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芙意皇莊(二) 這是陸绶帶給她的
蘇詞走後, 小竹屋就安靜下來了。
成華公主許是等着也不耐煩,就斂斂衣袖,走進了竹屋裏。
“這蘇詞糕點做得不錯, 要不要我帶她去上京?”
陸绶自然知道公主這句話不是真心。
上京公主府的廚子與禦膳房的廚子不遑多讓, 還能讓沅郡一個姑娘比下去?
但此時多說多錯 , 陸绶換了一種方式:“殿下且忍一天,等芙意皇莊的人動了手,去公主府便有更好的。”
成華公主眯着眼睛定定看着陸绶,男子如玉, 進退有禮, 可為什麽顧此言他?
成華挑眉, 打着小算盤:“今日我帶的書都看了七七八八,有幾本字寫得不漂亮 ,麻煩!”
“陸绶, 你的字父皇都稱贊要不你寫大點讓我看?我眼睛疼。”
說罷,轉身而去。
陸绶看着公主故意嬌縱的背影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麽好。
罷了, 不過是抄書而已。
小屋裏, 陸绶看着公主給他翻出來的《豔樂》, 突然發覺他的心裏建設還是做的不夠足。
他愣了兩秒,看着公主笑意盈盈卻堅決不反口的面容,坐在書案前。
他自我安慰,只要一個字一個字寫,定然不會有什麽容易聯想的畫面。
成華公主原本是乖乖坐着的,可看着眼前清隽的男子, 以及他板正的坐姿,怎麽也忍不住想要和他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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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到陸绶跟前:“陸绶,你的字清峻有力, 有種不食煙火的味道。”
“抄這種書,容易冰火兩重天。”
言語之意,不可深究!
陸绶恍若未聞,側頭繼續寫。
公主不依不饒,從書案邊的話本裏抽出一本:“這本《鎖玉》是最貴的,先抄這本!”
說着,公主又善解人意道:“我看書向來一目十行,不如先從關鍵章回抄吧!”
關鍵章回!陸绶宛若木偶,呆坐在書案前,看着公主手忙腳亂給他翻書。
“我給你念!”
陸绶那句你不是眼睛疼麽還沒問出口,公主嬌媚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阿绫看着欺身而來的男子,心生悲涼。她愛的是張公子,不是這個只能用面具遮蓋、強買她的男人……”
“陸绶?”公主停下來,眼眸裏的戲谑呼之欲出:“怎麽不抄?是我念得不夠好麽?”
陸绶清清白白二十年,實在不知道公主為什麽如此大膽。
而且、而且她上輩子不是這樣的!
他心底嘆了口氣,伸手拿過公主攥着的書:“公主去休息吧,微臣自己抄書就好。”
“那好吧!”公主看着陸绶微紅的耳尖,心知不能再逗了,乖乖拿過《豔樂》,去到炭盆邊坐着了。
昨日下雨,今日裏難得出了這麽好的太陽,公主順着竹屋裏微開的、用來通氣的窗戶向外張望着。
前世她也在極其低落時來這沅郡,那時候她橫沖直撞、漫無目的,卻又霸道不堪。
可如今來沅郡,她确實心曠神怡,甚至想着怎麽為沅郡多出一份力氣。
這是陸绶帶給她的。
思及此,她又忍不住了
“抄哪裏了”
“傷。”
傷?怎麽是一個字?
成華站起來微微思索一下問:“難道不是‘阿绫看着張公子胸口的刀傷,再也忍不住,印下一吻……’嗎?這個不行呀,陸绶!你得連起來抄!”
陸绶:“……”
陸绶愣了片刻,在公主喋喋不休的引導下,突然腦中一個清明,剛剛刻意斷斷續續抄的話奇跡般連成一句、聚成一段,那些旖夢全部闖來。
他騰一下失了言語。這下不僅耳尖紅如滴血,白皙的面龐也紅了徹底!
成華看着這沒見過大世的陸绶,心裏被歡喜漲得滿滿,唇齒間強忍住的笑斷斷續續溢出來,到最後全然收不住,她捂着肚子,跌到陸绶的床上,打着小滾。
“陸绶,你太招人愛了!”
陸绶知道公主在取笑他,但看着公主這般開心,不由自主也勾出一抹笑,靜靜看着公主。
突然,他劍眉一挑,迅速轉過身,目光冷如寒劍。
公主再懂不過:“怎麽了?”
“來人了。”
果然,下一刻院門口尉栎聲音響起:“公主!芙意皇莊的人來了!”
成華公主借着陸绶的氣力起身後,踱步到屋門口。
屋外尉栎單膝跪着遙遙看着公主:“公主,可要屬下攔下他們?”
“攔他們做什麽?”成華輕笑道:“本宮多年不來沅郡,來他們就給本宮送這麽大的禮,本宮不做些什麽,對不起他們。”
“你們就在附近,隐藏好就行,本宮親自去看。”
尉栎颔首,确保公主不會有危險後,悄聲退下了。
成華身上披着一件遠天藍披風,一頭如雲厚的烏發僅用一根石綠色的簪子固定住一點,剩餘的瀑布似的垂在身側。
她攥着大衣邊緣,閉着眼睛,仰着頭曬着太陽,竟然有幾分閑适和隐秘的興奮。
“陸绶,你能聽見馬蹄聲嗎?”
成華自然知道陸绶可以,陸绶的內家功夫甚至比吳謂還要好。
她轉身看向他,燦然一笑:“走,去看看!”
——
芙意皇莊的二管事白桧手裏拿着三尺長的馬鞭,斷眉皺着,露出七分狠厲。
他掃視了小泉旁一間破舊的房子一眼,目光看向了緊挨着的小泥地,瞬間,他帶着的十幾個人直接圍了起來。
高頭大馬上,白桧順勢将馬鞭狠狠抽在拿着簸箕的一個老農夫身上,将他帶倒:“老頭,你給爺說說,你家姑娘去哪裏了?”
簸箕裏灰塵揚起,落在老農身上。老農顫顫巍巍往後退,布滿風霜的臉上寫滿害怕。他唇角抽搐着,但死死咬緊,一句不發。
頭頂上傳來輕微的嗤笑,白桧躍下馬,一步一步走近老農,在他一步之遙半蹲下。
他手中的馬鞭戳在地上,又狠狠戳了老農三下,一把扯住老農的衣襟:“他媽你這老匹夫是玩老子的吧?!”
“爺、大人,我,我不敢,我家那孩子沒出息,爺就放她一馬?”老農渾濁的眼睛裏登時就聚滿了眼淚,言語卑微,幾近哀求。
“放她?那爺的銀子怎麽辦?”
老農跪在地上,聲音凄厲:“你們皇莊收的年賦,比朝廷賦稅還高一厘哩,大人,這是要逼死我們吶!”
白桧吆喝一聲:“怎麽,你看不慣?”
馬鞭向雨點落下:“你這老匹夫,有本事到衙門告爺爺我吶!”
白桧陰鸷的眼光直直盯着大口喘氣的老農:“說,你家那小蹄子在哪?!”
“在這兒!”
白桧擡眸,遠處一個身形曼妙的女子,正提着群裾向他們走過來。
那女子不施粉黛,卻天生好顏色。烏發、遠山眉、桃花眼,還有那唇,飽滿瑩潤。
白桧從來沒見過這天仙似的人物。
他舔了舔唇角,眯着眼睛打量着那姑娘,之後注意到她身後跟着兩個人。
一個穿着雲間白的素衣,像是個寒士;另外一個是靛青勁裝,像個衛士。
這自然不是老農家的小蹄子,倒像是個大戶。不過,什麽大戶,大得過芙意皇莊?
白桧挑眉:“你是他的女兒?”
成華睨着他:“不行?”
“那行,你爹欠了爺的銀子!”白桧道:“他沒錢,把你賣了給我!”
“放肆!”尉栎眼睛一瞪,往前跨了一步,就打算出手。
成華唇角勾笑:“尉栎,欠債還錢,殺人償命,你怎麽這點道理都不懂了?”
白桧抹了抹嘴,說着,還朝前走了幾步:“還是這妞兒懂事。”
“那,我聽尉栎說,你們還殺人燒屋?”
“怎麽,姑娘還打算管閑事呀?不過,皇莊的事姑娘管不了,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你從了爺!”
嬉笑聲接連不斷,白桧探出手向成華摸去,未等尉栎反應,陸绶形如鬼魅,已經閃身到白桧身邊。
他三指用力,白桧七尺男兒,宛然如同一個布娃娃一般,動彈不得。
白桧另外一只手要撲打陸绶,陸绶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向後借力打力,直接廢了他一條胳膊。
殺豬般的嚎叫頃刻間在這山間小道上響起,白桧身後的人齊齊向陸绶湧去。
尉栎見陸绶打鬥,便不再上前,專心護着公主,避免這裏的泥沙髒了公主。
但不省心的公主永遠都不會這麽體貼屬下。
陸绶打架了耶!
成華公主眼睛放着奇異的光彩,在尉栎身後蹦蹦跳跳,想從縫隙裏瞥見陸绶的身影。
她一直知道陸绶功夫好,但沒見過陸绶打過架。
陸绶總是清正端方,是帝師稱贊的沉穩的國之棟梁,要說以往,地震了也不見得他會急一急,可剛剛,他竟比尉栎還快!
一息之間,剛剛兇神惡煞的人全部倒在了路上。
成華奔到陸绶身邊:“好了,別打了。”
陸绶回眸,看着成華一臉笑意,他複雜的看了成華一眼收了手。
成華走到白桧身邊:“你是芙意皇莊的管事?”
白桧扭頭不不言。
成華噙笑,猝不及防給了他一個耳光:“回答我。”
白桧瞪着那雙陰鸷的眼睛:“你等着,爺爺回去把你賣到妓院裏!”
“不會說話麽,”成華啧啧兩聲,看着尉栎輕巧道:“殺了吧。”
尉栎手裏的匕首越挨越近,空氣裏突然有一種奇異的腥臭味,像是尿?
成華縮縮鼻子,想要回頭看,卻冷不丁被陸绶抓住。
他面容本是清冷的一款,但不知為何,一旦他眼裏含些溫柔,就如三月春水破冰似的。
他道:“別回頭,後面髒。”
美色當前,成華公主聽話的定住沒動。
但身後卻傳來了白桧幾乎破音的尖叫:“我舅舅!!我舅舅是管事的!”
成華聳聳肩,略是可惜:“原來只是個小卒而已。”
“尉栎,放走一個去報信,其餘人全部扣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