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排榜 都知道這吳樂清對自己的弟子嚴格……
陸绶左手上的檀珠随着他放下水杯的動作,磕在了木桌上,發出清朗的聲響。
前方,他看見薛予羨正在低頭和公主的兩個婢女玉珠玉弦交代些什麽,神色裏似乎有些許擔憂。
雖然在上一刻理清了所有思路,但看到公主和薛予羨這般親密時,陸绶的眼眸裏還是閃過一絲複雜。
他顧自道,這樣很好,至少這一世,公主很快就求仁得仁。
“這靖安郡王府的世子好生奇怪。”
陸绶突然聽見有人低低說了一句話,緊接着,又有一人道:“我聽說,這位薛世子喜歡的是上京第一才女、小琵琶仙景榮枝景姑娘。”
“這怎麽可能呢?”
“怎麽不可能?景姑娘也是頂頂尊貴的人,父親是景國公,母親是長公主,我還聽聞,她比公主更加知書達禮。”
“我倒覺得景姑娘未必就比公主好,這不是會不會一兩首詩詞的問題。”
陸绶看着那個從扶風樓口走來的男人,他神情嚴肅認真道:“公主親臨扶風樓也好,還是剛剛說的話,公主站在那裏,我就知道這就是君。景姑娘再尊貴,不過是臣。”
“更何況,公主為我等學子們祈福,才會因雨受寒,單憑着一點,公主的格局已經超過脫閨院之中了。”
陸绶沒有再聽這些學子對皇家秘辛的好奇和推斷,他只是在想,公主的風寒,是因為那天把鬥篷給了他一半嗎?
果然,他應該讓公主更暖和些才對,怎麽公主不懂事,他也沒了分寸起來?
——
三月九日,這是今年科舉閱卷結束,初次定級的日子。
成華公主今日心裏惦記着,醒得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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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邊坐在妝鏡臺前,讓玉珠給她梳着時興的發髻,一邊讓玉弦去禦書房去探探消息。
等她把妝容收拾恰當,剛出了青鸾殿的門,正對上了陳德妃的步辇。
“德妃娘娘。”
“呦,成華這是要出門?”德妃忙讓人停了步辇,從步辇上下來,樂呵地牽住成華的手:“看來今日本宮來的不湊巧。”
成華笑意盈盈套着德妃的手臂:“這麽說,德妃娘娘是來找本宮的,本宮歡迎還不夠,又怎麽會覺得不湊巧?”
說着,成華就把德妃引進了青鸾殿。
“玉珠,看茶!”
德妃面對面和成華坐在塌上:“昨日你的二哥得了塊好玉,形狀天然像只小兔子,後來加了一番打磨,越發精致。”
“本宮得了他的囑托,今天來送給你。”
“芷岚,拿過來。”
成華看過去,就看見芷岚手裏端着一個香木镂空盒子,揭開鑲玉的蓋子,裏面的玉兔活靈活現,在明亮的青鸾殿發出熒熒的光。
“是個好玉!”成華确實有些驚訝看着那個幾乎天成的玉石:“二哥他是從哪裏得到的?這得多費心?”
德妃輕呷一口茶,像是偷偷瞥着成華:“費不費心,就要問問靖安郡王府的那位世子了。”
嗯?薛予羨會送她兔子?還是德妃故意這麽說?
成華自然不會認為薛予羨是回心轉意,畢竟他心裏的白月光可是景榮枝。
更何況,成華如今也沒想過要和薛予羨破鏡重圓。
哦,對,他們之間就沒有過圓鏡的時候。
只是宋珩對薛予羨的上心程度有點讓成華起疑了。
薛予羨七年離京,進京這也不過半年,為何二哥在這個月對他如此關心?
她盯着光潔的玉兔半晌,又有些釋然。
無論二哥和薛予羨是怎麽勾結在一起的,他們總歸是要狼狽為奸的。
而二哥如此做,大概是讓她盡快對薛予羨如從前,好加大靖安郡王府的籌碼。
想到這裏,成華盯着德妃:“行。那本宮改日好好謝謝薛世子。”
德妃見成華神色沒有什麽異樣,放下心來:“成華你是大靖的公主,薛予羨做這些都是應該的。”
正說着,玉弦急匆匆進了青鸾殿:“公主!公主!”
玉弦進了內室,腳步一剎,這才看見德妃娘娘也在榻前坐着。
她福了福禮:“奴婢參見德妃娘娘。”
德妃看着玉弦:“玉弦,這麽急匆匆是去幹什麽了?”
玉弦微微擡眸看了一眼成華,就聽得成華道:“德妃娘娘待本宮親厚,沒什麽可避的。”
玉弦看了聽完公主的話後,嘴角微微翹起的德妃一眼,斂眸恭敬的說道:“公主讓我在禦書房那邊看着,這會兒吳太傅和兩位副考官已經進去了。”
“名次呢?”
玉弦道:“這事情一向捂得嚴實,公主不是打算親自去的嗎?”
德妃恍然大悟:“原來成華今天是在忙這個?”
成華也不回避,點了點頭。
德妃言辭中有實話也有羨慕:“這後宮之中,也就成華你能探聽一二。罷了,本宮先走了,不打擾你的正事了。”
——
巍巍太極宮,紅牆綠瓦、肅穆莊嚴,這與大靖千裏疆土不值一提大小的地方,卻掌管着大靖所有的民生政策。
此刻,正有幾個人在談笑間,決定甚至是遠在千裏之外州縣的父母官。
熙明帝坐在圈椅中央,看着吳樂清呈上三份考卷。
“陛下,這是臣等預推出的一甲三名。”
熙明帝左右翻看一遍:“何書勉,寧城,姚修。”
怎麽沒見那個陸绶?吳樂清的關門弟子,他怎麽也要關注一分的。
熙明帝正欲開口,突然身邊的內管江宥快步走了過來:“陛下,成華公主在殿門外等陛下宣見。”
“宣。”
江宥出去不久,就聽着一陣鳳似的小跑。
成華樂呵呵鑽進了被江宥攬起來的簾帳,向熙明帝行了個禮:“父皇萬安。”
吳樂清、吏部尚書齊昊,還有兩個成華沒太多印象的副考官退到兩旁:“參見公主,公主金安。”
成華福了福身子還了禮,向吳樂清道:“太傅今年又點了那些棟梁?”
“臣等商議出的結果已在陛下案前。”
衆人都知道成華公主極受陛下的寵愛,但當看着公主聽完話後,像是很是熟稔扒拉熙明帝案前的卷紙,還是驚訝了一下。
公主輕靈的聲音在殿內響起:“那陸绶呢?太傅把陸绶排了第幾?”
“回公主,二甲第一名。”
二甲!呵呵!
成華看着眼前的老學究,都知道這吳樂清對自己的弟子嚴格要求,可嚴格要求也不至于撸掉一個榜吧?
這樣太過誇張。
但熙明帝聽聞,卻是驚訝了一下。
起初,他聽成華說陸绶是怎樣怎樣好,他只覺得陸绶輕浮、招搖。
可後來一想,吳樂清作為帝師,怎麽會收品行不端的寒門為關門弟子,因而上了心。
吳樂清撸榜能力甚強,當年為了以證公平,将自己的兒子撸了兩個榜,後來他的弟子大多經過他的打壓才成為朝中棟梁。
可這陸绶,竟然還能排到二甲第一名?
他道:“陸绶的卷紙拿來給朕。”
一張寬一尺四,長三尺的卷紙被吏部尚書齊昊迅速鋪展,呈遞在熙明帝面前。
成華看過去,字跡清隽有力、如帶銀鈎,洋洋灑灑便成千字。
起名為《兵田論》。
熙明帝匆匆過了一遍,覺得這篇文章針砭時政言辭到位,既不剛強過甚,也不圓滑多餘,反而眼界開闊、思路清明,一時間竟然激起他早年四處征戰的豪情,一遍不夠,又讀了一遍。
良久,熙明帝才擡眸看向殿內衆人:“這篇文章,二甲有些屈才吧。”
齊昊看了眼熙明帝,又見在一旁不停點頭的公主,這才放下心來:“臣等初審時,是定的狀元,只是吳太傅不肯。”
成華心裏從來沒這樣覺得吳樂清這個老學究除了死板,還可以氣死人。
好好一個狀元,哐當一聲連一甲也沒了。
吳樂清向熙明帝行了個禮:“臣有話要說。”
熙明帝對待自己的這位老師一向莊重,此時亦洗耳恭聽。
“陸绶确實為可造之材,但他年紀過輕,還需歷練。此次,是臣存了私心。”
“不過,臣以為,他得這個名次并不虧。”
吳樂清站得筆直:“臣的弟子,無論內門還是外門,凡是臣做考官,按照避諱,是該降級,他清楚不過。”
“更何況,寫這篇文章時,一開始,他的心并不靜。”
熙明帝聞言,低頭看向卷紙前三段。
果然,前三段字跡與後面相比略是潦草沒有章程,似乎書寫之人心中有情緒,并不能安靜。
而且,在書寫第二段時,他左手摁紙的地方,似乎有個類似圓珠一樣的東西,将第一段的各別字的墨跡暈開了。
熙明帝點點頭,“确實亂了一陣子,不過看文章和眼界,給個二甲确實低了。”
他看了吳樂清一眼,又瞥了一眼豎着耳朵細細聽的成華:“這張考卷留在禦書房,至于陸绶,定探花吧。”
“原來的這個姚修,朝下挪一個名次,作為二甲第一名。”
衆人聽完熙明帝的吩咐,面上微微詫異,随後皆道:“陛下聖明!”
說罷,就躬身離開了。
成華坐在熙明帝旁邊,等衆人走開,才問:“父皇,陸绶的考卷為什麽要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