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遇故人（一） 喧鬧卻又讓人心神寧定的……
春風和暖, 滾燙着含混不清的悸動，流轉在陸绶與公主的咫尺之間。
公主媚靥撩人，陸绶無法招架地蜷住了手指。
可公主像是不能理解他此刻的經歷。
她低低問：“陸寒玉, 剛剛那夥百姓說的話, 你聽見了嗎？”
陸绶語塞, 這叫他如何回答？
“你怎麽不說話？”公主問：“被別人錯認我們是小夫妻，你覺得丢人？”
陸绶不知道公主又是什麽感慨，但他确實不能再接這個公主緊抓不放的話題了。
“殿下，不如去扶風樓吃點東西？”
陸绶他餓了？
成華公主頓時收了逗弄他的心意, 她是要好好待他的。
“嗯。”成華道：“你如今能吃大補的東西麽？”
大補？陸绶眼睛微眯, 不由自主就想到了回春散和虎鞭丸。
“算了, ”成華自言自語道：“再等你好些吧，我們今天可以去凝益齋，那裏的藥膳味道好, 對你也有利。”
“你要覺得好，我讓那廚子專門給你做。”
陸绶看着公主喋喋不休, 俨然忘記了剛剛的話題。
他突然覺得他要是這麽一直裝着, 興許還能逃過公主不知什麽時候突發奇想的話本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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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益齋不在西市顯眼的地方, 但因為它獨到的口味，人卻是一點不比西市正街的少。
成華公主今天微服出訪，穿得素靜，至于陸绶一向如清風明月，不着暗色。
二人走到一處，就像是站了兩個玉人, 光彩奪目，少不得被往來的行人多看兩眼。
成華公主對此有些滿意，她生來就是在萬衆注目之下, 而站在她身邊的人，當然也要有此待遇。
她自豪地擡起下巴，得意地看了陸绶一眼。
陸绶對公主莫名升起的驕傲有些不解，但他還是靜靜走在公主身側，餘光掃過周遭每一個人。
忽的，他的視線停留了一下。
“怎麽了？”
陸绶看着一閃而過的淺色身影，頓了一下，又覺得不太可能。
“沒什麽，殿下，我們進去吧。”
公主嘟了嘟嘴：“怎麽還能叫殿下呢？我這是微服出宮。”
“要不，你叫我的閨名吧。”
陸绶站在凝益齋竹簾下的身影一頓，雲間藍的廣袖微微飄揚。
公主的閨名，叫景玉。
宋景玉。
這個世間，除了陛下，怕是很少有人能有這個機會，可以親口叫出公主的名諱。
在人來人往的鬧市，陽光漫過懸挂的竹簾，落在行人身上。
喧鬧卻又讓人心神寧定的氣息裏，公主的名字反而像是沸水，碰不得。
“快點！叫一聲阿玉讓我聽。”
陸绶聽得公主催促。
他緩緩開口，“阿玉”兩字呼之欲出。
但比他的心意複雜、萬分鄭重的聲音更早的，是另外的一聲輕喚。
“陸大哥！”
那女聲帶着久別重逢的顫抖和歸宿感，他鄉遇故知一樣瞬間哽咽：“大哥哥——”
陸绶手指輕輕捏住了袖口，含下唇齒邊的半句話，将公主攔在身後安全的通道，轉身看了過去。
他剛剛沒有看錯，那個身着淺鵝黃衣裳的少女，當真是沅郡的蘇詞！
成華公主從陸绶保護的縫隙裏探頭看去 ，迎面像是風一樣跑過來一個姑娘。
那姑娘面容清秀，是個十足的小家碧玉，梳着雙尾，那樣急切的模樣倒是像個無害的兔子。
成華默不作聲 ，看着她自然而然抓着陸绶的袖子：“陸大哥 ，阿詞可算是找到你了。”
她是專門來找陸绶的？成華心上湧起一絲警惕。
“陸大哥，爹爹和我是沒了辦法，我們聽說你中了探花，這是個大喜事，想來，那沅郡的狗官看在你的面子上，也會放過爹爹和我……”
成華擡頭看向陸绶，對方沒有急着應答眼前似乎沾親帶故的姑娘，目光反而探向她，像是問詢。
成華被取悅到，一時間都忘記摸清眼前姑娘是敵是友。
她道：“那既然這樣，先進去慢慢說。”
蘇詞許是盯着陸绶太過認真，等到公主的聲音發出，才驀然回頭。
她看見公主的瞬間，不由一怔。
對方穿着茶白色的月籠紗衣，上面是金色線勾出的蘭紋，衣袂浮動間，凝脂玉般的脖頸像是塗了光……
這個女子是？
她沒敢貿然詢問，只聽看得陸绶聽罷女子的話，當即掀開簾子，溫柔地讓她進去。
蘇詞咬了咬唇，跟進了二樓的雅間。
看着半年前還清冷如月的陸大哥，此刻像是捧着玉瓶一樣對待這位姑娘，蘇詞終于忍不住：“陸大哥，這位姑娘是？”
成華擡眸，淺淡地又打量了一下蘇詞。
憑借着宮內多年的看戲經驗以及最近為陸绶準備的數十本話本的研習，成華敢斷定，又是一出郎情妾意。
她眼眸一轉：“我是內宮二品女官宋靖，陸绶的上司。”
陸绶眼裏閃過詫異，卻沒有反駁，反而接着道：“那下官向大人介紹一下這位姑娘。”
青瓷瓶中的花卉淡淡散着香，一如此刻的陸绶緩緩道出的話。
“半年前，下官住在沅郡漓清鎮，後來意外落水，昏迷一天一夜，是蘇詞姑娘連同她父親的書船救得我。”
哦，原來是美救英雄、一段佳話。
按照最近的話本，這可是十分流行的……
成華沉默了三秒，突然看向陸绶：“我記得，你會游水。”
陸绶眸光微閃，公主記得沒錯，他會水。
但事實就是這麽玄妙，他一個會水的人，卻落了水，還甚至溺水。
等他醒來後，腦中卻是上一世的點點滴滴。
因為父母緣故，他本打算在漓清鎮久住，直到科舉。
可前塵往事與公主太過牽連，重蹈覆轍的話，那時他心中又多少有些不甘，故而他避開公主，一心一意想做個護衛她的純臣、權臣。
結果……陸绶看着緊挨着自己坐得公主，她眼神帶光，一刻也不曾從自己身上剝下。
現在與上一世，大概已經差不多，除了他會更有分寸，而公主，至少在這一時刻，把他放得重些。
“那蘇詞姑娘，如今你為何在上京？”
蘇詞聽見陸绶問話，身體偏移過去：“芙意皇莊的人越來越嚣張，那日我爹只是替幾個老伯說了句話，芙意皇莊的白桧就要給我爹按罪名。”
“後來，後來他又、又看上了我……”
到這句時，蘇詞的聲音已經越來越低，幾乎沒入雅間外的假景裏。
成華公主心中流過驚訝，她得父皇厚愛，獲封沅郡及所在三座皇莊。
也是因為父皇的偏愛，她食封邑，但确實不曾踏足沅郡，除了上一世……
可上一世的她，只顧着打發煩悶，根本沒去管過沅郡。
這是她的疏忽……
她道：“沅郡的事情，确實需要解決，我今日便向上禀明這件事。”
陸绶道：“下官原本想趁着吏部考核，自己請去沅郡三年，只是今年變故繁多，反而耽置下來了。”
“你早就想要去沅郡？”
“嗯。”陸绶對着公主道：“眼下下官沒有差事，去沅郡也是好時機。”
成華沒來得及問他為什麽早就想去沅郡，蘇詞已然激動到雙眼眶微紅、眉眼帶淚：“陸大哥，我就知道你不會騙我，你說過你會回沅郡！”
嗯？
成華心裏的疑惑漸漸轉化為質疑，她看向陸绶，原本要說服自己，陸绶為她受了那麽重的傷，她要多給陸绶些适應她的時間。
可她轉眸一想，陸绶的過去她竟然從未參與過，而那有關他的勾勾連連，她甚至不如眼前的姑娘了解！
她怎麽能不如別人？
她怎麽能不了解陸绶？！
她是要讓陸绶站在她身邊的！
成華思及此，看向蘇詞的眼神已經悄然生變。
“你非要去沅郡？”
陸绶敏銳察覺到公主微微上拔的語氣。
他輕聲道：“這樣最好。”
成華不說話了，有外人在，她要學着體諒陸绶，尊重陸绶。
心裏建設一大堆後，她終于不情願地點點頭：“那，好吧。”
蘇詞聽聞陸大哥的上司也說“好”，面上染上雀躍：“我就同爹爹說，來上京找陸大哥一定有用，這次，全都麻煩陸大哥了。”
陸绶沒有承接這話，反而問道：“蘇伯父，還好嗎？”
蘇詞抿唇點點頭，“這次是我同爹爹來的。幸虧芙意皇莊的人不把我們這些小老百姓放眼裏，要不然，我們怕是溜不出來。”
“既然出來了，那便好。”
陸绶停了一刻，“你們住在哪裏？”
成華公主在一邊一直安靜地聽着，別的她還能全當是陸绶習慣寒暄，可這句“住在何處”問出來，她徹底坐不住了。
陸绶有這般仔細問詢人的習慣嗎？沒有！
他這樣問，那下一句會不會是步雲街我有一個宅子？難說！
這怎麽能！
成華雙眸緊緊盯着蘇詞，看着她雙唇微啓：“剛來上京，陸大哥，其實我與爹爹還沒找到合适住的地方。”
未等陸绶開口，成華率先道：“這有何難？尉栎 ，進來！”
只一瞬間，雅間內出現了一個人。
蘇詞不由瞪大了眼睛：“這……”
“為這位姑娘和她的父親找上京最好的客棧。”
蘇詞回神，看向陸绶：“這、陸大哥……我和爹爹對上京不太熟悉，所以……”
成華微微擰了一下眉：“沒關系，我派人護着你們。”
說罷，還側目看向陸绶。
不知為何，當陸绶對上公主的視線時，他覺得公主有些許急切，他說不清楚，但這種急切卻讓他心意微微漲滿，連語氣都不由和緩：“蘇詞姑娘，你聽大人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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