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灼灼其華(四) 她還以為這些狗男人的……
已是秋季, 夜晚的風無孔不入,帶着微微的寒涼。
那只白貓仿佛有靈一樣 ,聽見薛予羨的話, 竟然小幅地瑟縮了一下, 鑽進了成華懷裏。
在成華輕輕地撫摸下, 白貓拱了拱,窩在成華胸口,卻在下一刻,感覺到抱着自己的人胸腔一震, 緊接着便是比秋日更為清冷的話:“本宮的命是誰的?難道是你的?”
不知是不是今天受到了太多刺激, 薛予羨自從看見公主, 腦子裏就飄浮過一幀一幀的畫面:
是公主在杏花下展顏;是公主與他十指相扣;是公主遙遙看着他,之後折進了暖玉閣……
也是他頹唐在靈堂跪着,甘願獻出自己的壽年。
“不是嗎?難道不是我救你回來的?!”
“我救你, 你卻為別人威脅我。公主,你不是忘恩負義嗎?!”
薛予羨咬牙切齒, 卻發現公主似乎根本不在意。
他在成華公主平靜的目光裏回過神:對了, 公主根本不知道這些事情……
真是可笑, 公主竟然從來不記得他對她的好?
那他救她回來的意義是什麽……
就在他越來越質疑的時候,冷冷的聲音像是貼着皮膚釘進來的針,紮得他生疼。
“是本宮求着你、要你救本宮?”
成華公主逼近一步,目光裏浸着霜,她壓低聲音,使周圍的暗衛沒辦法聽得清楚:“你怎麽不問一問本宮願不願意和你活。”
“怎麽不想一想, 本宮為什麽死?!”
薛予羨怔住了,他突然發現了一個比公主不知道他的付出更可怕的事:公主記得上一世的所有。
她記得所有争吵、冷戰、背叛、陰謀。
他怎麽能忘了,公主不是表面這麽良善, 她無比記仇絕情,要恨就是恨毒了你!
她不會給自己任何機會……
成華公主看着薛予羨在月光下幾變的臉色,到最後,比這月色還白,她一下舒坦了。
“清醒點吧,薛予羨。”
她譏笑道:“你跪在靈堂裏忏悔的時候,本宮連魂魄都在質問上天怎麽不收了你。”
她頂着喉嚨發出咬牙切齒的聲音:“本宮恨不得拉你下地獄。”
“你真該好好謝謝陸绶。”成華擦身而過時停頓一秒:“要不是他也能回來,本宮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殺了你。”
薛予羨踉跄一下,心潮如海、狂卷不止。
成華走出數步,才淡淡回了頭,欣賞一般看着薛予羨失魂落魄在那裏抓着頭。
她不鹹不淡啧啧兩聲,轉去尋找陸绶了。
玉珠自跟陸绶說完公主的命令後,就立馬轉到捷徑去尋找公主了。
她遇上公主時,公主的心情像是旭日東升,一節比一節高。
“公主,奴婢已經告訴陸大人您的命令了。”
成華點點頭,松快道:“他可是醉了?”
玉珠答道:“那是自然,今日找大人喝酒的人十分多,大人同工部的那位姚大人喝了整整一壺酒!”
成華翻了個白眼,腹诽道:喝完酒就連個屁用也沒有!
她撇撇嘴,嘆了口氣:“也就吳謂人實在,還能給回不了家的諸位同僚準備個廂房,要不然陸绶這樣,等回到公主府,明天別指望上朝了!”
公主拍拍衣袖,“走吧。”
夜風浮動,暗香襲來。
今日是鎮南侯府的大喜日子,酒香交雜不足為奇。
成華嗅着這些淺淡的味道,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麽,不知不覺就心上落了個石頭,煩悶得很。
突然,她開口看向尉栎:“薛予羨今天跟着人嗎?”
尉栎道:“薛祁跟着。”
薛寧呢?
成華蹙着眉頭,仔細想着其中通路,想來想去,終于得出了結論:“陸绶去哪裏?”
玉珠道:“公主不是讓他去花園麽?花園東邊是吳小侯爺為大家準備的廂房,陸大人一向了解公主,會知道公主的意思的。”
就是知道才麻煩!
哪裏不對?當然是酒有問題!
景榮枝想故技重演,那青梅酒必然有古怪。
她讓侍女給薛予羨。
若以往,薛予羨定然不會推辭。
可如今薛予羨大夢已醒,不僅多了偏執,還多了對她的防備,所以自然不會上當。
所以他給了姚修。
怪不得姚修身上那股淡淡的氣味。
剛剛她聞到就應該知道,那是鎮南侯府準備給女眷的酒,姚修怎麽會拿錯!
可是,薛予羨和姚修也喝了……難不成是個意外?
成華當然瞬間否定了這個想法。
如今她對薛予羨只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問題繞了回來,成華頓了半刻,便又想到薛寧。
倘若引陸绶去廂房的鎮南侯府侍女是薛寧?
成華不敢往下想了,陸绶對信任之人只有赤誠,半點不設防……
“我們快走!”
花園安靜,起伏不平的花骨朵上點染月色,如霜如錫。
陸绶推算了一下公主到廂房找他的時間,覺得有一分空餘,在花前月下站了一小片刻,直到引他的侍女出聲他才回過頭。
他負手走在後面,前面的侍女微微欠着身子,是很妥帖的侍女的姿态,但又有些不一樣。
陸绶在鎮南侯府呆過十年,雖然不能認下鎮南侯府上所有人,但吳謂的習慣他了如指掌。
今日是他大婚,他派出的人大多是鎮南侯府的老人,鎮南侯府的老人都是從南邊遷過來的,行軍打仗是家常便飯。
即便女眷不上戰場,系結什麽的也是錨結。
他若有所思,但還是跟了上去。
廂房內,點點的檀香幽幽傳來,房間裏昏暗一片,唯有月光披散,在簾幔上沾染。
透過簾幔,似有人影。
看來真的是公主又在古靈精怪按照某個話本逗/弄他罷。
陸绶這麽一想,微微向裏瞥了一眼。
只一眼,他就認出那不是公主。
陸绶目光陡然寒涼,隐隐浮上怒意。
他轉身就要往外走,路過香爐的瞬間,燥意上湧,如風如浪。
身後傳來簾幔掀開、紗綢摩擦的聲音,伴着女子甜膩的聲音:“哥哥……”
原是華裳縣主。
陸绶自然知道這一聲“哥哥”不是為他。
剛剛路上,他就想過要麽是公主故意捉弄他,要麽就是有人要心思龌龊做些什麽。
于是他進門前閉了氣,雖然現在還是聞到了些,但也許是因為沅郡吃過盡歡的緣故,他如今對這些也不是很敏感。
他沒有搭理景榮枝,直接走去開門。
但怎料景榮枝突然撲了過來,猝不及防從後面抱住了他,将他朝後拉退了一步。
陸绶厭惡感陡生,一把推開了她:“縣主,請自愛!”
景榮枝一秒愣神。
明明此時如火焰焚身,但她比任何人、任何時候都清醒。
薛予羨不要她了,他不僅不要她,還要毀了她。
他怎麽可以這樣,他可以不來,讓她難受。
但他怎麽能讓別人來?
景榮枝緊緊盯着陸绶,看着對方呼之欲出的厭惡,像極了成華。
成華,呵,成華竟然害她如此。
那她又有什麽好不放過的?
成華既然喜歡搶她喜歡的人,那她就給這冤大頭潑個髒水。
誰都別好過!
短短一秒,在景榮枝腦中卻千回百轉了許多心緒。
在陸绶再次走向門的時候,景榮枝突然出聲:“從正門出去,陸大人遇見的可直接就是成華和一大群人了。”
她眼神瞥向窗戶:“陸大人,你要想清楚成華會不會信你。”
陸绶道:“縣主想拖延時間,等人來?”
話音落,毫不猶豫将房門大開。
陸绶彈彈衣袍,仿佛沾染了什麽不幹淨的塵泥。
景榮枝見陸绶不為所動,幹脆直接踉跄過去抓住他的衣袖。
濃香襲來,陸绶止住了步子。
啧啧,景榮枝斜睨了陸绶一眼,真是可笑,她還以為這些狗男人連衣服都要為成華留住清白,結果也受不住“熾情”……
成華急匆匆走過來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這一幕:景榮枝牽住陸绶的腰帶,陸绶不知怎麽使的勁,竟然直接将她帶進了那間屋子。
“乖乖……”
“屁的乖乖!”成華剜了玉珠一眼,“快去看看。”
果不其然,成華不出所料看見陸绶掐着景榮枝的脖子,正一點一點懸空把她順着牆拎起來。
他眸色微紅,帶着壓不住的怒意。
景榮枝被他捏得上不來氣,面色通紅,仿佛下一秒就會斷氣一樣難受。
可偏偏陸绶又極有技巧,只是讓她生不如死而已。
“我是刑部出身,縣主憑什麽認為我會慣着你?”
景榮枝嗚咽一聲,卻說不出話來,她撲騰着陸绶,但陸绶的胳膊此刻如同鐵壁,竟不能撼動分毫。
他只是微微收緊手,景榮枝立刻就感到泰山壓頂般的難受。
她有些發抖、帶着難以置信看着陸绶。
卻聽見陸绶不鹹不淡道:“想活?那就永遠不要出現在公主面前。”
“懂?”
景榮枝瑟縮看着陸绶,她已經精疲力盡,頭不用點就能垂落下來。
她張了張嘴,卻出不了聲。
陸绶卻像是懲罰一樣,只是微微松手,卻不完全放開,他靜靜地等待着瀕死的人牢牢記住教訓。
這将是她最深刻的記憶,讓她明白,如何在公主面前或者是背後,永遠保持恭敬。
長久的煎熬和磋磨,就在景榮枝要開口的時候,陸绶聽得一聲淺淺的“陸绶” 。
他微微一怔,手不由自主松開。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發怒時有多麽可怖,至少刑部的同僚都要退避三尺。
那公主……
陸绶有些擔心,慢慢攥住衣袖。
他輕輕吸了口氣,緊緊盯着公主,指着已經癱軟在地上的人,有幾分委屈:“不是看到的那樣,殿下。”
“是她先陷害我的,你要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