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盛世(一) “更兼之如今盛世天下,大……
上京直通禁城的禦明街清空, 青龍門大開,一直延展到太極宮百級漢白玉階下。
皇室十二衛千人列陣在太極宮前偌大的場地,十二色旌旗飄揚, 十二衛各自執一色旗、着一色戎裝, 兵戈曳地, 發出震天聲響!
附屬國觐見,熙明帝不需要相迎,故而他端坐在太極宮內,等着他們過來。
廟堂肅穆, 朝廷威嚴, 整整一個上午, 才料理完諸多國家進貢的奇珍異寶,商談完國與附屬國、附屬國與附屬國之間的問題。
坦言,這些于熙明帝而言, 算不得什麽大事,只是礙于禮節, 不得不多聽幾分。
下朝後, 楚王宋珩依照以往慣例, 親自帶他們去了驿館。
一路上,諸多小國的皇子、公主以及使臣都對這位面色和善的皇子持有好感,皆恭恭敬敬與宋珩閑談着。
說句實在話,宋珩一雙桃花眼,一把不離手的風流扇,實在讓人很難不覺得萬分親切、易于接近。
他一邊笑意盈盈向衆位使臣說着今晚在晟明殿的晚宴, 一邊又在寒暄之中暗自觀察。
接見外賓,對方倘若派來皇子,大靖依照禮節當以太子相迎。
此次父皇派他來, 便讓這些小國使臣心裏有了算計,紛紛讨好他們未來的主君。
國弱則外交弱,宋珩深知這個道理,故而對這些人對他的吹噓不反感,但也不在意。
不過,他們确實猜錯了。
父皇一向難以捉摸,更何況,他只是宣揚國威,給邊疆各族震懾,至于他們本身,父皇興許根本不放在心上。
只是……宋珩看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語,唯一一位不曾主動上前向他致禮的和郅國雲舒公主的額附 ,心裏生了幾分興味 。
他眉目含笑,使人如沐春風:“雲舒公主,你的這位額附,好生沉默。”
雲舒公主是和郅國國王唯一的女兒,是和郅公認的烈火美人,至少在今年六月以前,宋珩從沒有聽過誰尚公主了。
可這次迎接使臣,和郅使臣突然告訴他,雲舒公主和她的額附一同觐見大靖陛下,這個消息确實出人意外。
畢竟,不知多久之前,還有雲舒公主要來大靖和親的說法。
雲舒向宋珩欠身行禮:“請楚王殿下贖罪,圖赫曼初來上京,見上京之宏偉熱鬧,一時間有些震撼罷了。”
宋珩看了一眼身旁的陸绶,發現他也似乎是剛剛打量過圖赫曼,于是就沒在過問。
回禁城之時,陸绶騎着寒石落後宋珩一步,他間宋珩的馬漸漸慢了下來,于是就耐心等着宋珩的問話。
果不其然,還不到幾息,宋珩就有點憋不住了:“這圖赫曼,陸大人怎麽看?”
“還請殿下明示。”
宋珩嗤笑出聲,“這年頭,就沒個可以掏心掏肺說話的人嗎?”
圖赫曼這個名字,別人不知道,但宋珩卻知道的明明白白。
他對所有附屬國貴族族姓了如指掌,在和郅貴族裏,圖赫曼不屬于任何家族。
作為和郅國的珍寶,雲舒公主的額附怎麽也不可能是個平民,宋珩不自覺就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可轉頭再想,又覺得自己大驚小怪了,畢竟,小小和郅國而已,又能掀起什麽浪!
“罷了,”宋珩道:“本王去晟明殿再檢查一遍,就勞煩陸大人去兵部看看扶圖獵場的安排。”
他喟嘆一聲:“別像上一次一樣,讓本王老被懷疑。”
宋珩持着手令,一路行至晟明殿。
晟明殿其實是一個廣庭,四周開闊,以四座樓臺作為邊界,将中間拱衛起來。
四座樓臺的高點處,宮人們以長線牽連,百盞明燈已經挂好,将正庭覆蓋。至于四周,琉璃盞如夢似幻。
金秋九月,最好的莫過于菊花。
千百株菊花被安置在晟明殿四周,遠遠看去,色澤明豔,搭配起來無比動人。
場地最為中央,是一個十多步長的大鼓,今日的舞蹈,是由秦風之曲改編。
宋珩搖搖扇子,秦地遼闊曠遠 ,秦調銳利蒼勁,最為适合給邊疆諸國聽聽。
夕陽下沉,月色漸染,晟明殿各個席位上的人都已經到齊,只等中央皇座上的熙明帝到來,便能開宴。
随着江宥大總管在晟明殿外一句“陛下駕到!”
晟明殿頓時安靜肅穆,千人齊身站立,立在桌席兩邊。
護龍衛立于陛下兩側,随着陛下步上玉道,至于四樓閣之上,亦有穿着嚴正的禦林軍随時待命。
熙明帝神色嚴正,環視一周後卻又輕柔下來,他繞過中央的場地,向左右擺擺手:“都是大靖的附屬、子民,便是一家人,算作家宴,不必拘謹。”
熙明帝這麽說,但沒有人真敢不顧禮節,自如随心,皆三呼萬歲,才敢下坐。
酒至三巡,夜宴開場。
有十六位女子率先登上中央的巨大皮鼓,緊接着,便有侍者從兩側推出若幹小鼓。
鼓聲如雨點,時大時小、時緩時急,聲聲入耳,不絕不息。
女子之聲雖然嬌弱,但唱着铿锵秦風,卻大氣磅礴、字字有力,一時間席上的人低聲評判,稱贊聲此起彼伏。
成華公主高坐席上,無聲看向陸绶,對方似乎在聽這铮铮戰歌,神色專注。
“成華,今日的秦風曲,你看着如何?”
成華公主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向熙明帝下拜:“回禀父皇,秦風曲經過宮廷樂司改編,加着戰鼓之音,讓成華恍若看見千裏之外,金戈曳地,戰馬嘶鳴,令人沸騰!”
熙明帝示意成華坐下,之後又随口問大殿諸人。
衆人大多沿着成華公主的說辭,大同小異而已。
這也不是他們刻意逢迎,而是戰曲悲壯,觸着所有人深埋于心的一根弦。
讓他們不由就想到兩軍對壘、血染大地,故而更加想要保存來之不易的和平。
就在所有人沉浸于秦風曲挽長弓、驚烈馬的情緒裏,嬌俏的女聲将衆人拉了出來。
“剛剛戰曲剛勁蒼涼,只是,為何全是女子在唱?”
成華留出了幾分看着陸绶的眼神,分給了那女子。
原是和郅國雲舒公主。
“我和郅的姑娘唱歌可是要拉着男人,就算上戰場,也是敢的!”
成華眯了眯眼,這句話怎麽感覺只能聽前半句?
她興味的眼神慢慢掃過,之後落在雲舒公主身上 ,良久,才不鹹不淡道了句:“知道了。”
雲舒一愣,衆人跟着雲舒公主呆怔幾秒。
雲舒公主剛剛的話,不知是草原兒女特有的豪爽,還是她想要挑戰大靖女子。
可成華公主這麽一句輕飄飄的知道了,倒讓雲舒公主像是下級給上級彙報公務的人一樣,搞得雲舒公主下不來臺。
雲舒頓了半晌,才又開口問道:“成華公主殿下,您會劍術嗎?此番雲舒來大靖,除了拜見陛下,就是想學大靖的劍術。”
她這話問得天真爛漫,讓成華不忍心不答:“大靖只說劍門便有不下百位,公主來大靖多則兩個月,又如何求學?”
“是麽?”雲舒道:“我們和郅以武會友,那我能請求公主的恩典,和公主比試一番?”
成華轉眸看了一眼熙明帝,又看了看自己兩位兄長。
若說是和郅一國,無論如何,他們都不可能敢和大靖當面擡杠,所以這個小公主之所以這樣問,竟然八成有可能是性子使然。
成華揉了揉眉心,竟然覺得有幾分好笑:“本宮不會。”
“您竟然不會?!”
“大靖文化源遠流長、含納百川,本宮窮盡一生也不能學完萬中之一。”
“更兼之如今盛世天下,大靖銳士,旁人不敢争鋒,何須本宮學武?”
成華看向熙明帝,在他應允的目光下,輕輕道:“不過,雲舒公主不如問問秦王妃。”
尹楚颔首,被侍者帶去後殿,只是将外衣收拾了一下,去了幾只釵環,又折了進來。
“有朋自遠方來 ,臣妾願意一試。”
戰鼓之上,一位紫衣華貴,一位橙衣靈動。
木劍相抵,身姿輕妙,成華看得目不暇接,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為她們叫好。
直到許久,以二人彼此指着對方的咽喉作罷。
尹楚燦然收劍:“公主好劍法。”
雲舒公主聽到尹楚對她稱贊,卻并不是十分有興致,她眸光偏移,移向自己的額附圖赫曼。
圖赫曼正盯着吃葡萄的成華公主,似乎在思考什麽。
雲舒沒有看到額附的關切的目光,不自覺向大殿的人群掃視一眼,卻愈加有些煩悶。
她鼓了鼓嘴,向熙明帝行了個禮,便坐回了位置。
成華看完這場比賽,卻是興致高漲起來。
她記得陸绶也是會劍術的,他的撫霜劍通體生寒,劍柄的紋路都是極美的。
那樣的漂亮清瘦的劍握在陸绶骨節分明的手中,在灼灼豔豔的合歡樹下為她舞上一曲……
成華覺得她又可以了。
她有些興致勃勃,想和陸绶分享她的想法,于是隔着衆多舞女樂伎,向他追尋而去。
沿着陸绶的目光,成華轉眸,對上了一雙銳利的眼睛。
直到宴會闌珊,成華也沒有想明白,為何圖赫曼要用那種目光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