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梁易舟醒過來,他眼皮酸脹,剛剛被許培樟弄得好像哭了一回,他費力地睜眼,就看見一方亮着的電腦屏幕。
屋子裏很黑,許培樟留了靠他那邊的一盞床頭燈,電腦開着,神情很專注,但梁易舟看不清他在看什麽。
梁易舟動了一下,他還是沒穿衣服,但顯然已經被清理過了,後面沒有難受的感覺,他緊了緊被子。幹燥柔軟的被子裹在皮膚上,讓人感覺很舒服。
“醒了?”許培樟側過臉看他,手指在觸摸屏上一滑,關掉了一個界面。
“幾點了?”梁易舟還是很困,聲音還有點啞。
“兩點半了,你沒睡多久。”許培樟把電腦放到一邊,下了床,“喝點水嗎?”
梁易舟坐起來,“嗯”了一聲。
許培樟拿着水杯進來的時候,梁易舟正靠在床頭抽煙,他的頭發亂着,被子堆在腰間,看起來有種頹唐的美麗。
“怎麽你抽上事|後煙了?”許培樟忍不住打趣一句,梁易舟的肩膀赤|裸着,在夜色中朦朦胧胧地可以看到許培樟留下的那個牙印,還有鎖骨上一朵吻|痕。
梁易舟沒說話,他抽煙很慢,因為犯困所以半垂着眼睛,他的思緒很亂,沒搭理許培樟。
這根煙快抽完的時候他突然手裏空了,許培樟抽走了他的煙,給他塞了一杯白開水。
“喝點水,我從你行李箱裏給你拿了睡衣,換了趕緊睡吧。”
梁易舟這才注意到許培樟已經換好了睡衣,柔軟的棉質格子,跟他那一件很像,這種巧合讓梁易舟有點不自在,但許培樟沒在意,他把梁易舟剩下的那截煙放進嘴裏抽了一口。
梁易舟慢吞吞地給自己扣扣子,許培樟就這麽站着看他換衣服,眼睛裏帶着一點笑意。
梁易舟半靠着喝了口水,他覺得渾身上下都發軟,他輕輕彎起一點眼睛,說:“之前我就聽說過。”
“聽說什麽?”許培樟歪頭。
“聽說許總風流又體貼啊。”梁易舟懶懶的,又抽了一根煙夾在指尖上,沒點。
許培樟笑笑:“傳得我跟個浪蕩登徒子似的。”
“連我都看過你的桃色新聞。”梁易舟擡眸看他一眼。
許培樟把煙頭按滅在煙灰缸裏,側過臉去看梁易舟,兩個人的距離拉進,許培樟的目光落到梁易舟的睫毛上,他的睫毛長而軟,打濕的時候會有明顯的弧度,許培樟輕松地笑笑:“很多都是捕風捉影。”
好像在解釋什麽,但說者無心,聽者也無意。
梁易舟揭開被子,腳沾地的一刻覺得整個小腿都沒有力氣。
“幹嘛去?”許培樟順手扶了他一把,就這麽拽住了他的小臂。
“去前臺再開一間房。”梁易舟站直了,語氣理所當然,“我不習慣和別人睡一張床。”
許培樟的手緊了緊,他看着梁易舟流暢的側臉線條,沒什麽內容的眼睛,突然就很想笑。
薄情寡義。
這個詞太配梁易舟了。
許培樟還是松開了他。
梁易舟走得不快,身體的酸軟讓他覺得乏力,但他必須要離開許培樟,他讨厭這種溫情,許培樟的體貼像毒藥,他不該攝入這種東西。
溫柔體貼讓人軟弱,梁易舟終于明白了許培樟為什麽那麽讓那些人向往,不是那一張好皮相,也不是那對多情眸,而是他給出去的溫暖和照顧。他這樣的人很多,上帝搖骰子給的好家庭,幸運兒,天之驕子,多少都帶着點高高在上。這種人眼睛太高,教養好的,對你客客氣氣,但也帶着疏離,更像恩賜。
但許培樟不是,他太妥帖,又給你尊重,像個深情的紳士。連假的東西都可以給的那麽真誠,他不需要這麽體貼,可他就是會這麽做,好像真有點感情摻在裏面似的。
梁易舟咬了下嘴唇,他覺得自己今天失控得夠多了,有些人天生就擅長馴養,但他并不願意做許培樟的獵物。
“梁易舟,你跟我吧。”
許培樟在梁易舟即将轉身的那一刻喊住了他。
梁易舟腳步一頓,好像前面就是獵人的陷阱似的。他下意識望向許培樟。許培樟被他看得微怔,此刻的梁易舟簡直像個易碎品,為什麽會露出那樣的眼神?就像受傷的鹿。
他在害怕?
許培樟原本的話打了個轉,換了個更溫和的解釋:“我首先跟你道個歉,因為我看你從家裏出來的時候狀态不太對,就讓人去打聽了一下。你母親是在跟你要錢吧,你父親欠的債,自己沒法還,讨債的上門太多次,把你母親逼得只能找你要錢。”
梁易舟的臉瞬間冷了下去,凜凜的,像塊冰。
“數目我也知道了,我這不是在威脅你。”許培樟盡量讓自己說得很誠懇,“你跟我,我可以幫你墊上這筆錢,也可以讓你父親不敢再賭,你簽了承映之後,再慢慢還我。算是一筆交易。”
“那條件呢?你這樣等于是白白幫我。”梁易舟的指尖在顫抖,這确實是最好的解決辦法,條件也并不難猜。
“我缺個伴,嗯……”許培樟笑了一下,很溫和,“我沒什麽特殊癖好,也不熱衷做一些獵奇的事情,我會跟你協調好時間,在我需要的時候,來我這裏,像今天這樣,這是我的利息。”
夜色那麽重,許培樟立在有光的地方,昏黃的光把他的眉目映得溫柔,他很誠懇,說出來的話字斟句酌,給足了梁易舟進退的空間。
但梁易舟被這份體貼簡直壓得透不過氣來,他覺得太累了。許培樟給了他一條最容易的路,他倒是不覺得羞辱,只是覺得疲倦,就像是某種報應,當年他拒絕過的東西,現在變本加厲地要他還了,猙獰着嘲笑着他。
梁易舟靠着沙發坐下來,他的樣子有點狼狽。許培樟看得有些不忍,于是他很輕地說:“易舟,你要是不願意,就當我沒說過,我也跟你道歉。”
梁易舟擡起臉看他,他的臉小而精致,狼狽的時候也是美的,他很嘲弄地笑起來:“我接受,許總,我想不出理由拒絕,而且……”
梁易舟又笑了一聲:“我并不想拒絕,這是筆好買賣。”
許培樟莫名有點語塞,他長久地看着梁易舟,他突然覺得自己走錯了一步。
“還有,他不是我爸。”梁易舟的聲音回歸了平靜,“今天是我媽求我,我才會幫他,我不想看她被李建林打死。但我媽也是咎由自取。她有無數次機會可以離開李建林,是她自己不要的。”
梁易舟說得很慢,他真的太累了,只想把他的家庭從自己身上割下來,血肉模糊也可以:“許總,我接受你的條件,李建林貪婪,我也确實并不幹淨,承映簽我,可能是賠本買賣。我可以只做你的金絲雀,只要能讓李建林永遠滾出我的世界。”
梁易舟語氣很平靜,可他全身都繃緊了,臉上的表情近乎是在自我放棄。
許培樟皺起眉。許培樟覺得此刻的梁易舟就是一個在沼澤深陷卻沒有求生欲望的人,但他從見到梁易舟的第一眼開始,就覺得他不該被埋沒,他覺得梁易舟不應該待在黑暗裏面。所以一想到梁易舟會因為父親被讨債的威脅他就很生氣,甚至是憤怒。他本意是想幫梁易舟,但幫不能直接幫,說成是交易,梁易舟才會願意。
但許培樟扪心自問,他自己的私心更重,他喜歡梁易舟的皮相,也喜歡他的身體,甚至他那個不讨喜的性格,他也很有征服欲。所以借這件事,他可以讓他留在他的身邊。
他覺得自己很無恥。
梁易舟深吸了一口氣,有點自暴自棄地說:“許總,你哪天厭了就告訴我,我也不會纏着你,欠你的這筆錢,我一定會如數歸還。明天我會……”
“好了,明天我們再細談。”許培樟忍不住打斷了他,他不是很想聽梁易舟說什麽他厭了他這種話,所以他把聲音放得溫柔,“過來睡覺,好嗎?”
梁易舟抿起唇,他點了點頭。他坐了一會,身上沒那麽難受了,但還是走得慢,走到床邊的時候被許培樟攬了一下。他看起來有什麽話要說,但最後只是碰了下梁易舟的手腕。
梁易舟是真的累了,很快就睡着了,許培樟借着床頭燈看了一會他睡着的背影,梁易舟太瘦了,為了陳栾又輕了不少,看起來是那麽薄,但剛剛他揉他的時候卻覺得哪裏都軟,漂漂亮亮的一身肉。
許培樟剎住了自己馬上就要跑偏的思緒,他關了燈,仰躺下去。
其實剛剛許培樟想跟他說,他不想要梁易舟做什麽籠中鳥,他想捧他,讓他紅,讓他能高興一點。他不想再看到梁易舟流露出今晚這樣的神情,好像把自己折斷摔碎了都無所謂。
但這些話聽起來太酸了,許培樟不想說,他可以直接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