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歸來兮(四) 聖旨未下,微臣想要争一……
月光朗照, 風聲漸息。偌大的公主府安靜下來,唯聽得宋珏與陸绶踏過書晨樓外回廊的腳步聲。
回廊九曲十折,宋珏像是在思考怎麽開口, 一直拖延到最後一折。
“你, 當真要留在公主府?”
陸绶擡起頭, 與宋珏對視。
這是意料之中的話,宋珏為人嚴正,定然不會認為他與公主在一起是對的事。
不過,陸绶倒是有幾分感謝, 他沒有這樣問公主。
“秦王殿下是以什麽身份來問我?皇室還是兄長?”
宋珏思索片刻, 回聲道:“兄長。”
“本王以這個身份, 至少不用考慮你,可以完全偏向成華。”
宋珏不是個多言的人,但些許歸功于秦王妃, 他改觀甚大。
“成華是我的妹妹,我本意并不希望她被朝廷和坊間議論。陸绶, 你知道的, 她有婚約。”
“若以往也就罷了, 可如今,薛世子連成華這段日子因你瘋迷都不在乎。”
“他只要成華。”
“盡管,”宋珏輕輕嘆了口氣,“本王知道,你對成華的好,興許讓你這樣, 你也有諸多不甘。”
陸绶心口五味雜陳,于理而言,他明白秦王殿下說的沒有什麽錯。
他身份低微, 僅是醫女之子,甚至當年母親與景皇後崩逝*有關。而薛予羨大族出身,更何況還有一個連宗室都默認的婚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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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這樣的人,才能與大靖唯一的嫡公主相配。
陸绶停頓片刻,聲音裏是難以遮蓋的低落:“殿下說的沒錯,于理而言,我确實不配。”
宋珏沒想到陸绶會應承地如此誠懇,一瞬間他竟然有種愧疚感:陸绶為了成華差點丢了命吶!
一句“你也不要太難過”就卡在宋珏喉嚨裏,等着陸绶再說一句話,就立馬接上。
可陸绶此時卻恰好偏過了頭,目光定定看着書晨樓東側。
宋珏随着看過去,小徑貼合着花園的路,一路上是明亮的光,像等着誰回家一樣。
原是成華回了倚雲閣。
陸绶回首,淺淺一笑,說不盡的坦然:“秦王殿下,這原本不是微臣對公主好、微臣甘不甘心的原因。”
“公主她,值得所有人的好。”
在宋珏微微閃爍驚訝的目光裏,陸绶輕輕道:“只是在這段時間裏,她選擇微臣陪着她。公主的選擇,我從來不願違背。”
“這……”
陸绶淡然一笑:“聖旨未下,微臣想要争一争。”
宋珏這會兒徹底愣住了。原本,他以為,是成華去要求父皇留個恩典給陸绶,卻沒想到陸绶竟打算去和靖安郡王府争……
“微臣知道世族龐大、層層勾連,也知道言官禮部不屑微臣尚公主。哪怕所有的攻讦和謾罵都朝着微臣,微臣也承受的住。”
“只要公主不願嫁薛世子,只要公主想讓微臣争,微臣就不會輸!”
宋珏這時,真覺得在風雲詭谲的朝堂上精明地讓人感嘆的陸绶,竟然有些癡傻!
像這種事,他再怎麽心疼妹妹也知道,沒人真的敢上綱上線去議論皇室的過失,可陸绶真和世族對幹起來,稍有不慎,就是仕途暗淡。
“陸寒玉,你、你就沒想過,成華傾慕薛予羨七年,放棄也不過是這半年的時光?”
陸绶這下似乎更是輕松了,他臉上甚至有笑意上浮:“若公主不要臣了,臣自會領下所有問責,去南疆,去北境都可以,此生不會入上京半步!”
月華顫動,輕輕敷在陸绶的身上。
宋珏長久沒有說話。如果陸绶情願做到這樣,他又能說什麽呢?
倚雲閣內,公主已經換好了寝衣,在旁邊小桌案上畫着畫。
乳白色的寝衣單薄,許是因為暮夏燥熱,公主的寝衣做得十分寬大。
她等了良久,也不見陸绶前來,就大致猜到自己的好三哥給陸绶說了什麽。
別看三哥平常話不多的耿直樣子,他實際上是大智若愚,一旦開口,處處往別人心窩子上捅。
別的不知道,成華重生一世,能不知道陸绶的軟肋是她麽?
她又耐心按下筆,就在她耐心耗盡時,陸绶的聲音響在門外:“殿下。”
公主手一晃,蘸着水紅色的筆順着她衣襟上繪出一道。
“回來了?”成華嬌裏嬌氣開口:“三哥又說了什麽混賬話?”
陸绶走了過去,接過了玉珠手裏為公主扇着的涼扇:“沒說什麽。”
像是解釋似的:“秦王殿下讓微臣好好對待殿下,要不然就不許殿下再要微臣了。”
陸绶的聲音放得低柔,順着他扇着扇子的涼風一溜煙細細密密掃過了成華的耳垂,逗/弄地她發癢。
她不免就先軟了下來,撒嬌似的輕輕推搡了一把陸绶:“胡說,我怎麽會不要你~”
說罷,難得小女兒姿态地俯身繼續畫畫去了。
公主的畫裏,是正在綻放的合歡。
高大的合歡樹随風擺動,合歡花紅霞一般豔豔灼灼。
陸绶微微看了一眼,指着其中一處:“殿下,留白是不是過于多了?”
成華緩緩擡眼,眼波流轉:“沒有,這兒得添你。”
“等我畫完,就把它挂在圓床上,日日看着……睡?”
“咳咳咳!”陸绶忍不住撇過了臉,“收在畫室不是挺好?”
“那怎麽行,我們總得有個紀念。”
公主轉了一圈 ,目光落在衣襟上水紅色的墨汁上,胸/口像是開了一朵合歡花。
“這墨汁江南新供的,畫上去幾日都洗不掉,要不你在我身上寫個你的名字吧。”
陸绶總能被公主新奇百怪的想法吓個半死,他怎麽能在公主身上留标記呢?公主又不是他的附屬品。
“你不樂意?”
興許陸绶面上的拒絕太過明顯,公主愣了一下後,指着自己,又指了指他,倔強起來:“要不我在你身上留。”
這……他是臣子,被公主留個标記,總好過他在公主身上留個标記。
陸绶幾乎沒什麽猶豫,“殿下要是想,就留吧。”
成華看着他認命地伸出胳膊,挽起袖子,露出結實的胳膊。
在有力的一節小臂上,連同漂亮的青筋凹凸,隐隐約約間,成華似乎看見一條傷口蜿蜒曲折向深處鑽了進去。
原本只是逗逗陸绶,此刻成華突然帶上了私心。
她從不知道陸绶身上有多少傷口。
他也從來不會讓她看。
成華挑眉,“誰要在小臂上寫自己的名字?”
陸绶有些疑惑看着公主:“殿下不是這個意思嗎?”
成華噙笑,一臉單純天真的做派,戳了戳自己胸/口被水紅色浸染的地方:“我想讓你寫這兒。”
那一抹水紅色立馬就像是活了,連帶着公主輕笑時起伏的曲線,在陸绶眼中亂顫。
陸绶剛剛平靜下來的心海瞬間橫起水波。
他沒辦法拒絕,如果拒絕的結果是他在公主同一位置添上一筆。
“轉過去。”
公主驕傲地發着指令。
很快,陸绶就感覺得到公主纖細的手指從他的腰間環了過來。
她從背後擁着他,輕易地翻到了他腰帶的銀扣。
不知道為什麽,陸绶只覺得倚雲閣有些狹小/逼仄,燥熱像是今日染了火的雲霞,讓他有些發顫。
“殿下……”
啪嗒!
公主氣息擾亂他:“開了。”
陸绶不再敢說話,手指卻不由自主蜷了起來。
公主親自将他的外面青白錦衣褪到臂彎,順着胸膛,靈巧的手指鑽了下去,摸到腰間的衣帶。
裏衣松松垮垮,陸绶不敢想接下來怎麽面對公主的目光。
但很顯然,成華公主并沒有給他過多的思考,電光火石之間,成華順着後面拉下了他的裏衣。
一瞬間,陸绶猙獰的後背映在了成華眼中。
陸绶像是驚弓之鳥,一下反應過來,拉起了衣襟,他有些慌張,看着仿佛定住的公主。
“殿下,殿下你沒有被吓到吧。”
“是微臣沒有說清楚,微臣……”
成華對上陸绶的眼睛,那裏只有一個她。
她一瞬間就紅了眼。
“怎麽會這樣呢,陸绶?”
“讓我再看看。”
陸绶有些擔憂看着成華,恨不得低到塵埃裏:“太惡心了,醜,會吓着殿下。”
公主嬌嗔滿面,話尾帶着顫音:“想看!”
“還是,你永遠都擔心我,不讓我看。陸寒玉,你是打定好讓我活守寡嗎?”
良久,陸绶攥着衣襟的手終于頹然落下。
成華小心翼翼将他的裏衣褪至臂彎,避開了擋着的頭發。
整個後背布滿燒傷後凹凸不平的傷口。
成華記得,他連麻沸散都沒喝,直接忍着刮去了腐肉,故而新長成的淺色肌膚連同受傷後的疤痕攪在一起,像是山嶺溝壑。
偏生如今,連着燒傷上又落了刀傷、劍傷。
她越看越心疼,越看越向下翻找,想急切地找出一塊完好的皮膚聊以寬慰。
可什麽也沒有。
她指尖貼在陸绶的瘡疤上,順着每一道輕輕劃下:“是不是很疼?”
“不疼。”陸绶在成華看不見的地方垂下眼睛,低低問她:“殿下,很醜的,就這樣吧,不要看了。”
“不醜。”
成華從身後抱住他,只感覺陸绶身體漸漸繃直,再一點點僵硬。
“一點兒也不醜。”
“我只看見,陸大人每一道傷都是為成華受的,上面都寫着他愛成華、他很愛他的宋景玉。”
“殿下……”陸绶心潮如浪,翻湧不停。
他清晰地感受到公主輕輕在他的傷疤上印下一吻,柔軟的唇瓣蜻蜓劃過水面般掃過,卻像是燃起了一片火,左沖右撞,激得他不敢動彈。
公主竟然不介意他猙獰的傷口?
他來不及想,因為公主的吻一路向上,停在他的頸邊。
她氣息如蘭,纖纖玉手缭繞在他的喉結上 下,貼合着他的面龐。
他聽見公主勾擾着他:“陸绶,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