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糾纏（二） 她年少時怎麽會覺得這個長……
禦花園內, 一只淺蜂蜜色的小貓正在盛放的花叢中鑽來鑽去，突然它像是被什麽吸引似的，猛然跳了出去。
楚王宋珩被這淩空躍來的小東西吓個半死, 手裏的折扇唰地展開, 防備動作在混亂中做得十分周全。
等了一息, 他才注意到腳下邊已經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的小東西。
宋珩收了折扇：“知慕，沒想到這花園裏，還能有這麽俊俏的玩意兒。”
薛予羨看過去，那只貓還沒成年, 淡色的皮毛光亮, 一看就是被精心呵護過的。
一雙玲珑剔透的眼睛跟西域進貢的玻璃珠一樣閃着光, 正警惕又害怕地看着他們。
“殿下，這只小貓确實養的很好，不知是哪個宮的娘娘的吧。”
宋珩點點頭, 贊同地把手探向小貓，小貓立馬防備地往後退了退。
宋珩生出惡趣味, 偏要抓它, 眼看着手掌與貓不過一寸距離, 一聲嬌呵傳來。
“放開它！”
宋珩以那個姿勢擡頭，一雙精致的金線繡鞋擋在目光所及出。
下一秒，蔥白的手指和一節凝脂般的玉腕一閃而過 ，連帶着那只貓。
宋珩直起身子，至于麽，不就是抱個貓而已。
成華像是會讀心一樣：“至于, 不是誰都有資格讨本宮的小六歡心的。”
小六……
宋珩沒有什麽反應，但薛予羨卻微微怔了一刻，小六, 是小陸的意思嗎？
Advertisement
他故作疑問：“微臣幾日前給殿下送的貓，殿下不喜歡嗎？”
成華看向他，滿眼歡喜地給小六順着毛：“不喜歡。”
許是成華公主答得過于輕巧，以至于薛予羨都覺得那只貓不是他千挑萬選、花重金買的。
他神色有些木然，但擡眸之間便已舒緩好。
罷了，一個死人而已 ，如何同他争。
薛予羨躬身順從道：“是微臣不懂公主喜好。”
成華如今一點面子也不給他給：“你知道便好。”
說罷，衣裙飄飄，成華轉身就要繞開他們。
薛予羨實在不知道，上一世的那些磋磨還都沒有開始，這一世，按道理來說，公主不該離他這麽遠的。
他聲音裏又不易察覺的頹敗：“公主，過兩天是我祖母的生辰，不知道公主可否屈尊，來給靖安郡王府添個彩。”
成華頓了一下，若是以往，霍老太君的壽辰，她一定要去，只是如今……
她斂藏好心緒看向薛予羨，自覺他如今的小心謹慎都是沒必要，她正欲給他再澆一盆涼水，卻不想楚王插了話。
“成華，薛老太君也算是巾帼英雄，你去一下，也不算降尊。”
一種奇怪的安靜像是無形的香霧，缭繞在三人之間。
成華不由想起了在禦花園中，幾個月前，他們遇到的場景。
宋珩自一開始就有意無意幫薛予羨一把。
只是，那時候，她還有心思捉弄幾下薛予羨，可現在自己的疏遠已經寫在臉上，可宋珩還是如此。
宜州，凜州，陸绶的話像是接連不斷的篇章，又悄然斷開。
成華挑眉，漫不經心道：“那好吧，本宮去。”
亭臺樓榭勾回成迷宮，正值四時好景，滿園淨是花色。
霍老太君年過古稀，身體大不如從前，偶爾認人也是有差別，但畢竟是老人，最喜歡和小輩們逗逗樂子、說說話。
靖安郡王府也知道霍老太君的情況，此次宴會不涉那些亂七八糟的勾心鬥角，世家公子小姐請的居多。
按嫁娶道理，景瓊枝和吳謂婚前定然是見不了面的，但索性距離婚期還有三個月，加上大靖民風開放，也算給了他們額外見面的機會。
景椿帶着自己的妹妹向霍老太君致禮時，沒好氣看着眼珠子長瓊枝身上的人，他低聲道：“你別同他講話，以後日子還長，要讓他時時被你拿捏住。”
景瓊枝沒想到一向正直肅然的兄長會講出這個，一時間羞紅了臉，不知道如何應對。
“丫頭，過來！”景瓊枝突然聽見霍老太君如此問，就行為得體，恭順地走了過去。
霍老太君握着她的手，端詳片刻：“這姑娘長得真俊，不知道是哪家的？”
瓊枝道：“老夫人，我是景家的景瓊枝。”
霍老太君點點頭，像是記起來什麽似的：“景家呀，瓊枝，哦，對，我記得還有個榮枝，怎麽不來玩？”
場上的人面色有一瞬間凝滞，當然不能請華裳縣主。
如今她與公主的事，旁人不知道，世家大族可是清楚得很，二者存一。
更何況，如今薛世子糊塗過來了，自然沒人會再提一個身份尊貴但又不是頂級尊貴的人了。
霍老太君見無人答話，又或許她已經忘個七八，頓了半晌又道：“我記得以前成華公主玉雪可愛，經常喜歡來我們靖安王府賞花的，今天怎麽不見？”
話音落，場上的人神情更是古怪。
這次華裳縣主沒來，是因為請了成華公主，可成華公主答應了沒來，那就是根本不想來，故作敷衍。
一直侍候在一旁的薛予羨臉上白了白，可許是不死心一般，他輕聲道：“祖母，再等等您就能和公主說話了。”
幾乎薛予羨剛說完，外邊就傳來內侍尖細的聲音：“成華公主到。”
內堂的世家公子小姐們齊刷刷站起來，在那位穿着華服的美妙女子進門的瞬間，齊齊俯身下拜。
成華朱唇輕啓：“大喜日子，起來吧，如私下即可。”
霍老太君也要參拜 ，成華快步走了過去 ，扶她起來：“老夫人不必多禮。”
霍老太君上了年紀，看見成華又心生喜悅，沒有聽出成華對她的稱呼已經由“霍奶奶”變成了“老夫人”。
她眉眼含笑，興沖沖讓成華坐下後，就滿是愛憐看着成華：“殿下最近忙什麽 ，好久沒來過靖安郡王府了，老婆子都有些想念殿下了。”
成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好淺淺堆着笑。
霍老太君又蹒跚着走過去，從內室捧出個檀木盒子，盒子上浸着香，一看就是珍貴之物。
成華看着老人略是遲緩的動作，忙不疊道：“老夫人，這些事讓下人做就好。”
霍老太君擡眸，從裏邊取出一個玉镯子。
那玉镯子瑩潤，在光下淺淺泛着光，映出裏面如水帶一樣的翠玉。
成華一眼便看出這是塊極好的玉，甚至與父皇賞的相比，都毫不遜色。
“殿下，我約麽你和知慕的婚期快到了，把這個給你，這是我們家傳的寶貝。”
成華被驚地站了起來，她正欲開口辯駁，卻聽見老夫人繼續道：“我在上京這麽多年，每天都盼着這個日子。”
“以前知慕在邊關看不見，如今回來了，我又聽說他老惹你生氣。”
“他不長進，但日子總要過，我還是請求公主能原諒他年輕氣盛。”
霍老太君話說得委婉，又帶着幾分老年人特有的慈愛，聽得成華心裏一酸。
幾年前，她還在靖安郡王府随意玩耍時，霍老太君就喜歡靜靜看着她。
她為她剝栗子、給她做糕點……不知什麽時候，一個精神矍铄的巾帼英雄，也走進遲暮、蹒跚。
成華不能像拒絕薛予羨一樣對待老夫人。
她笑道：“老夫人先收着，這麽貴重的東西，就到薛世、薛知慕成婚時，你再拿出來吧。”
霍老太君沒意識到成華的話外音，她只是低低笑着，附和着點頭道：“那行，快到重陽了，也不過是三四個月的時間。”
原來如此 ，霍老太君把瓊枝和吳謂的婚事的日子記成了她和薛知慕的。
真可笑，她怎麽會嫁給薛知慕呢？
碧波亭下，水紋如褶皺的衣裳，随着風，皺痕漸漸擴大。
成華公主盯着周遭的碧波水，眉眼間的煩躁漸漸明顯。
終于腳步聲近。
成華道：“你找本宮何事？”
薛予羨好脾氣地站在垂柳下，定神看向公主：“今日祖母……”
公主截斷他的話：“老夫人無心之失，本宮不會在意。”
薛予羨輕輕怔了一刻，“公主說，不會在意。”
“可我們卻有婚約不是嗎？”
成華聽到這話，面上帶着一絲興味，“怎麽，婚約而已，并未明旨，雙方不要也就不要了。”
“該不會薛世子覺得，你能要下明旨？”
薛予羨停在公主數步之外，看着對方那樣單純又天真的模樣，偏偏吐出的話像極了上一世，尖銳又涼薄。
你怎麽不去死？
他突然想到公主的咒罵。
還好，他面上露出了極苦的笑，至少還沒有上一世那麽不可挽回。
只要陸绶死了，一切還能回到從前。
想到這裏，他露出一個恭順的笑，裏面暗伏着詭異。
“為什麽不能要下明旨？”
“我已經發過誓，這一生，一定會對公主好，不納妾，不有二心。”
“而且陛下不是不希望公主能下嫁靖安郡王府。”
呵呵，成華被他的話激得笑出了聲。
她年少時怎麽會覺得這個長身鶴立、穿着紫色绛袍的男子，會是一個虛懷若谷、尊重他人的人。
“不納妾室、沒有二心……”成華笑得花枝招展：“我要是不誕子嗣怎麽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