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糾纏(一) 陸绶,怎麽就不肯放過他,……
楚王宋珩下拜貼給靖安郡王府?
薛予羨雙唇緊抿, 雙眉緊蹙,坦言之,這位楚王殿下與靖安郡王府的關系, 倒也不用下拜貼來知會。
“楚王是光明正大下的拜貼?”薛予羨問。
“是。”薛祁回答:“好像是以世子與公主的婚約為名義下的。”
薛予羨心中暗笑, 皇家的人哪有這麽熱心腸的人?
就連成華當年, 為了披露凜州山月關非陸绶戰之過,不惜拿命來賭,直接火燒了暖玉閣。
更何況,這些緊盯着皇位的皇子們。
只是 , 說起與公主的事, 這位楚王殿下, 似乎格外用心些。
早在數月之前,薛予羨就能感覺得到他在撮合他和成華公主。
他停留良久,細細回想着這位楚王殿下的行徑。
“他來找父王?”薛予羨像是打通關竅, 聲音帶了一分疑問。
“是。”
“可笑,我的婚事, 他找父王, 父王卻不知會我?”
薛祁不解地擡眸, 卻對上自家世子了然的笑。
梆子聲遙遙,仿佛自另外一個時空傳來。
午夜夢回,薛予羨驚醒坐立,一擡手,眼尾又是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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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已經很長一段時間。
他披上一件單薄的衣服,繞到書房, 只點了一盞暗燈。
屋內昏昏沉沉,他的心一如這場景,不見光亮。
“予羨……宜凜礦山還是要遮掩好, 你可不能消沉。”
“待到上京來人,這些事情還需要你去親自處理……”
父王的話時時回蕩在他的耳邊 ,如今他竟從夢裏找出了緣由。
宜州和凜州是北疆門戶,兩大州橫連北方土地,礦産暗暗埋伏于高低起伏的山巒之下。
朝廷登記在冊的山脈,不過是上京官員巡視時登記,又有誰會真正走完宜凜二州近二十城。
至于邊塞重臣,朝廷雖然倚重,但是事關國運民生,朝廷又不得不防備。
故而守邊的将領,總會想方設法與朝中重臣有些合理的關系往來。
但這筆經濟賬,卻決不能是私藏礦山。
銀礦鑄銀,已是破壞民生。至于鐵礦,那無論是否有僭越心思,都已是板上釘釘的叛臣。
宜凜礦山,正是這樣的一座山脈。遂寧侯與父王共同保守了這個秘密。
薛予羨不敢想,他的父王是想借着往來買賣更進一步,成為朝中無可撼動的塞王,還是……
他想到這裏,身上竟然驚出一身冷汗。
幸虧秦王當年沒看出宜凜山的地理異常 ,否則那父王別說接濟遂寧侯遺屬,就連王府,也少不了連根被拔起。
薛予羨指尖輕輕觸過案上所有有關陸绶和公主的消息,他帶着幾分散漫拿出其中一封。
陸绶自請去宜州。
薛予羨一頓,陸绶不是秦王,他精通刑部和工部事宜,他的目标會不會是宜凜山呢?
萬千心思纏繞,一向沉穩的薛予羨難得生出煩躁。
他在堆滿信封的桌案上像是魔怔了一般,将所有東西一張一張翻看。
三月初八,成華公主前往昭明寺為陸绶求佛珠保佑。
三月十五,成華公主車駕自皇榜樓下接送陸绶。
……
五月中旬,成華公主同陸绶共處一室,同塌而眠……
從陸绶第一次出現,公主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放棄了自己?
薛予羨唇角印出苦澀,竟然還是陸绶。
上輩子公主最後那般偏執,雖然是因為景榮枝的存在 ,雖然是因為他一時的不小心,中了圈套。
可又何嘗不是公主自己心裏都不肯承認的偏執?
薛予羨指節發白,慢慢攥緊。紙張清脆,瞬間碎成一片一片,映出他雙眼的猩紅和陰鸷。
明明是他重生,明明是他和公主幼年相識,明明公主曾追尋他數年,可為什麽 ,獨獨還有一個陸绶,擋在他和公主面前。
陸绶,怎麽就不肯放過他,放過公主呢?
——
靖安郡王府大門敞開,楚王宋珩躍下馬來,将缰繩随意扔給靖安郡王府的管家。
他一雙桃花眼流轉,更顯得風流倜傥。
“走吧,帶路。”
廊下回轉,假山嶙峋 ,九曲橋映着水波,遙遙相隔的是個涼亭。
薛予羨一身白衣,玉冠鎖住頭發,微風盈盈,頗有幾分谪仙的味道。
宋珩眼睛微微眯了幾下,不知想到什麽,唇角噙上一抹笑。遙遙與薛予羨致了個禮:“知慕,怎麽在這裏坐着?”
薛予羨躬身行了一個禮:“楚王殿下安好。”
“微臣看今日天氣晴朗,萬裏無雲,就想在水澤旁涼涼風。”
宋珩手中的折扇一翻:“水亭有什麽意思,本王要去同靖安郡王商議一些事情,你不去?”
話音落,未等薛予羨開口,旁邊的老管家卻率先道:“殿下說笑了,世子涉足宜州那般少,怎好與您讨論。”
宋珩輕笑出聲:“本王談的是本王的寶貝妹妹成華 ,怎麽能與世子無關呢?”
薛予羨看着眉眼帶笑,一副純良無害表情的楚王殿下,膽中生寒。
他想拉他下水,讓他早早成為他的附庸。
何必呢,為了保住靖安郡王府,為了迎娶殿下,他怎麽也要趟趟這渾水。
他收斂好情緒,瞥了一眼為他使眼色的老管家,淺淺一笑道:“謹遵殿下吩咐。”
書房內,靖安郡王合着眼端坐在圈椅上,屋內沉香缭繞,裏面雜着安神香。
窗外腳步聲簌簌,他敏銳睜開眼,卻很快察覺到不同。
“王爺,楚王殿下和世子過來了。”
靖安郡王蹙了蹙眉,又迅速撫平,換上個親近的面容:“快請殿下進來。”
屋內光線充足,打在楚王身上 ,宋珩拿着折扇,潇灑地擋了擋。
“光不錯。”
靖安郡王看了一眼薛予羨,薛予羨起身将書房的竹簾拉低了幾分。
“這樣就很好了。”宋珩道。
在片息的沉默裏,靖安郡王起身道:“殿下關注犬子和成華公主的婚事,實在是麻煩殿下了。”
宋珩看着在自己面前恭順的靖安郡王 ,一時間不知道該誇他父愛如山,還是什麽。
都這個時候了,還不讓薛予羨知道他其實觸犯了刑條?
有趣!
宋珩唇角的笑一直淺淺淡淡,他沒有說話,反而斯條慢理飲了一口茶,長嘆一聲道:“郡王爺好心态。”
說罷,宋珩看向薛予羨:“知慕,趁着陸绶這位朝廷新貴去宜州,你對本王的好妹妹多上上心,畢竟這可是王府的一張底牌。”
“殿下慎言!”
靖安郡王猛然出聲,卻看見自己的兒子穩穩坐在椅子上,神色一如既往的淡然。
“多謝殿下提醒。只是比起京中的形勢,宜凜礦場才是重要之事吧?”
靖安郡王的驚訝呼之欲出 ,就連宋珩都微微停滞一刻。
“陸绶別的微臣不知道 ,但他通曉刑部和工部的事務,此處突然去宜州,如果目标是宜凜山 ,那他不會發現不了什麽。”
宋珩看着薛予羨,心中反而升上幾分欣賞。
畢竟靖安郡王也是上了年紀 ,将來少不了要和薛予羨這個世子打交道。
和聰明人說話 ,畢竟不太累。
宋珩道:“那世子怎麽看?”
“阻止他。”
宋珩點點頭:“世子說的有道理,只是陸绶這樣的人,阻止怕是沒辦法吧。”
他眉眼上浮上陰翳,帶上他的特有的一雙眼睛,顯得格外妖冶:“用不了,就殺了吧。”
靖安郡王看着這個不過二十多的青年,他已經有了皇室标志性的冷酷無情 ,不由就多了幾分思慮 。
他有些後悔當時對秦王的圍追堵截。
早在三月 ,秦王在凜州勞軍時,護佑了遂寧侯府當時打壓下唯一逃出來的一個小百姓。
怎料這個小百姓竟然知道幾分宜凜礦場的事。
為了遂寧侯府不暴露,靖安郡王暗衛出手,堵截了秦王,卻沒想到楚王的人一直盯着秦王。
這一出手,反而讓他生了好奇。
秦王是戰場出身,心思遠不如楚王這般玲珑,很快,他便處置了那個百姓,攥穩了剩下的半張圖紙。
可是 ,靖安郡王看了楚王一眼,此事別無選擇。
楚王薄情 ,可若秦王知道,那必定逃脫不了一死。
“殺了?”靖安郡王無奈接話道:“在宜州殺了朝廷命官,殿下是在開玩笑?”
宋珩道:“怎麽能死在宜州?如今鎮南侯府向着秦王,南吳北薛,本王未來還要仰仗你們,怎麽會讓你們出事?”
“上京到宜州路途這麽遙遠 ,怎麽都能死。”
宋珩看了眼躊躇的薛予羨:“當然,成華難免給陸绶留幾個幫手,這是你們靖安郡王府的事,本王也就是給個建議。”
長久的沉默 ,像是初春裏凝滞将化的冷泉,在三人之間無聲流動。
終于,薛予羨擡起頭,“好。”
這是一條不歸路,但在諸多牽連中,這反而成了他想得到一切的方法。
上天讓他重來一次,不就是為了拯救靖安郡王府,向公主贖罪的麽?
當年因為宜凜礦場,靖安郡王府一度陷入困境,至于公主,因為這個和陸绶慘死才那般瘋狂。
如今,他先殺了陸绶,雖說有些極端,但只要熬過這幾年,等着他承襲王位,那他再慢慢滲透,将宜凜山處理幹淨交給朝廷,就把所有症結全部打開了。
這樣總歸不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