恐後的唾罵聲中,一個書生模樣的人小聲問道。
“那定然是除暴安良的大英雄。”那賊眉鼠眼的男子一腳踩在凳子上,篤定地說道。
“那些船艙裏的姑娘們呢?救出來了嗎?”書生憂心的追問。
“啊,那應該....應該是救出來了吧?那哪兒知道呢.....”
“我好像聽說,那些姑娘不是陳家殺的....是被妖怪殺的?”
“哪兒會有妖怪呀!曹兄你一個讀書人,竟然也相信這樣不着邊的說法,呵呵”
“怎麽可能....哈哈....”
沒有人真正在意那些或失蹤或死去的姑娘們,這些人中,恐怕真正認識陳家人的都沒幾個,卻在這樣的一些道聽途說中,都恨不得來踩上一腳,再吐口唾沫,好表現自己內心的不齒。
“沒事吧?”二師兄擔憂地望着我。
我這才發現,自己銜着個雞腿,半晌沒有動彈。
“沒事沒事,燒雞太好吃了,我要多吃一些,嘿嘿!”說罷,便笑着繼續大口啃起來。
不知為何,覺得這燒雞吃起來,也味同嚼蠟。
耳邊傳來二師兄輕輕的嘆息聲。
吃飽餍足,一路摸着脹鼓鼓的肚子回道觀,發現陵州城的百姓,都在讨論昨晚陳家離奇的滅門慘案。
一個孩童嬉笑撞到了我腿上,一群孩童圍了上來,叫到:“吃小孩的銀妹外婆被抓到喽~~~我們要打死她!”
“打死她!打死她!”
天真的孩童們嬉笑着跑開,打鬧成一團。
有時候,百姓們更願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而不願意相信事情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