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春雨 大靖朝民風開放,可到底也遵循男……
雨絲攜卷着春寒飛快地劃過成華公主細白的掌心,她未來得及感受這一份清涼,就被嚴嚴實實圍困在自己的鬥篷中。
這竟然是陸绶做的!
一向知禮而不逾矩的陸绶,竟然為她戴鬥篷!
成華心裏大喜,想來她與陸绶的關系應當是進了一步了。
她臉上盛開着極其明媚的笑容,擡頭對向陸绶,看到了一張冷漠無情、有點僵硬的臉。
啊,這……成華覺得是該和他談談了。
不過,在此之前,成華有點愣神看着陸绶絕佳的面容。
他是劍眉,一雙眼睛微微上調挑,裏面像是含着遠山、盛着碧海,讓人想要一探究竟。
他幹淨的面龐上正因為漸漸大的春雨浮起小水珠,甚至一絲雨線順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落鼻翼。
怎麽能讓這樣的人淋雨呢?
成華道:“你欠身下來!”
陸绶已經做好了公主冷言相對的準備,卻沒想到公主只是這樣說。
他依言彎下腰,下一刻咫尺距離間透來公主的清香。
公主以極快的速度,解下了鬥篷,頂在了二人的身上。
陸绶一瞬間愣在了原地。
公主身份尊貴,而他只是一介白衣,可如今,公主竟然和他披着同一件衣服?
Advertisement
未等陸绶推拒,公主嬌俏的聲音貼近了他耳朵:“難道要本宮舉着未為你遮雨?”
陸绶在心煩意亂間接過了鬥篷,可等他撐起來鬥篷才察覺,這樣的姿勢,就像是他将公主擁入懷中。
思及此,他耳尖控制不住地泛起了紅。
公主道:“現在暗衛找本宮怕是需要時間。本宮知道這附近有之前的一個遮雨的小屋,我們一起去吧。”
這是眼下唯一的辦法,陸绶點點頭:“煩請公主指路。”
小屋的所在的地方并不遠,甚至不過半柱香的時間就到了。
但在這短短的旅途中,卻讓陸绶如同在火上翻烤。
公主果然是公主,比上一世還要磨人。
她像是怕雨似的,拼命往自己身邊靠。
陸绶心裏想着,她怎麽能這麽大膽,倘若現在她身邊的人有不良居心該怎麽辦?
陸绶頓了一下,不良居心說的不就是他自己?
若是旁人在這裏,怕是會拒絕和公主同在一個披風下,并且會盡全力保護好這個大靖最尊貴的女子。
生平第一次,陸绶覺得他有問題。
成華公主拎着裙擺站在了小屋檐下。她檢查了一下自己,除了裙腳處不可避免沾濕了,其他地方好好的。
只是陸绶,他半邊身子都濕了,月白色的窄袖勁裝此刻緊緊貼着他的身體。
有點……誘人。
成華搖了搖頭,換了個正直的思想:他這樣是會感冒的。
“陸绶,進來吧。”
小屋是成華去年進香時,和寧子衿胡亂玩時發現的,彼時她與寧子衿都是小姑娘心性,可如今,她已經大不相同。
陸绶跟着公主,看着她随意坐在一個巨大的木樁上,心裏又騰起悔恨。
他應該在涼亭勸公主停下走官道的,現在公主就不至于這麽将就了。
“你也随便坐吧,之後和本宮說說話,我們一起等暗衛來。”
陸绶看着公主信誓旦旦,并且毫無危險意識左右翻着衣裙。
他心裏想着 這怎麽能呢?
他站起身來,将小屋一個角落裏堆積着的,不知道何年何月的幹柴和木頭撈了過來,擺在避風的地方。
成華公主看着陸绶,停下了翻找東西的手。
她托着下巴,欣賞着這個男人快速的動作。
陸绶真的是文人裏面少有的那種類型。
他辦事幹淨利落,不拖泥帶水。整個人又不文弱,高處的拿得上,低處的擡得動……
公主越看越覺得自己眼瞎,怎麽上一世就會覺得陸绶是薛予羨的替身呢?
他明明比薛予羨優秀!
“你要生火?”公主問。
“是,天氣寒冷”,陸绶轉頭看向公主,“等公主的侍衛來,可能還需要些時間。”
“那你不至于鑽木取火吧?”公主想起話本裏的描述,這不就像是私奔嗎?
陸绶擡眸,略是無奈看了眼公主:“公主,不要相信話本。”
話音落,他在公主一臉等将來讓你看一百本話本的表情下,掏出了個火折子。
成華公主:“……”很好,這很好。
火苗在幹燥的草堆上嘩一下沖騰起來,陰暗的小屋頓時被暖黃色的光所籠罩。
在明明暗暗裏,公主發現陸绶清冷的面龐上似乎有些溫柔,他唇角噙着一絲笑意,微不可查,撩人心弦。
公主輕輕踹了他一下:“笑什麽?”
陸绶收起笑容像是把火折子放入衣袖那般輕松,他淡淡道:“沒怎麽。”
他定然不能告訴公主,她氣鼓鼓時像個含着榛子的小松鼠。
成華公主白了他一眼,眼神又掠到他浸濕的衣裳上:“脫下來烤烤吧,別真的得了風寒。”
什麽?陸绶一時間沒轉過彎來。等聽清楚了,耳尖都幾乎要滴血。
他有些窘迫轉過臉,故意冷冷道:“不會。”
呵。
成華這會兒有什麽不明白,死鴨子嘴硬,還這般害羞。
只是,前世他在公主府,也是這樣的嗎?
成華有些記不清楚了。
那時候她的心思不在他身上,除了一些特別大的事情,他實在不會被她記住。
在她的心裏,在公主府“借居”的陸绶,或許真的就像是個高貴的玩物罷了。
等到她真的發現陸绶的好,他已經在山月關和寒月大漠相伴了。
也是在凜州,她真正認識到,像陸绶這樣的人,如果他願意,他甚至可以為你死;如果他不願意,誰也不能讓他屈服。
她有些痛恨前世的自己,識人不清也好,踐踏真心也罷。
“陸绶。”公主甕聲甕氣問他:“你真的不冷嗎?”
陸绶聽出公主言語裏似乎有一分愧疚,他覺得好笑:這是怎麽了,一向嬌傲的公主也會這麽低沉沉的。
雖這麽想,他還是答道:“不冷。”
看吧,他總是這樣。
公主嘆了口氣,她得為陸绶的恩科負責。
她頗具氣勢站起身來,言辭堅定:“本宮要幫你!”
陸绶擡眸看着高高在上的公主,不知道她發哪門子的感慨。
“公主,離火近一點吧。”
成華公主并不理他,她提着裙擺,走到了外面。
雨已經漸漸小了,只是有些涼意。
公主從剛剛翻找的錦袋中找出個像是小哨子一樣的東西,向下一拽,小哨子的頭部像是淩空飛起的小鳥一樣,在天空中炸出一到道極亮的光芒,之後一聲鳴笛哨聲,響徹盛蒼山。
陸绶手裏拿着勾火的木棍,愣了一下,他語氣裏有種被支使良久後、恍然大悟的清明:“原來公主早就有辦法離開。”
公主看着他晦暗不明的神色,悻悻道:“不是你要生火嗎?本宮給你個展示機會。”
陸绶不說話了。
公主直到尉栎帶人來迎接她也沒能等到陸绶和她說一句話。
“公主,尉栎來遲,請公主降罪。”
公主踢踢陸绶:“尉栎來了,本宮要走了。”
陸绶恭恭敬敬站起身來,行了禮:“陸绶恭送公主。”
公主臉上有些不悅:“你幹嘛給本宮甩這張臭臉。”
“怎麽,和本宮說話,還讓你委屈了?”
陸绶垂眸,定定看着公主。他不知道公主為什麽會覺得他這般是因為和她說了話。
他只是不希望公主以後也這樣,明明可以舒舒服服回宮裏,但卻在雨天滞留在一個破敗的屋子裏。
這樣對她的身體不好。
而且,她不該不帶着尉栎他們,太危險了。
陸绶好言道:“陸绶并沒有委屈。”
成華公主看了他半晌,見他沒有絲毫不耐,才消氣道:“那你過來!”
陸绶斂眉,像是順毛捋一樣耐心聽從着公主的吩咐。
公主道:“把手伸出來。”
“嗯?”陸绶呆愣一秒。
“快點,把手伸出來!本宮還要回宮呢!”
陸绶雖然不知道公主要幹什麽,但還是慢慢擡起了兩條胳膊。
他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在月白色窄袖下襯得更加好看,引的成華心猿意馬。
成華抓住陸绶的左手,在他還未來得及掙脫之前,将檀珠手串套在來了他光潔的手腕上。
“不錯,好看!”
成華下巴微微擡起:“可不僅僅是為了好看,望你金榜題名!”
說罷,成華披上了已經被陸绶烤幹的銀魚白鬥篷,儀态端莊出了小屋。
“參見公主,請公主移步!”
外面的聲音輕易傳進到這破敗的門窗裏,不用多想,陸绶也能知道此刻的公主典雅高貴,多少人心甘情願為她匍匐致禮。
他耳力極佳,聽見公主噔噔兩聲,踩着木梯上了馬車,心下才恍若放下了快塊巨大的石頭。
“陸公子?”
陸绶擡眸,門口走來一個女子,那是公主身邊的婢女玉珠。
“公主擔心陸公子不便,就不強求陸公子上馬車了。不過,帶把傘總是好的。”
“公主說,公子的馬應當是留在了山腳下,這裏離山腳已經不遠了。”
陸绶啞聲站在屋子中間,接過玉珠手裏的藏青色的油紙傘,心裏翻騰起奇異的感覺。
大靖朝民風開放,可到底也遵循男女授受不親。
他觸摸着左手上花紋繁複的檀珠,似乎手心裏還留着公主握着的溫度。
陸绶心裏煩亂,他自诩讀書千卷,可現在卻想不出一個正确的做法,面對公主如今不加掩飾的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