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大婚三 好一個十六字箴言!
“都給我讓開!我要去找秦王!”
宋珏立在依韻院鋪滿螢石的路上,細細聽着院內的聲響。
他聽見一堆人在阻攔,有喜婆、有女官,約麽也有自己這位素昧平生的王妃的侍女。
“娘娘,您先等等,王爺待會兒就來了!”
“如今前院鬧騰得厲害,王妃您在依韻院最為安全!”
“诶呦!娘娘喂,這個喜帕只能王爺掀!”
自己掀了喜帕?宋珏一貫沉穩不見表情的臉勾起了若有若無的笑意。
“王爺出身沙場,我也是漠北将門女,不在意這些虛禮!”
旁邊的侍女連忙阻攔:“可是、可是娘娘,依韻院如今最為安全,您……”
“我要安全何用?我既然嫁給了秦王,一紙婚書,便是要共進退。他不來尋我,我自去尋他!”
好一個他不來尋我、我自去尋他!
宋珏只覺得心中有一根弦微微振動。
娶妻當如是!
他長腿一邁,正紅色的婚服随他的姿勢擺動,發出細微的聲響。
下一刻,只聽得一聲清脆、白芒一閃,寒氣撲面而來。
對面同樣穿着正紅色衣裳的、靈動的姑娘,拔劍指向他。
Advertisement
她厲聲喝到:“何人!”
不到一息,她像是反應過來,在依韻院明明燭火中,她看見對方正紅色衣裳、沉穩如松柏。
“王爺?”她問了一句。
回應她的是滿院跪下的侍女:“請王爺安!”
宋珏将她花冠上的流蘇拂到烏發之後,沉聲開口:“你尋本王,就是如此?”
尹楚一愣,連忙收了劍。
原以為這位沙場上下來的王爺有多駭人,沒想到是個玉質金相的翩翩公子。
尹楚一看他這個臉,不由自主就覺得她的男人需要保護。
她腦子一發熱,再摻雜幾分她來自漠北的豪爽,竟然二話不說,扯過宋珏。
她橫劍于胸前,自帶英氣:“我護着你!我們一起去看看,都是些什麽潑皮在撒野!”
這……漠北姑娘确實和上京城的不一樣!
另一邊,吳謂聽着外面隐隐下去的聲音,對陸绶道:“我們去找秦王。”
陸绶點點頭,露出了不同于往日的霸氣。
他挪了一步,看着身後的姑娘沒動。
“走啊,怎麽不走?”成華公主俏生生問他。
陸绶道:“松開。”
公主癟着嘴:“不要,怕怕。”
陸绶嘆了口氣:“腰帶!”
公主像是明白了什麽,臉上陡然帶了一絲緋紅:“這個……大庭廣衆的,不好吧。”
一邊說着,公主的手還探上了陸绶腰帶的銀扣!
陸绶眉尾一挑,按住了胡作非為的手:“我說,你手松開!”
公主從他的低呵中清醒幾分,原是這樣!
她拉着陸绶的腰帶,陸绶走得太快的話,就會出事情。
她不情不願放開手,陸绶霸氣地把自己的廣袖遞給她:“牽着吧。”
公主這才又開心起來。
等到成華公主與秦王相會在走廊時,公主已然吹足了夜風,半是清醒半是醉。
她看着拉着秦王走的豪邁女子,心裏閃過欣賞。
“嫂嫂厲害!”
“你醉了?”尹楚問了一句,緊接着問:“那夥兒潑皮吓着你了沒?”
公主甜甜一笑:“我拉着陸大人呢,不怕!”
秦王夫婦、吳謂怪異地看了公主一眼,又複雜地看了面無表情、被拉着袖子的陸绶。
嗯,大概陸大人是被逼的。
公主另外一只手捂着嘴巴,悄悄到尹楚身邊,不壓聲音道“但是,嫂嫂,那章雲拉着的狗東西可真壞!”
狗東西?那不就是章雲拉過去自盡的歹人嗎?
秦王扶額看着自己自幼長在上京,學得是上好的官話的妹妹,她怎麽也……
“什麽狗東西!就該立馬捅個窟窿!”
秦王睨了一眼身旁的王妃,原來人以群分是有原因的。
怪不得自進京後,成華就誇尹楚是個妙人……
“罷了,殿下,眼下是什麽情況?”吳謂問。
秦王代言人章鶴立馬道:“回小侯爺,偏殿走水是個幌子,真正還是進了歹人。”
“是刺客?”陸绶橫/插一句。
“不是,他們是想找東西。武功不賴,交手的戰死,被抓的來不及反應就自盡了。”
找東西?成華這下徹底清醒了。
她憶起上一世,秦王府也是遭到了這樣一出戲,而後卻無人提及。
成華問:“可丢了什麽?”
秦王道:“沒有。”
章鶴接着發言道:“殿下原覺着等萬事俱備之後再把所有東西交付,只是陸大人覺得不妥。”
“後來殿下入京後,就依着陸大人所言,把所有的東西都交給了他。”
原是陸绶!
成華看向他,男人眉骨清俊、雅人深致,一颦一笑、一舉一動都深得她的心意。
這一世,自她決計要改變時,一切都不一樣了。
想起上一世,沒有扶圖獵場的宴會,沒有遇見過三哥,沒有護下人證。就連陸绶,也還困于她的公主府。
但如今,他已然跳出了所有泥沼,在人才濟濟的朝堂有了一席之地,而未來,也将更好。
“陸绶,那張錦帛是什麽情況?”吳謂突然問。
陸绶擡眼:“沒有線索。”
“好吧,你且仔細看着吧,”吳謂彈了彈回廊的梨花木:“都什麽事兒,搞得神神秘秘,遂寧侯他不嫌煩吶。”
“既然諸事皆定,本王去前院。”宋珏難得多說了一句話:“王妃,你去依韻院,等本王回來。”
說罷,宋珏他們幾人便散開各自做事了。
諸事皆定。
這四個字像是有什麽魔力,成華公主覺得自己瞬間卸了力氣。
陸绶只發覺自己的袖子被拽得越來越狠,他微微側頭,就看見公主似是站立不住。
“殿下?”
“陸绶,你坐那裏讓我靠靠,讓我緩緩。”
男人似乎沒有一點猶豫,坐在廊下長椅上,肩背如同小白楊似的挺直。
明明看起來疏離冷漠,言語卻有溫暖人心的缱绻:“好。”
成華沒想到他會答應,一時間有些怔然。
剛剛她沒有感覺,是因為她也醉了。
這會兒她的酒被夜風吹醒了,就難免不想到這一路以來陸绶溫柔親密的乖順;就難免不要敲敲腦門、睜大眼睛以判斷真假。
“還不過來?”
這聲音下了蠱,成華看着陸绶他唇瓣微啓,只覺得自己腿腳軟了一下,就和他并肩坐在了一起。
“靠着。”
成華有些迷幻地看了陸绶一眼,在他攝人的目光下把頭枕在他肩上。
過了小半刻,在成華嗅着陸绶身上的冷梅香昏昏欲睡之時,頭頂上傳來陸绶聲音。
“成華。”
她掀開眼簾聽着。
陸绶一字一頓:
“醉酒傷身。”
“不要多喝。”
“醉後閑逛。”
“遠離外男。”
成華:“……”
好一個十六字箴言!
他知道他也是外男嗎!
等等,成華心下一顫,她有個大膽的想法,陸绶現在、怕是醉了!
他酒量竟然只有三杯!
他醉了竟然這樣親密溫存!
他醉了竟然還有一些隐隐的霸道!
這個男人吶……太可愛了吧!
成華清朗的笑聲像是月下啼叫的小夜莺,她拍拍腿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看着陸绶。
月光為他染上了薄薄一層光暈,他擡眸對上她的眼睛。他眸光澄澈,那裏只有她一個人的輪廓。
“走了,回去了。”公主說。
陸绶聽話站起身來,微不可查落後半步,恰好為她擋去了漸漸冷下來的風。
長廊如皇宮不見底的永安橋,成華依着今日秦王府的大紅燈籠,朝前走着,腳下的木板發出吱呀的聲響。
冷不丁,前邊垂柳門下閃出個身影。
陸绶氣息陡然變冷,他身法如鬼魅,還沒看清,就立在成華身前。
他冷喝道:“何人!”
“前面可是成華公主?”
溫潤的聲音渡着夜風灌到成華耳中。
薛予羨?
未等成華下命令,陸绶便斂藏好了情緒,退到了她的身後。
薛予羨快步走了過來:“公主,您可還安好?”
成華燦然一笑:“本宮自然安好,怎麽這麽問?”
“這……”薛予羨支吾着難以開口。
怎麽說,連他也覺得奇怪。
明明兩個月前,他和公主已經勢同水火,可如今……
當歹人被章雲帶人除去後,當偏殿的火勢熄滅後,當秦王和吳謂走到謹堂的時候,可公主卻還是沒來。
那一瞬間,他有一些、或者是很多擔心。
怎麽會這樣?
可他還沒來得及思考這件事,就不由自主出了謹堂,順着偏殿這邊找了過來。
未過垂柳門,聽到的先是公主清麗的笑聲,像是黎明前的一道光,頓時掃盡了這一天的陰霾。
“這……”薛予羨道:“臣随便走走,遇到公主,便來問問是否要去謹堂。”
哦。
成華公主剛剛順着月色,其實看見了薛予羨臉上的擔憂。
不過,她就是這樣的無情的人,這沒有什麽重量的擔憂在她心裏壓根翻不起什麽浪朵兒。
更何況,她看了眼永遠在她身後的陸绶,她這一世,只想要陸绶。
公主擡起下巴:“走吧,去謹堂。”
眼下秦王府出了事情,秦王就算再怎麽尊貴,有些話也不好開口,比如,讓參宴的人怎麽管住嘴。
成華公主的金線玉鞋踏入謹堂,還未等諸人給她行完完整的禮,她帶着警告的聲音便壓了下來。
“不用那麽麻煩了,本宮只說一句。”
她明亮的眼眸掃過在場每一個人,一字一句:“本宮,不想聽到任何的風言風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