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琵琶仙(二) “殿下,做事
氣息流動在薛予羨與楚王宋珩之間, 那句“仰慕陸绶”像是什麽難堪的話一樣,刺着薛予羨。
說來奇怪,無論是以前的故友, 還是成華, 都是見了陸绶之後, 便悄悄離他而去。
薛予羨有時當真覺得,陸绶就是在克他。
“知慕啊,”宋珩道:“不要老是栽到陸绶身上。”
薛予羨與宋珩對視,“那殿下有什麽辦法, 成華向着他, 就沒有人真的敢針對他。”
“普天之下, 只有一個人的心思才能決定一切。”
宋珩道:“知慕,本王的好父皇才是。”
“什麽意思?”
九月初二,景皇後崩逝。
別看着現在的熙明帝聖明之君, 只是人非聖人,誰能沒個心魔?
宋珩笑笑, 俱他所知, 他的父皇一生公正, 唯有景皇後一事上,他永遠覺得若非太醫無能,他的景兒不會離開他。
宋珩勾笑:“你不是一直在打聽陸绶和公主的關系嗎?”
“陸绶的母親,是治療景皇後的首席醫女。”
宋珩十分輕快明媚道:“皇後娘娘的忌日,這種事情撞在一起,怎麽看父皇也會隔應吧。”
薛予羨怔在雅間, 長久沒有說話。
原來公主那日所言,指的是這個意思?
還真是、他不的不承認的牽連吶。
宋珩勾繞着雅間牆壁上懸着的流蘇,心裏喟嘆一聲。
“知慕, 你與我兄弟多年,有些事我還得勸你。”
“姻緣這東西,莫要強求。”
“殿下是什麽意思?”
“成華追逐你七年,做過最放肆的事,不過是把紫玉居買在了靖安郡王府旁邊。”
“但你看看陸绶,才半年不到,成華就如狼似虎,恨不得融為一體……妙吶,妙不可言!”
宋珩再說些什麽,薛予羨全然聽不清楚,只是那句紫玉居,此刻萦繞耳尖。
公主,原來真的為他也努力過……那為何,就不能再來一次?
公主府倚雲閣
陸绶在迷蒙間聽着成華公主與寒寧大師互訴衷腸。
寒寧自離開上京,就去邊境游蕩。
那時候她并不知道她的青梅竹馬是去了南境還是北疆。
長路漫漫,歲月染上霜華,等她找到時,已經過了四個年頭。算上對方從軍,竟匆匆過去數十載。
只是,他不要她了。
成華心中有心疼,可更多的是一份慶幸。
那位她從未見過面的大哥,不是因為負心才拒絕了師父。
她站起身,捏了捏寒寧不再瑩潤的手:“師父,給你看樣東西。”
寒寧看着公主娉娉袅袅折入內室,又抱着個盒子出來。
她道:“打開看看。”
檀色的琴身,玉白的四弦,還有琴壁上青色的回溯紋路。
寒寧幾乎是看了一眼便怔住了。
那是……青回!
可是,青回為什麽在成華手裏。
她微微疑惑,那遠山黛眉不由就蹙了起來。
成華眼含笑意,眼波流轉就落到了陸绶身上。
對方正正襟危坐,乖巧地看着他。
“寒玉他歷盡千辛萬苦,在危險重重裏給我買上,帶回來的。”
成華坐在椅子上,看着寒寧不解的神情,将陸绶與那位大哥之間發生的事情娓娓道來。
十數年的思念,已經刻入骨髓。可真正見了面,卻發現只能是遠觀不可擁有,徒留滿心遺憾。
思及此,成華不由感激這重來一次的人生,讓她能如今能夠輕握陸绶的手,與他十指相鎖、常伴餘生。
“可他為什麽這樣呢?”
寒寧帶着哭腔,眼眶裏大珠大珠的淚水往外落:“他難道不知道,我從未在意過這些?”
成華一手捏起手帕,順着寒寧被淚水暈開妝容的線路上輕輕擦拭,另一只手卻緊緊牽着陸绶。
“陸绶曾對我說過,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面對傾慕之人 ,說一句喜歡的。”
公主在與陸绶對視的瞬間,看見他一瞬間的怔忡。
公主眸光裏是讓人不願打擾的溫柔,她補充道:“他也說‘這沒什麽難過的’,可我總覺得,很心酸。”
“師父,如若願意,去找他吧。”
“人生匆匆不過幾十年,盡興才好。”
寒寧手指輕輕顫着,撫在青回每一道紋路上,像是對這個跟随她數十年又被送走的老朋友打招呼。
她兀自喃喃:“澤生不通音律,一輩子多少木匠活,可只有青回做得無人能比……”
成華看着寒寧因啜泣微微佝偻的背影,不知為何反而覺得她精神百倍,比以往都要光彩。
不一會兒,玉珠就來回禀,說她将寒寧大師帶到了追月閣,寒寧大師不願休息,只想摸摸她的琵琶……
成華表示了然,之後看着自她說完“盡興才好”便一直盯着她看的陸绶,唇角微起,調戲似的勾了勾他的下巴:“怎麽,盯着我做什麽?”
陸绶別過臉,聲音清淺,卻滿含着他的思緒:“只是覺得殿下記着微臣的話,覺得開心。”
“那你也太容易開心了吧。”
成華微微瞥了他一眼,繞到他跟前,“今天給你個賞賜。”
公主叫玉珠拿來她的玄杳,自顧自調着琴弦道:“父皇都很少看我彈琴的,你可要認真聽,什麽叫琴聲铮铮,終生難忘!”
她一想起這個,就不免要白了陸绶一眼,嬌嗔道:“千萬不要年少不知事,見了一個姑娘抱琵琶 ,就念念不忘到現在。”
陸绶并未說話,他看着公主懷抱琵琶,一曲《水逐月》随着公主素手纖纖,真如流水裏盛着波動的月亮般明快柔美。
花前月下,背靠青山,活水在前,不知是怎樣的神仙日子!
“你故人有我這般厲害嗎?”公主放下琵琶:“你故人有我這般好看嗎?”
陸绶眉目裏是星星點點的笑意,他的故人……
那時候他的故人才不會問他這些問題,她會端着架子,冷漠地睨他一眼,“好聽?”
在他要點頭的時候,清清冷冷地補上一句:“今日彈得不過如此。”
“怎麽不說話?”
公主等得急了,幹脆直接坐到陸绶的懷裏,撫在他脖頸上穩穩跳動的脈搏上:“你的故人能像我這樣和你光明正大癡纏嗎?”
陸绶擡眸,看着公主居高臨下看着他。
琉璃盞明亮,內裏火光搖曳,不及公主此時看着他的眼睛有華彩。
不知為何,他就格外沖動。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微臣,自始至終,都只記着殿下的琴音。”
成華一怔,瞬間便領悟了陸绶的意思。
原來,那個故人,是她自己?
上一世……陸绶過得究竟有多委屈,她才能完全不記得陸绶和她一起的這些小事?
公主今晚的心海如潮,一波浪打着另一波,層層疊疊,無休無止。
她吻過他的眉間,輕輕擦拭着他的耳垂:“為什麽還要記着?”
陸绶沒有說話,只是将公主攔腰抱起:“殿下,做事。”
在公主怔忡間,陸绶已經将公主輕輕放在塌上,欺身向下。
成華被陸绶撫摸到紅了臉,她只感覺的自己的心蹦蹦直跳,停不下來。
她熱切期待,卻又欲迎還拒。
在來回的膠着間,她舔了舔唇,又輕輕抿着,像是勾/繞着閉上了眼睛。
良久,卻不見陸绶有什麽動作。
公主緩緩睜開了眼睛,內裏是一種急切的難耐:“陸绶你——”
陸绶眼睛微閉,在對上成華公主的一瞬間,栽倒在她的頸窩:“微臣醉了,想抱着殿下。”
成華看着自己胸口的一只有力胳膊,氣惱地哼了一聲。
這是什麽情況?
她是被先驗貨之後放在床上吃灰了?
公主推搡了一把陸绶,“別睡!你把我勾起來了,你得給我滅火!”
陸绶紋絲不動。
公主此時情動未退,心裏酥酥麻麻的,她有些羞惱,尾音裏都帶着嗔怪:“不是說喝醉也能戰到三更嗎?”
“你騙我?!”
“嗚嗚,陸绶,你欺負我~”
直到陸绶陪公主殿下送寒寧大師出上京時,公主都沒和他說一句話。
她只是看着遠方官道上,寒寧一身素衣、背着琵琶的身影。
寒寧大師尋找自己年少時的愛人歷盡萬難,當年名動京華的琵琶女,如今倒像是個江湖兒女一般不懼世間艱險了。
她揚着馬鞭,向成華說了告辭。
此去一別,從此便是山海遼闊,再無相見之日了。
“師父也走了。”
陸绶站在公主身邊,為她擋住了秋日清晨微微帶涼的的風:“是。殿下不要太過傷心。”
成華眼尾勾起,滿是嬌嗔:“誰讓你靠過來的?”
“微臣……”
“昨日說好的三更呢?!”
“酒也不是微臣非要喝……”
公主轉身,纖白的玉手拍在陸绶的胸膛上:“合着還是我的錯?”
陸绶握住公主即将離開的手,按回到心口:“是微臣的錯。只是殿下,待會兒就要進宮了,你真的不肯和微臣說說話?”
成華突然發現陸绶長進了 ,這幾天他一直拿着這個事情要挾她。
她深呼了幾口氣,權衡了半天的利弊,終于決定放下對昨日的成見。
“算了,上馬車吧。”
成華公主同陸绶在馬車上耳鬓厮磨了良久,直到這架規格獨特的馬車,順着禁城,進了沁格門。
公主在青鸾殿收拾完畢後,便趕去了太極宮。
江宥大總管跺着腳,胖嘟嘟的臉晃了兩下,直到成華公主來了,才堪堪停住住。
“殿下吶,奴才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怎麽會?父皇在殿內?”
“是,奴才帶殿下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