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歸來兮(三) 微臣想和殿下親近,也想……
講真, 公主只是單純不想在清風園呆着。
更何況她還善解人意為陸绶做了一番考量:他面皮那般薄,定然受不住這些窺探的目光。
可她轉身與陸绶擦肩而過的毫厘間,卻被陸绶緊緊攥住了手腕。
他有些顫抖, 連帶着力氣也漸漸大了起來。
公主來不及說一聲疼, 他就放開了公主, 緊接着,公主只覺得後背上被輕輕貼合。
陸绶竟然在身後抱住了她!
“殿下。”陸绶的聲音低沉,卻又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急:“阿玉——你別生氣,別走。”
他叫她阿玉!
公主的眼睛驀然睜大, 與其說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到, 倒不如說對陸绶克服大庭廣衆之下與她親近會害羞的驚喜。
她眉眼頓時彎成了月亮, 準備掰開他的手,再逗他一番。
“殿下,微臣從來沒想過隐瞞。”
“當時微臣受了傷, 誤進北戎邊境,危險重重, 根本沒有辦法傳信。”
“後來一路輾轉, 辦完事後, 微臣一刻不停想要回來,結果一急就忘了告訴殿下微臣還活着的事。”
陸绶的聲音宛如擦過成華的耳尖,細細密密,引得她輕輕顫栗:“微臣說過,微臣不會死。”
“微臣總歸想着回來陪殿下。”
“微臣想和殿下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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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後一句,陸绶的聲音像是同這清風園的空氣、微風融為了一體, 幾乎要聽不見了。
可不知道怎麽回事,成華就覺得他的聲音從未有這麽的清晰,一下一下, 像個小玉珠,吧嗒吧嗒落在她心坎上。
成華聲音有些細微的不穩:“你放開我。”
他不自信道:“那殿下還要走嗎?”
成華就着這個姿勢,玉頸微彎斜睨着他。
一息後,陸绶又妥協了。
他慢慢松開手,在這個空擋裏,低聲道:“微臣其實是開心的,知道殿下這麽在意微臣。”
“可微臣也知道自己錯了,不該讓殿下擔心。”
成華心裏軟成一灘水,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總是為她考慮着,什麽錯都往他身上攬。
她拿着最後的力氣,克制着她想親/親陸绶,想撲在他懷裏的沖動:“昨晚,向我認錯的是你?是你說你過于內斂,以後要聽我的,與我親近?”
整個清風園霎時安靜。
尉栎、尉銳躲在暗處、一直緊繃着的臉,瞬間變成另外一種嘆為觀止的表情。
這、這是陸大人說出的閨中蜜語?他要都聽公主的?
他們兩人對視一眼:那可太火熱了。
陸绶抿着唇,看着公主水波潋滟的眼睛,後知後覺就想到自己一直在說什麽。
他有些羞赧,不安地攥着手。
按照他學習的禮儀尊卑,此刻他所有的行為,都像是公主給他的話本裏面的那個宮女,在勾引一個有婚約的皇太子,同她私奔。
他喉結輕輕一滑,最終還是開了口:“微臣想和殿下親近,也想、想、想讓殿下同微臣親近。”
成華被他這種經過了千萬鬥争後的妥協哄得幾乎要軟了腿。
她最見不得陸绶這個撩人模樣:将所有的清冷和疏離全部卸下,眼尾染上的點點羞/色,絕佳的面容似低非低,人恨不得強占民男!
要不是……要不是這幾天醉酒傷身……真是敗筆!
成華揉了揉眉心,指尖攥成拳頭良久,終于踮起腳尖,貼了貼陸绶的臉,決定還是要“老當益壯”一次。
“剛剛吓唬你呢,我哪也不去,我只和你一處——”
誘惑似的,公主勾了勾他的手心,引得他更是害/羞,才慢慢道:“我們去倚雲閣。”
公主吹過來的氣息帶着蘭香,絲絲繞繞,陸绶明白了公主的意思,他吞咽一下,卻想起了公主的身體。
公主這幾日身體定然沒有那般好,可是拒絕,會讓公主生氣嗎?
正在躊躇間,尉栎突然遠遠下拜,行了個只有擾了公主雅興才會行的大禮:“公主,秦王殿下和吳小侯爺求見。”
陸绶如釋重負。
但他定然也想不到,公主也如釋重負。
成華沒忍住心裏一瞬間的春色,提了倚雲閣。話說完,成華突然想到,萬一身體不支,陸绶到時候以為她就這點耐力,以後不盡興怎麽辦……
她搖搖頭,這可不行。
她故作十分莊重的模樣,“讓他們進來吧,去書房。”
公主府書晨樓內,秦王宋珏和鎮南侯世子來便有玉珠、玉弦奉茶。
約麽大半柱香時間,成華公主才搖着頭上象征身份的五鳳釵,穿着輕便常服進來。
宋珏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心裏不免寬慰:那就好、那就好,只要人不像前幾日那般瘋迷醉酒便好。
他看着将公主小心扶上軟榻,又十分貼心給公主調好靠枕,忙前忙後做完一切事之後,才回身向他和吳謂行禮的陸绶一怔。
一聲嘆氣幽幽從心底攀升。
吳謂看了宋珏一眼,吊兒郎當道:“成華,秦王同我,可不是來找你,我們是來找這位回京第二日便向刑部和玖樟臺告假的陸侍中。”
“哦,不,已經是三品的陸侍郎了。”
成華看向陸绶,眉眼裏淨是歡喜:“你這次受了這麽多苦,一個侍郎我都嫌少!”
“嫌少?”吳謂抖擻了一下身體:“得了吧,要是陛下将他直接提成玖樟臺的三輔,恐怕他能掀翻整個朝廷。”
“嗯?”成華渾然不覺牽着陸绶的手,貼着他的耳朵吹氣:“真厲害,我的大人!”
宋珏和吳謂只覺得鬧雞皮疙瘩。
得虧兩人如今一個成婚後猶如蜜糖,另一個也快要同瓊枝喜結連理,要不然非得吐出口血。
宋珏嘆了口氣道:“昨日,陸绶在謹安走後,給父皇一個折子。”
“今日父皇提出了折子中的兩條,一條整頓宜凜軍備,另外一條,打通黑曲河。”
宋珏剛說完,吳謂就立馬接上了:“我說陸寒玉,你這可是好本事,一上來就是大招,今□□堂上差點沒炸開。”
公主這下聽明白了,“這……陸绶,這些事的确有些大。”
陸绶回眸看着她,眸光裏點染溫情,語氣卻堅定無比:“是。”
“微臣還寫了開墾鹽堿土地、軍士半農半兵、鹽稅收歸朝廷……”
吳謂目瞪口呆:“得得得,就你開通黑曲河、整頓宜凜兩件事,別說靖安郡王府怎麽樣,就那戶部、禮部的老學究的唾沫就夠你吃一壺的了。”
“而且,如今你還直接留宿了公主府,禮部的人難免懷疑你是為了搞薛予羨才弄這麽一出……”
吳謂話音落下,成華公主的面色就變了,她像是被人碰了最不能碰的底線:“誰嚼的舌根?!”
“殿下。”陸绶拉住了公主,看向宋珏:“秦王殿下應該知道為什麽我要說這些。”
秦王一頓,點點頭。
北疆冗員聚集,貿然裁去老弱病殘,只會讓百姓對朝廷失望。
依着陸绶的折子,将鹽堿地、荒地依靠非戰時輪換休養的士卒,那便能節流一部分資源,最關鍵的是,一旦土地經過長期時光,會慢慢改良,這樣就可以精簡北境軍隊,讓宜凜軍更加精良。
至于打通黑曲河,不僅是為了使鹽道順暢,更重要的是以後除鹽道之外的其他補給,全部可以行水路,上下無阻。
所有的事情,做起來都是大工程,可從長遠看,無一不是便利于民。
宋珏看向陸绶,對方神色淡然,時不時偏頭照顧着成華,偶爾給成華喂上一個蜜餞,看上去滿身都是柔軟和無比的耐心。
可他的眼光卻銳利無比,行事雷厲風行,不折中、不偏私,近乎一個無情的機器。
他不怕別人的攻擊,更不怕所有人的攻讦,他只是在完成他的抱負。
這樣的人,父皇說的沒錯,他最适合玖樟臺。
可是現在,他深陷朝廷的讨論中心,做的事又令人詫絕,稍有不慎,便是動搖國家根本。
真的可以嗎?
陸绶沉聲道:“秦王嬴政修築長城,大秦颠覆;隋炀帝開鑿運河,隋朝凐滅。”
“殿下或有此憂。”
“可殿下別忘了,有些事,只能在盛世做。”
“長城關隘,阻匈奴不能南下牧馬*;運河流通,上至涿郡下至餘杭、貫穿南北。修得是萬世之福。”
說至此,陸绶淡然一笑:“我奏折所陳六件事,陛下只拿出這兩件,已經說明,陛下覺得這兩件如今做合适!”
陸绶起身,立于軒窗之下,身形如鶴,自有一番氣度與光華。
成華不由就看愣了。
她聽他擲地有聲:“大靖與北戎必有一戰,甚至戰事綿延幾十年。耶诃大汗不久就會小試牛刀。”
“黑曲河通,軍備完善,才是長久之道。”
宋珏沉吟良久,終于道:“好,本王會全力支持你。”
他看向吳謂,吳謂聳聳肩:“我與寒玉這麽多少年了,只要他做的事有利家國,我自然和他一起。”
宋珏點點頭:“那現在,我們不如想想怎麽同朝廷那幫人的舌戰。”
吳謂道:“去找找姚修,他與薛世子那麽交好的人要是能被我們拉攏過來,後院起火,這事就好辦!”
“嗯,他在工部,這些事怎麽也和他有關聯。”
……
不知不覺,暮色染上,天際暗淡。
成華和陸绶将秦王與吳小侯爺送出書晨樓。
臨走之時,宋珏面色為難,似乎有什麽事情想了良久,方才能鼓起勇氣。
“陸绶,本王有話同你說,需要借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