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清花節一 公主尊貴無比,沒有什麽不能……
清花節,原本只是中原百姓用來慶賀萬花齊放的節日。
每到這個時候,男男女女們上街摘花、賞燈,一起游街,有時,與七夕節也別無二致。
只是後來,中原戰火連綿,疆土割裂,百姓水深火熱。
這個時候,大靖開國太/祖皇帝躍馬揚鞭,率領追随他的人一路南下,統一割裂的五國,一舉奠定大靖千古基業。
而他登基那天,恰好是清花節。
故而清花節成了大靖開國的日子,每到這天,便由皇帝率領文武百官,登浮雲道,上靖安山,在天寧大殿祈禱上蒼保佑。
成華公主微不可查嘆了口氣,倘若每月都有清花節,她這個公主定然是當不下去的。
不為別的,就為這九百階白玉石階。
她咬着牙,聲音細如游絲:“步階年年登,今年格外高。”
一旁的楚王宋珩也壓低聲音靠了過來:“這就不行了?這可是別人買不來的福氣!”
成華瞪了他一眼,認命覺得“欲戴王冠、必承其重”這幾個字的真實。
一般人根本來不了這個浮雲道。
這是按照地位、嫡庶、尊榮排的順序。
熙明帝走在最前面,他身側同階原本是皇後、成華的母親。
皇後逝去,降兩階跟着陳德妃和方賢妃,至于其他妃位以下的內宮女子,根本不會在今日允許登這浮雲道。
緊接着便是皇子女、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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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皇子在前,但大皇子夭折,成華是大靖這一輩唯一的嫡子女,為示尊榮,她身邊兩側是楚王宋珩、秦王宋珏,至于其他皇女、宗室子弟,只能朝後排。
這一連串排下來,浩浩湯湯,跟着父皇南下巡視一樣。
成華看了一眼前面,又看了一眼後面,說句實話,這浮雲道對于她這樣完全沒有武學造詣的來說,委實有些高了。
可看着陳德妃和方賢妃那麽能忍,她嬌氣又顯得虎父犬女。
她正了正身子:“我如何不行?”
宋珩點點頭:“那行。”
成華又爬了幾階,終是覺得心有餘而力不足:“二哥,幫我一把吧。”
“讓那個人幫你,求我幹嘛?”
宋珩的眼睛向後面一瞟,成華順着看過去,隔了數十步階梯,就是穿着紅色錦服的薛予羨。
但她的目光沒有停留,在人山人海裏,找到了不太明顯的陸绶。
成華原本打算欣賞一下陸绶的。只是相隔太遠,她看不見陸绶的表情,只能無奈回過頭,看着宋珩:“快着些!”
宋珩看着還不見終點的浮雲道:“往年你還能撐過一半的,今年這樣不厚道吧?”
他雖然賤兮兮嘲諷着,但還是認命地憑借着寬大的衣袖,托了托成華,順便和成華不約而同看向宋珏。
一向沉默寡言的宋珏看着如狼似虎、分外熱情的目光:“幹什麽?還沒到一半!”
成華笑而不語。
宋珏最終還是心疼這個妹妹,抛棄了自己不到一半不幫忙的原則。
借着兩位兄長的力,成華輕松了很多,終于喜笑顏開,開始觀賞這浮雲道的景致了。
石階百步,陸绶憑借着自己絕佳的視力,輕而易舉發現了公主的小動作。
她這麽怕爬樓梯,也不知道前些年是怎麽過來的。
這個念頭,直到陸绶登上浮雲道最後一階,才倏然消失。
眼界裏是陽光大盛、金芒披散,浮雲缭繞裏是飛鳥啼鳴、矯獸低吼。
人置身于山頂,感覺的是天地之大、人之渺小。
陸绶心中含着澎湃的心潮,在順着禮儀走向天寧大殿時,冷不丁又看到公主。
公主今天穿着正式的朝服,銀朱色、繁複的朝服上以天青色的線勾出青鸾圖案,順着極致恰和的圖騰,是暗色相疊、金線細描的束腰。
她盈盈邁入天寧大殿,随着大內官江宥的一聲“拜”,所有人整齊向殿內金像俯首。
三拜之後,了白大師帶着昭明寺得道僧侶開始誦經。
檀香袅袅裏,經幡浮動,鐘聲陣陣。
不知過了多久,才到休整的時候。
成華公主扶着細腰,垂眸看了兩位兄長一眼,得意洋洋道:“這浮雲道也不怎麽長,今日都沒怎麽累!”
宋珩、宋珏聞言,幽怨地直起身子,沉沉看了成華一眼。
宋珩道:“我們兩個擡着你上來,你當然不累。成華,厚道些。”
成華樂呵呵拍拍他們,給出鼓勵的眼神:“早點休息。”
說罷,一溜煙跑了出去。
青禾殿內,成華公主坐在妝鏡臺前,看着鏡中的自己,被玉珠輕輕取下裝飾。
“公主,晚上宴會,釵哪只簪子?”
成華拂過釵盒,挑出了一支典雅的青玉簪。
“公主,這個是不是素靜了些?”
成華道:“夜宴無趣,左不過聽聽樂曲,看看舞蹈罷了。”
“今日妝厚重,壓得本宮脖子都酸疼,還是低調點吧。”
“好吧,公主。”
玉珠不着痕跡看了玉弦一眼,壓下去二人想要說的話。
公主就是平日太不好風頭,才讓華裳縣主有機可乘,若猜的不錯,這次夜宴,華裳縣主定然是不會錯過的。
正想着,成華的聲音悠然傳來:“父皇明日同了白大師一起,至于世家和官員們少不了也要陪同在紫宸宮。”
“本宮按習慣去華庭看看。”
——
天闕沉沉夜未央,碧雲仙曲舞霓裳*。
高臺紅拂随聲起,合與琵琶當心停。
紫宸宮玉白圍欄依着天方地正的規矩,從中為心,拔地成高臺;四周略低,依次向外拓開,形成內四外八的廣大看臺。
成華高坐看臺,噙笑看着着華服的舞女在高臺的巨鼓上跳舞。
紅拂舞過,足尖輕點,便有鼓點應和。
編鐘聲起,大氣震撼;箜篌斜入,昆山玉碎;紫笛暗飛,雲隐月明……
曲至高潮,遙遙水邊汀,玉人抱琵琶。
素手一翻,四線齊铮,其樂如同鶴唳長空,又像月華盡灑,讓人沉醉其中。
陳德妃滿目欣喜:“今年想着編排一場盛世歌舞,請華裳縣主幫忙,确實不錯。”
熙明帝微啜一口茶,頗為贊同道:“成華,你怎麽看?”
成華含笑:“兒臣覺得,榮枝的琴技确實爐火純青,怕是在場的人,沒有一人可以超過她輕巧但複雜的手法。”
熙明帝道:“你喜歡就不負司樂坊的安排了。”
他故意道:“這就當是慶祝你的生辰了。”
成華黛眉微蹙:“父皇,你說話不算數!”
歌舞嘈雜,但成華公主和熙明帝的互動就像是刻在所有人眼中,他們不動聲色觀察着帝王的心情。
顯然,熙明帝不會因為成華公主的嬌呵而生氣,反而從暗袖中掏出了一塊巴掌略小的物什。
“天子一諾,如同九鼎。”
“你幾日前的話,朕本就不會不允。”
成華沒想到一向執法必嚴的熙明帝會答應她,她一時間有些激動,差點把酒盞打翻。
“父皇……”
熙明帝擺擺手:“無妨。”
在衆人有意無意的窺探中,公主緩緩坐回了坐席,慢慢把注意力放在了歌舞上。
涼夜風起,成華公主漸漸在吵鬧聲中覺得有些悶了,她心下的事如今解決完,漸漸就不安分起來。
她掃了一周,把目光移得遠了一些。
嗯,陸绶呢?
她站起身來,纖腰盈盈,向熙明帝和兩位高位娘娘致了禮,就悄然離開了宴席。
明月高懸、半邊弧度,瑩潤的光華揮撒在清泉小池上,映出星辰。
玉白欄邊,銀朱亭下,陸绶一襲墨藍色的官服,端方清正,如玉樹臨風中。
“陸大人!”
陸绶應聲回頭,目光明亮,眼神漆黑。
一瞬間,成華如墜漫長黑夜,遍覽群星璀璨。
“公主如何出來了?”
成華提着裙擺,慢慢走向他,挑着月光美好處,看着他:“陸大人尚且能出來,本宮為何不能?”
陸绶啞然失聲。
公主身上淡淡的酒香彌散在空氣中,繞的他心神不寧。
他退了一步:“公主尊貴無比,沒有什麽不能做。”
“那本宮的命令你為什麽不遵循?”
陸绶許是飲了一杯酒,已是半醉,他垂下頭,盯着公主。
成華覺得他比往日更加深沉。
“何時?”
成華道:“本宮讓尉栎給你交帶的話,你給本宮重複一遍。”
比湘君醇還招人的聲音響起:“公主說,要我對着公主為臣寫的信寫字。”
“本宮說的是,你要模仿本宮的字,寫五句本宮念你。”
“還要按着自己的字,寫五句‘寒玉亦然’。”
陸绶微不可查攥緊了手。公主桃花眼亮晶晶的看着他,讓他不自覺又想陷進去,又想逾矩了。
她怎麽能這樣?
公主踮着腳,對着他:“你說說,你是不是欺君。”
陸绶頓了半天,眼看就要承認了。
之後他在公主的期待下,像是勉強拉回神智,疑惑問道:“公主如何知道微臣的字。”
“啊……這。”
成華有些無奈地扶着額,究竟是月色不美,還是她不撩人?這個男人,喝醉了都這麽難搞?
她愣愣看着他,沒辦法說出是上一世在公主府知道的。
她僵硬地轉了話題:“本宮明日要去華庭。”
陸绶歪着頭,半晌,被公主繞了過來,他關切道:“公主一個人?”
公主聲音裏有幾分舊時時光的悵然:“嗯。”
陸绶沉默了。
已故景皇後于熙明四年身故于華庭,母子俱亡,依着上一世的記憶,陸绶也記得成華公主每來靖安山,必去華庭。
“只是,明日陛下要去紫宸宮,華庭那邊守衛相對會薄弱些。”
“往年一直如此。”公主道:“今年許多事發生地突然,本宮想同母後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