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安排 本宮自認為一生驕傲,從未後悔過……
扶圖獵場成華公主的營帳內,公主正百無聊賴翻看着話本。
陸绶去打獵了,寧子衿也跟着景椿不知道去了哪裏,成華公主覺得無趣,就把頭發放了下來,穿着單薄的寝衣,随意窩在了塌上。
正在這個時候,玉珠突然進來,說陸大人求見。
在滿腦子的不可思議之後,成華發現了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她利落的側身躺好,墨染一般的黑發順着她優美的曲線,鋪散在腰間,和純白的寝衣形成鮮明的對比。
成華公主安排好後,自己都覺得這簡直會引起視覺的沖擊,更不要說清清白白的陸绶了。
她聲若黃鹂:“進來吧。”
成華緊盯着陸绶,想要看見他眼眸中的幽深平靜的湖水被擊得破碎,看着他耳尖染上粉紅,之後……
“殿下,我們遇到了秦王殿下。”
成華所有旖旎的設想和撩撥陸绶的壞心思戛然而止。
她有些急迫,赤着腳從塌上下來,白皙的雙足瞬間就沒入了兔毛毯子裏:“怎麽回事?”
陸绶微微別過臉:“在扶圖谷深處,秦王殿下遇到了刺殺,恰好被臣與吳世子看見,現在殿下已經到了安全的地方。”
果然不出所料。
成華沉吟片刻,擡眸道:“那秦王為什麽不同你一起過來?”
“秦王說,他暫時不能回京,有重要東西要拿。”
“秦王讓臣先請公主過去,不要聲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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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華了然地點點頭,她就知道這事情沒那麽簡單,“那本宮先換衣服,之後同你一塊去。”
陸绶在公主帳外,感受着春風微涼,半晌才把心裏的悸動壓下去。
公主在做什麽?
他的腦子裏又浮現了公主剛剛的樣子。
額前的黑玉額飾是她唯一佩戴的首飾,長過腰間的頭發比綢子還順滑。
雪白單薄的衣服、瓷白如凝脂的肌膚,還有兔絨地毯……
她怎麽能這樣見外臣呢?
一抹淺粉慢慢爬上了陸绶的耳尖,他身側的手攥了又松、松了又攥。
良久,他才恍然過來,他竟然還不死心地肖想着公主!
一剎那,他的臉白了白。
“走吧。”公主道。
陸绶緊緊跟着公主,在公主的要求下,扶公主上了馬。
随後,他也翻上了寒石。
成華公主拽住了追月的缰繩,與陸绶對視一眼,夾/緊馬腹。
追月四蹄生風,飛快地往獵場口跑,可誰能想到,在這個時辰,竟然還有人在獵場口停留。
“參見殿下,見過陸大人。”
景瓊枝在馬上向公主行了個禮,笑意盈盈詢問道:“殿下現在要進場圍獵?”
成華正要說是,可轉眸一看,就自己和陸绶兩個人。說出去鬼才信。
更何況,誰都知道陸绶和吳謂二人組了隊進的獵場。
于是她眼睛一轉:“不是,聽陸大人說吳謂落馬了,本宮去調骁虎衛內當值的大夫。”
原想着這樣就能含混過去了,誰知道景瓊枝竟然臉色一變,神情裏的關心陡然上升了幾個臺階。
“是吳世子落馬了?可嚴重嗎?”
成華心裏一怵,看了一眼在一旁神色如常、就等着她繼續撒謊的陸绶一眼,“不嚴重,但你知道,吳謂出身将門,落馬是件丢人的事,所以不能張揚。”
“這有什麽好丢人的?!”一向謹言慎行的景瓊枝難得主動攬事:“殿下,不如讓臣女去看看,臣女會點醫術和推拿,說不定能派得上用場。”
成華:“……”
“那行吧。”
等到成華一行人走到扶圖谷最近的官道上的時候,吳小侯爺正提着自己的朔風劍,坐在大石頭上,一副浪蕩子的模樣。
景瓊枝看到這個場景,心裏也泛起了嘀咕,這像是落馬的人嗎?
正思量間,突然從側手出走出來一個人,玄衣錦袍,面容嚴正。
秦王殿下!
“這……”
成華打趣道:“看見沒,吳謂沒有受傷,只是本宮念在你一向牢靠,才把你帶過來。”
吳謂嘴角噙着笑,看了看面前清麗的姑娘:“勞景姑娘挂心了,只是吳謂要事在身,還望景姑娘今日所見都要保密。”
景瓊枝現在還有什麽不知道,當即識大體地退離幾步:“兩位殿下,你們有要事相談,臣女不該聽。”
“臣女現在遠處那邊站一會兒。”
看着景瓊枝遠遠過去,成華公主方才收斂了打趣的神态:“三哥,究竟怎麽回事?”
秦王沒有提及剛剛的打鬥,反而憂思重重道:“成華,有些事你要理解三哥。”
秦王宋珏向來寡言,他起了開頭之後頓住,旁邊的貼身護衛章鶴立馬就接上:“此番進京,殿下拿到了遂寧侯府在凜州的罪證。”
成華的眼睛睜了睜,這件事還是要來了。
上一世三哥回京推遲,定然是遭到了和如今一樣的攔截,而攔截過程中,很有可能遺失了罪證,所以才會在四年後才處置遂寧侯。
而這一世,因為扶圖獵場的射獵,有些事情開始扭轉。
“所以,是什麽罪?”
章鶴道:“圈地斂財、罔顧法紀、草菅人命、私設銀礦!”
還真是一條比一條重,尤其是私設銀礦,對于戍邊大臣,簡直是将全族別在了褲腰帶上。
“還真是……膽大包天。”
成華說完這句話,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宋珏原本是個不善言辭、木讷的人,可看着自己的小妹妹這般低沉,也難得流露出了一些不忍。
“成華,我知道寧子衿于你而言,是很不一樣的存在。”
是啊,可她如今要被她父輩的貪欲,牽扯到三族男丁流放、女眷沒入官/妓/府了。
依她剛烈的性子……成華想問問有什麽減刑的方法,可最終還是斂下眉眼,微微低下頭繞過了這個話題。
她問宋珏道:“眼下三哥為什麽不打算入京?”
宋珏看着成華,自知多問無益:“人證還未到上京。”
章鶴道:“殿下自第一次遭到攔截,就将大部分暗衛交給章雲,讓章雲保護人證,而殿下自己做了靶子,帶着物證來京城。”
“只是這一次刺殺和以往不同,更像是要殿下的命!”
吳謂道:“是遂寧侯府的人嗎?”
“不像是。”章鶴道:“遂寧侯府大概現在才知道殿下去凜州勞軍并不簡單吧。”
“這些日後再細想。”成華看着宋珏道:“三哥,你先進京,剩下的交給我。”
“這……”
“公主說得有道理。”陸绶清潤的聲音插/了進來:“殿下和吳世子兩人坐車駕進京。正好剛剛說是吳世子落馬,倒也可以掩人耳目。”
“雖然這遮擋的時間不長,但我們可以趁機看看第三波人和前兩波人究竟有什麽不同,探尋一些蛛絲馬跡。”
“陸绶說得對。三哥,你只能在扶圖獵場調動骁虎衛,但我有清花令,我可直接調動骁虎衛随章鶴去迎接章雲。”
“過幾日就是你大婚了,父皇為彰示對漠北的恩賜,在你成婚之前不會見血腥的。”
“先把物證交給父皇。”
骁虎衛一支隊伍随着章鶴順着扶圖谷不驚擾任何射獵的世家子弟,悄然離開。
在陸绶的撫霜劍飲血的地方,成華靜靜地發着呆。
她想起了自己剛剛條理清楚地安排人去迎接給遂寧侯府判死刑的人證。
明明她很在乎寧子衿,可面對三哥的關心,她一句求情都說不出來,甚至,處理起她的家人毫不手軟。
成華想到了自己可悲可嘆的上一世,那是何其相似。
明明她那麽惜命,可為了扳倒靖安王府,她甚至不惜火燒暖玉閣,把自己送上不歸路。
她可真像個皇族,冷心冷血!
“陸绶,我是不是很沒有人情味?”公主問。
公主有人情味嗎?
陸绶立在她的身邊,腦中是上一世的畫面。
“所以,殿下只是因為我長得像別人?”
成華公主似笑非笑,眼睛裏有不容侵犯的高傲:“是又如何?”
“那現在這個擺設想離開了。”
成華公主像是有片刻的怔忡,可旋即又高高在上:“那你就滾吧!”
陸绶看着現在公主複雜到近乎糾結的面容,她像剛學着分辨這些複雜情感的孩童。
這一瞬間,他突然覺得,或許他還是不夠了解公主。
成華公主她生而尊貴、生殺予奪。
在她的世界裏,想要就去拿,如果有人違背,就是有罪。她不用反思自己,也不用擔心誰會真的失去。
只要她想,她可以理直氣壯控制所有人。
她的身份給了她尊榮,也給了她桎梏。
甚至有些時候,她不能也不會去表達自己埋藏已久的、被她禁锢着、視為弱勢的情愫。
“陸绶。”公主淺淡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陸绶擡眸看向公主,公主眼中一片清明和堅定。
他聽她說:“本宮受萬民朝拜,自然要擔起萬民。遂寧侯傷害凜州百姓,這種事情,本宮絕不放過!”
陸绶道:“公主英明。”
成華公主聽着他這句再官話不過的官話,看到的卻是他眼中由心底生出的贊同和溫柔。
一種久違的依賴和安全感噴簿而出,她的心幾乎在顫抖。
良久,公主盯着他的眼睛道:“陸绶,本宮自認為一生驕傲,從未後悔過什麽。”
“但如今,本宮坦言,心中有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