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科舉 愛一個人,就要一定要得到她同等……
原本就沒怎麽出太陽的天空,在陸绶拿着那把公主給的油紙傘進了鎮南侯府停舢院時,已經徹底黑下來了。
吳謂正在停舢院東廂房門口站着,粗暴拍門。
見着陸绶來了,他邁着長腿,直接從走廊跳了過來:“我今天找你幾次了,你去哪裏了,怎麽一直都不在?”
陸绶一頓,之前吳謂興沖沖邀請他去昭明寺,看看皇家人是怎麽談戀愛的。
陸绶清晰記得,當時他嚴詞拒絕了他的。
陸绶不動聲色道:“随便逛逛。”
“你出門帶傘了?”吳謂調笑着看了看陸绶身邊這把藏青色的油紙傘:“行呀,傘上還挂着和田玉。”
“這紋飾,是個女的吧?”
他左瞅右瞅,瞎白話一通後,終于在不太明亮的燈籠下,發現陸绶衣裳顏色不是一樣的深淺。
“你淋雨了?”吳謂這才有了些關切道:“陸寒玉,你可真是個人才,出去逛逛,逛成了落湯雞。”
“讓下人給你燒水?”他問。
陸绶擡手按住他,頗是無奈:“謹安——”
“那行,反正你一向就這個樣子。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麽事,見你活着,那小爺我就睡覺去了。”
話罷,吳謂又折身回來,側頭看着陸绶,“手上的手串不錯,以前沒見過你帶,不過大男人還是陽剛些好,帶什麽手串。”
說完話後,吳謂像是個二大爺一樣,搖頭晃腦進了主屋。
空氣裏還有下過雨的潮濕氣味,陸绶站在回廊下,不自覺把手按在肩頭。
Advertisement
圓滾的檀珠像是擱在床上的金豆子,硌得他有一瞬間發愣。
那個在他腦海中短暫擱置的問題再次浮上來:公主怎麽了?
他不敢質疑公主對薛予羨的用心,畢竟在上一世的公主府,他是親眼看着公主是那樣滿心歡喜、熱烈的愛着一個人。
如今是怎麽回事?
倘若公主還能像上一世一樣 ,直接有帶他入公主府的念頭,他倒是還能給自己清晰的定位,不過是替身罷了。
可公主偏偏不。
她軟香如玉、她媚靥撩人,她甚至有些好說話地和他相處……
他想了許久,直到晚風透過他微微浸濕的肩頭。
對了,他現在是鎮南侯府的吳小候爺的朋友,不是那個在沅郡暫住的寒門了。
陸绶像是探明了關竅一樣,自嘲笑笑。上輩子還不夠傻嗎?做個普通君臣就不可以嗎?
——
辰時三刻,天方大亮一些,禦明街便已經人聲沸騰。
參加今年科舉的學子們早在家人或者是書童的陪伴下,等在了貢院門口。
雖說大靖取士靠真才實學,但由于沒有放棄賢薦*,故而學子與學子之間,也有了一些差別。
比如說,有些學子身邊有世家好友陪伴,這樣的學子,要麽出身世家,要麽早早便依附世家。
出身世家自不必說,但依附世家,可以仕途順暢,但也必定遭到世家的掣肘。
再比如,一些學子未考之前,便已經名揚天下,這樣的學子身邊通常圍滿了人,朝中那些愛才的人也會推薦,算是結交。
還有一些學子,就略是可憐了,不依附世家,沒有美名盛贊,出自寒門,只能孤零零坐着看別人的歡聲笑語。
這樣的學子,如果有才,又遇到明君治世,便可一躍而起成為新貴。
成華公主坐在溫暖舒适的馬車中,低調的窺視着外面的場景,她想讓陸绶成為第三類學子,他定能像上一世一樣成為父皇的肱骨重臣。
只是這一世,許多事的走向自她忍住沒有去沅郡尋找陸绶,已經悄然生變了。
陸绶如今借居鎮南侯府,那麽鎮南侯府肯定會為陸绶在扶風樓包個坐席,那他與世家就有了牽絆。
成華不希望這樣。
陸绶只有是純臣,他的能力才會發揮到極致。故而無奈之下,她想到了個下策。
她決定親自來禦明街,找個因緣和陸绶說句話,把他變成第二類學子,以才名得人結交,以此削弱鎮南侯府對他的影響。
成華并不想因為自己的私心擾亂巳時的科舉,故而并沒有帶儀衛。
可就算是這樣,她的四駕黑檀木馬車也是上京獨一份。
故而她拾階下馬車時,還是引來一陣的騷動。
在千人聚集的長街上,片刻的驚亂過後,是雷鳴般的齊呼:“參見成華公主!公主千歲金安!”
在扶風樓外的陸绶怔了一秒,看着那個穿着華貴的绛色長裙的公主,定立在扶風樓前,腦中也跑出了上京人對公主的評價:笑靥撩人、媚色無雙。
左右學子也好,看熱鬧的百姓也罷,都匍匐于地,恭恭敬敬參拜,一時間,千人長街肅穆無聲。
陸绶忽然覺得,在萬人中央的公主,本就該被所有人傾心相待,而自己幾日前所糾結的、沒有結果的上一世也不值一提。
且不說他與公主相隔的地位差距,即便沒有這段距離,他就非要公主也給他個回應嗎?
愛一個人,就要一定要得到她同等的付出嗎?
公主值得很多人傾慕,而他不過是其中之一,那他又有什麽資格以所謂的疏離來彰示自己的不同、隔絕今世什麽也沒經歷過的公主呢?
思及此,陸绶覺得自己心裏的疙瘩開始慢慢消解。
君臣之道,理應臣服。
這一次,他沒有故意避開、甚至連看也克制着不看公主。
而是在公主看不到的地方,筆直跪在青石街上,目送公主在擁簇下,邁入扶風樓。
成華公主并不知道在她的身後,陸绶已經經過了一場天人交戰和思想說服。
她徑直進入扶風樓,在大廳左顧右盼,尋找鎮南侯府的标志,然而一圈掃過去,竟然沒有找到。
成華有些驚訝,擡眸看向二樓,卻正對上從樓上下來的景椿和薛予羨。
“參見公主。”景椿和薛予羨齊齊在公主面前行了拱手禮。
“起身吧。”
公主話音落,扶風樓內簌簌傳來學子們站立的聲音。
她眼神真摯,掃過所有學子後,穩穩開口道:“大靖能立于天下,是衆位有志之士、有識之士奮力所得,今日得見衆位未來大靖的肱骨之臣,是成華之幸。”
“若各位允許,成華願代天下人向各位致謝,祝願各位金榜題名!”
說罷,成華在大廳中行男禮致意。
扶風樓內靜止一息,下一刻衆人震聲道:“公主金安!大靖萬年!”
“公主金安!大靖萬年!!”
聲音綿延,了了不絕。
成華典雅高貴,素手一擡,衆人也放下心來,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薛予羨第一次見公主在這樣的場合露面。她宛若星光,站在那裏的一颦一笑、每個動作都讓人移不開眼。
這樣的成華公主,與一月前叫他哥哥的那個女孩似乎有天壤之別,讓他一時間有些恍惚。
他再一次看向公主,公主輕移蓮步正走向景椿。
在安靜的大廳中,他聽見公主開口,“表哥,今天怎麽不見鎮南侯府的标志?”
哦,她是來找鎮南侯世子的?薛予羨心裏有一絲他自己也不曾察覺的低落。
景椿道:“吳小侯爺?他沒來。他們今年好像沒有看好的學子。”
沒有看好的學子?
上一輩子與她胡亂消磨了一年後中了探花的陸绶不是好學子?
成華公主剛腹诽完,腦中閃過一道金光。
所以,鎮南侯府并不打算讓陸绶與世家牽連!
吳謂交友赤誠,是她小瞧了吳謂。
成華心情大好,展顏淺淺一笑,白玉般的面容上兩個梨渦襯得她越發美好,神祗一般。
景椿看着也開心道:“怎麽了,公主?”
成華笑意盈盈擡了擡下巴:“今年表哥看好誰?”
“我只是來看熱鬧,倒是知慕有看好的學子。”
成華一頓,再不想見,沒把該報複的報複到位,也得裝一裝。
她轉眸看過去:“薛世子也在?”
薛予羨見公主比上次相見臉色好點,連忙行禮道歉:“那次是臣不好,望公主見諒。”
成華擺擺手道:“算了。不知道薛世子今年看好誰呀?”
薛予羨引出一個男子,約麽摸二十五六,身姿挺拔,也算是清隽俊美。
“姚修,宜州人。”
成華點點頭,看向姚修:“姚修。不錯,薛世子眼光不錯。”
薛予羨還想和公主探讨一些有關今年科考和吏部取士的事,卻見公主似乎身形微微一晃,像是着了風寒,有點頭暈的模樣。
“公主,你還好麽?”
成華聽着薛予羨不像裝出來的關切,心裏發笑,這男人果然是有些奇怪,是只要柔弱的姑娘都喜歡,還是只喜歡對自己冷淡的?
她淡淡道:“無妨。不過是三日前,本宮在了白大師那裏為天下學子積福,淋了些雨罷了。”
薛予羨和景椿聽到這個,立馬有些着急:“公主,還是快點回宮吧,既然已經來過了,沒有必要久留。”
成華在推阻一次後,就勢下坡,點了點頭,讓景椿和薛予羨送她出了扶風樓。
在馬車旁,甚至連她追逐多年無果的薛予羨,都難得囑咐了玉珠、玉弦好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