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芙意皇莊（三） 拿這個去，違者殺無赦……
竹林間, 帶着令人神清氣爽的清冽。
成華公主有些高興，在小路上提着裙擺歡快地走着，時不時狠狠嗅一口氤氲着竹香的空氣。
陸绶在後面默不作聲, 亦步亦趨。
成華公主小步跑過來, 盯着陸绶, 想到什麽似的擔憂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剛剛太狠辣了？”
“嗯？”
“就是，我打人耳光，還要殺了他。”
陸绶眼神難得閃過陰鸷：“他敢對你不敬，是他該死。”
他柔聲道：“微臣只是覺得, 以後這樣的事, 殿下不必自己去做。那些肮髒的人, 也不必殿下親自去見。”
陸绶只是這樣提了一句，但成華卻從他的話裏聽到比字面意思表達更深的、十倍百倍的憐惜。
她頓時心軟成了一灘水。
“那我們就不見他們了。”
“尉栎！”
成華向着竹林深處喚了一聲，尉栎應聲而出, 抱拳在公主面前。
“今晚他們必定要來，你安排好人, 等他們去陸大人的草屋。”
“屋子以後本宮和陸大人說不定還要來, 記得不要損傷到了。”
公主頓了一下, 勾出一個天真的笑：“至于他們呢，以冒犯公主的罪名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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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犯公主，往重了判，需誅三族。
成華看了一眼陸绶，繼續吩咐尉栎道：“你親自帶人去芙意皇莊，拿下所有管事。本宮要芙意皇莊自父皇賞給本宮七年的所有賬目, 以及皇莊賦稅賬目。”
尉栎擡頭：“屬下遵命。只是公主，芙意皇莊內有侍衛——”
成華從暗袋裏取出公主的玉令：“拿這個去，違者殺無赦！”
“是！”
尉栎雙手接令, 剛走到屋門口，公主又叫住了他：“尉栎，一旦進入芙意皇莊，立馬封鎖皇莊，任何人不得出入。尤其要切斷芙意同寧梧、翠微的聯系，還有州衙。”
“本宮來的時候并未張揚，你也不必提公主來過，可懂？”
“是！”
尉栎的身影再次閃進竹林，陸绶緊跟着公主，替她注意着腳下的路。
“芙意皇莊位列寧梧、翠微三皇莊之首，把芙意清理幹淨，剩下兩個自然就好辦了。”
“只是，除了芙意外，殿下這次也要将府衙清理幹淨。”
“嗯。”成華道：“我記得沅郡的郡守，似乎也是白家人？”
“殿下記的不錯。”
成華聽得陸绶誇她，自覺地揚起下巴，故作嬌貴模樣：“那是自然！”
“我們去公主府吧，你的小屋太小，再耽擱着怕是傷口疼。”
——
錦閣內的鎏金鶴紋爐內袅袅升上一縷青煙，沉郁的檀香繞得成華昏昏欲睡，手裏攥着的課業也搖搖欲墜。
這段時間，雖說出了上京，但熙明帝布置的書，她是一刻也不敢忘記。
忽的，門發出輕微的響動。成華強忍着睜開眼睛，來人是她的侍女玉珠。
成華帶着幾分困倦，玉白的手指扶着額頭，勉強坐立掃視了一周：“陸绶呢？”
“陸大人見公主睡着了，便離開去了小書房，手裏似乎還拿着一個錦帛。”
錦帛？成華揉揉眉心，約麽想起那是秦王宋珏給陸绶的。
沒想到一個錦帛卻如此麻煩！
“你把他叫來吧，天色這麽晚，都錯過飯點了。”
“另外，把吃的送到錦閣來。”
不多時，玉弦就帶着一群端着餐食的女侍進了錦閣。
玉弦速度很快，麻利地将餐桌布置好，就笑意盈盈看向公主：“公主可算醒了，先喝點湯潤潤胃，之後再吃點其他的。”
公主瞥了一眼餐桌：“有糖泥山藥卷嗎？”
玉弦一滞：“糖泥山藥卷？”
“這個小廚房沒做，但他們做了紫金山藥卷、紅豆山藥糕。”
成華了然：“去讓小廚房做一份，另外催催陸绶，他不餓，本宮餓了。”
衆人臉上透着驚訝，和公主同桌吃飯，已經逾禮。
雖說陸大人救過公主，公主對陸大人的心思也算是明目張膽，但讓公主等着？
玉弦沒敢多說，應聲道：“玉珠已經去請陸大人了，奴婢現在去安排小廚房。”
還沒小半刻，陸绶便到了錦閣。
倒不是他故作推脫，只是他看錦帛看得入迷，一時忘了時間，等到玉珠說起公主等着時，才恍然清醒。
陸绶立在錦閣內，躬身道：“微臣讓殿下久等了。”
公主道：“無妨，快點，嘗嘗沅郡的小廚房。”
陸绶停頓一秒，自知逾禮，卻不願掃公主興。
于是他坦然在一群侍女注視下，坐在了公主身旁。
玉珠使了個眼色，玉弦便領着人退下了。
玉珠道：“公主，奴婢在錦閣外候着。”
成華點點頭，托着下巴看着陸绶，樂呵呵給他碗裏放了一個糖泥山藥卷。
“嘗嘗。”
“好。”陸绶用筷子夾着山藥卷，輕輕咬了一口，極盡雅致。
成華盯着他，心裏有些納悶兒，要說起陸绶，也算是身世坎坷、一介布衣，他怎麽還天生帶了一種世家公子範？
“好吃麽？”成華問。
陸绶點點頭，“嗯。”
“那，”公主的氣息迎面撲來：“和那個叫蘇詞的姑娘做的相比，誰的更好吃？”
陸绶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原來公主的記性這般好。
他淺淺一笑：“公主這是？”
“快點快點！”
“自然是——”陸绶斂下心裏的幾分好笑：“公主府的小廚房好。”
公主有幾分得意：“看吧，在外面你能吃這麽好吃的東西！”
成華公主看着陸绶吃完，站起身來走了幾步，勉強算作消食，之後便慢悠悠窩到了小塌上，順手撈下來一本書。
未翻兩頁，錦閣外傳來了玉珠的聲音：“公主，尉栎回來了。”
“叫他進來。”
芙意皇莊占地極大，此番行動，公主又似乎有重要打算，尉栎不敢輕慢，親自督察确保芙意皇莊完全封鎖才過來。
尉栎行動快捷，短短兩個時辰就回來了，但看他的模樣，确實有些疲累。
公主瞥了一眼水杯，尉栎領悟到意思，喝了一口水才道：“公主，屬下依令封鎖完芙意皇莊，又拿了所有賬目才過來。”
“賬目如今已經交付給了公主府宋嬷嬷，但是據嬷嬷所言，賬目編纂得是盡了心力，專門用來應付上面的人的。雖然看得出不對，但若要詳查仔細，需要五六日。”
“五六日？”成華放下書，俯身向前，“要這麽久？”
“是。”尉栎接着道：“此外，百姓的欠條也是有許多，但都看不出故意提高賦稅之嫌。”
成華倒吸了一口涼氣。
“還真是有本事啊！”
一群管皇莊的、不知內宅賬目的粗人，竟然還能繞這麽大的彎子，謊話編得連宮裏的嬷嬷也需要五六日才能理清。
他們這麽有才華，不流放他們，真的是天理不容吶！
“看來寧梧、翠微也是如此，州衙也脫不了幹系！”
成華氣笑了，她看着陸绶，對方一臉平靜，似乎早已預料。
成華自暴自棄扯了一把陸绶的衣袖：“我這算不算後院起火？”
“公主，需不需要屬下拿下寧梧和翠微的管事來問問？”
“自然不可。”陸绶突然出聲了。
他起身走向尉栎：“依大靖律法，倘若拿不到證據，闖入在編官員、衙吏之處，判誣陷罪。”
“殿下此次是要正沅郡之風氣，必不能以勢壓人。”
陸绶轉向公主，言語裏帶着幾分他都察覺不到的溫柔和無奈：“其實要查出來，并不是什麽難事。”
“你快說！”公主坐到陸绶對面，帶幾分讨好，專注地聽着。
“其一，解決賬目問題。”
陸绶向公主輕輕一笑：“這是直接處理三座皇莊的證據。就按公主宮中的老人說的做即可。”
“其二，是要尋找貪墨之銀。”
“未見銀兩，這案子就結得不漂亮，更重要的是，沒辦法切實補償公主府虧損以及沅郡百姓。”
“如果硬找，看今晚所得的東西，他們一定藏的嚴實。公主府的儀衛用來保護公主，并不擅長偵查，你們做不到。”
“所以今晚便派一輕騎，去上京找六扇門可靠人手，他們擅長尋找密室之類的蛛絲馬跡，此外還要向陛下得到處理三品官員之權。”
尉栎有些感嘆地點點頭：“陸大人說的有理，屬下今天搜查芙意皇莊，竟沒找到他們什麽大過錯。”
“其三，要糾察幕後之人，一次性解決沅郡的問題。皇莊之人不過粗人，在皇莊賦稅上動手腳上站首要的，是沅郡郡守。”
陸绶端起面前的茶盞，氣定神閑飲了一口：“沅郡郡守是芙意皇莊管事之人白執禮的兄長白執義，若他們毫無幹系，怕是說出來也無人相信。”
成華公主聽着陸绶一條一條說，明媚的面容上泛着欣喜的光彩：“你知道的可真多。那，我接下來該怎麽辦？”
陸绶斂眉：“殿下一開始便沒暴露身份，如今也不必。只需微臣按照陛下旨意走個明面，等賬目理清、六扇門查明贓銀便可出手。”
“沅郡百姓受累，卻以為是天家之過，殿下此次嚴懲，以儆效尤未嘗不是好事。”
“至于白執義，如今拿住了白執禮，不愁他不過來。”
“到時候拿得他們手中百姓的欠條和賣身契，便已經是大功一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