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崩潰 學校網上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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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李紀與溫啓年上朝之時,各自派了手下分別行動,但都是同樣的一無所獲。
漕渠修理正式開工之日在六年前,先後動用了外城郭守軍二百人,另在城內招了五百雜工取道開渠,用時三年。延興門下留有前朝水路遺跡,溝通漕渠原本并非難事,卻修了兩年整。前一個主事是建王李钊,任期內鬧出醜事,致使延興門工期拖長,民間不敢議論,把積怨都宣洩在後一個主事身上。
上朝時,溫啓年恰在宮門外遇到虎贲将軍胡令淮,兩人一向交好,胡令淮問起他前日裏去延興門暗訪之事。他順勢一問,才知那倒黴鬼正是戶部尚書林振甫,聽說至今仍對延興門心有餘悸,工程結束再未去過。
林振甫是天元二年的進士榜首,擢秀長安,光朝振野,溫啓年對其人品素來欽佩,不禁懷疑起林振甫在其中到底是否有牽連。
下朝之後,溫啓年給李紀去了個眼色,以請教文章之名,邀約林振甫晚上在府中一聚。
巡捕營那邊,借着宋守年的由頭,李紀令孟輕雲去為他調回原職,趁機仔細看了名冊。延興門下原有二十個人,半月裏接連沒了六個,名冊上寫的都是因傷寒而死,工事也因此停了半月。奇怪的是,再開工時,卻如宋守年所言,把原先十四個人全給換了。
孟輕雲手快,把二十個人的籍名都暗暗記下來,先是走訪了六個死者家裏,發現這六戶人都已不在原址,左右鄰居皆稱他們早就遷出了京城。與手下人彙合後,得知另十四家也是一樣,死的死,走的走。原先參與修門的二十個人,連同他們的家人,竟然全都不知所蹤。
消息來得快,下朝不久李紀就從孟輕雲那裏知道了此事。溫啓年和李紀商量過後,決定由李紀去探李钊,溫啓年去東城醫局,找當初為二十人診斷的大夫。
“如此,名冊這一線索就斷了。”元夕聽罷,又問,“等會要去的病坊,确定是為巡捕營所用麽?”
“應當是。長安城□□有四所病坊,其他三所都設在廟宇中,唯有外城大安坊內的一間,靠近城門,方便收治回京的傷兵,日子久了,也就默認為軍用。”
溫啓年解釋完了,元夕點點頭,兩人一時無言,卻還維持了個半抱入懷的樣子,溫啓年一低頭就能碰到元夕頭頂。
他想放開,又覺得太過刻意造作,幹脆就抱着。而元夕滿腹心思都在想李钊那匈奴小妾的事,猛然擡頭,不覺狠狠撞到溫啓年下巴上。
二人都是猝不及防,撞得龇牙咧嘴,不禁一齊叫了一聲。
前頭趕車的聽了這聲叫,道是哪位大人犯了急病,驟然勒馬。馬兒嘶鳴,車架陡停,車中二人又是猛地向前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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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元夕就要跌落下去,溫啓年伸手去拉,手上使力稍過,直接給拉到了自己懷裏,兩張臉龐也是結結實實地碰到了一起。
車夫回頭喊:“大人!”
溫啓年轉過臉答:“無礙,你小心着點,接着走罷。”一手松開元夕,另一手去給他理松散的頭發。
元夕臉上都快冒氣了,直到馬車又向前動起來,他才憋出來句:“初一哥,你胡子好刺。”
溫啓年幹笑一聲,為行軍方便,他一向将胡子剃得很短,從來不過下巴,為此還得了個“短髥将軍”的稱號。他摸了摸自己下巴說“是有點刺”,又順手去蹭元夕的臉,問:“你怎麽不長胡子?”說完他想起了元夕和一般男子不同,自覺失言,又問:“你方才要說什麽?”
溫啓年一只手足有元夕半張臉大,還生了不少繭子,拂過臉上就像一大片打磨木器用的土木賊似的。元夕被他摸得東倒西歪,卻不知不覺地笑了出來,然後正色道:“人是在建王就任時死的,他又因為那個匈奴小妾被撤職禁足,這兩件事會有什麽聯系麽?”
李钊從來荒淫無度,強搶民女的事情幹了不少,但真因女色而誤了正事也是僅此一回。那二十人消失得蹊跷,現在看來的确是他殺而非傷寒。假設人是李钊殺的,殺了六人還不止,将二十戶全部遣散是所為何故?
若用的真是匈奴人的毒,那李钊勾結外敵的罪名可就逃不脫了。好好的閑散王爺不當,這通敵叛國、萬人唾罵的勾當,他又何苦去犯。
疑雲密布,全無頭緒,溫啓年嘆了口氣,心裏隐隐地有些想念起當初大漠中,和元夕兩人趕路的日子。雖然是奔赴戰場而去,他又受着傷,但那時天大地大,只有兩人互相照料、相伴而行,不必在泥沼中找坦途,不必在死屍中尋出路,真是他人生中難見的清閑日子了。
元夕閑散了小半輩子,跟着溫啓年才體會到許多刺激,倒只覺得有意思,一門心思想要幫助溫啓年,無奈能做的實在有限。
溫啓年道:“你說得不無可能,但建王的家眷輕易見不到,遑論去查。”
“那六個人,會不會是因為見到了建王幹那檔子事,所以被他殺了?”元夕剛問完就搖頭否決自己,“那也不必把其餘十四個人全給弄走。除非……不對。”
溫啓年看他一副愁腸百結的樣子,覺得好笑,在他腦袋上揉了把:“別急,總能查出來的。”
那邊廂元夕還念念叨叨的:“因為看到了他心愛的小妾,所以……也不對,建王縱使好色,也不應當是個能随便殺人的殘暴性子呀。”
溫啓年突然抓住元夕的肩膀:“對,即使那六人犯了滔天大罪,被建王當場處決了,剩下十四人還是巡捕營麾下,說不用就不用了,巡捕營需給個說法才是。”
元夕被他抓得呆住,眨了兩下眼睛,喃喃道:“巡捕營若是參與其中,只能是因為……”
兩人不約而同,低聲說出:“太子殿下。”
下朝之後,衆皇子一起去向皇後請安。
皇後柳容無子,只有李紀是她膝下,剛出生不久就被抱到了她宮中,與生母一般無二。柳容留李紀用膳,李紀心念一轉,請李珏和李钊一同留下。
李珏推托巡捕營中有要務在身,走了。李钊左右無事,樂得在宮裏再待一會,稱謝坐下了。
宮女奉上新進的日鑄雪芽,三人對坐閑話,柳容說起選妃的事:“朝中不乏好女兒,世家裏也有幾個不錯的,怎麽你們兄弟二人遲遲未見動靜?”
李紀是忙于征戰,無暇娶親,李钊卻是府裏已經挑花了眼,聞言笑了一聲,并不作答。
李紀看他一眼,向柳容道:“選妃言之過早了,兒臣近日來看中個姑娘,倒是想納妾。”
柳容忙問是哪家女子。
李紀赧顏道:“這女子出身不太好,是個烏孫歌姬,但兒臣實在喜歡。”
柳容喝了口茶,猜出他話中另有所指,道:“這等女子,你買到府裏去無礙,說要娶就是在說胡話了。”
李钊如坐針氈,又無從辯駁,渾身不舒服,尋了個理由匆匆離去。李紀向柳容致歉道突然想起另有急事,起身跟了上去。
柳容扯出個淡笑來,望着李紀背影不作聲。
驅車行了約莫有一個時辰,鎮遠将軍府上的馬才停在大安坊裏。這裏已經是離外城安化門最近的地方了,販夫走卒來來往往,十分熱鬧。
病坊就在主道邊上,順着人潮片刻便到。溫啓年囑咐車夫尋個僻靜地方将車停好,牽馬自去吃飯,吃完再去病坊外候着,說完拉元夕下車,準備步行過去。
正午時分,兩旁酒肆飄香。元夕指着其中一間道:“初一哥,這既然是軍用的病坊,裏頭的人肯定認識你,你先在這用飯,我去就好。”
溫啓年徑自牽着他進去:“不差這會,一起吃罷。”
兩人進了間食肆,在角落裏坐下各自叫了碗面,又另要了三個方便的小菜。
吃飽喝足,溫啓年給了元夕一塊宋興的牌子,讓他假稱自己是宋興手下,來取宋興的藥。宋興蠻牛一頭,無病無災的,自然沒有固定的方子,病坊的大夫問症狀時,就照溫啓年所中之毒來說。
元夕點頭接過來,溫啓年道:“問不到就罷了,不要和他們起沖突。”
元夕答“是”,溫啓年又道:“有人難為你,你就叫,我在外頭等。”
元夕還是點頭,溫啓年想想還是不妥,拿出自己的牌子給他:“罷了,你就說是我派去的,光明正大地問,以免生事端。”
元夕笑了,手上接過來,安慰他:“我就去問問病,能有什麽事,你不是還在外頭等着麽?放心罷。”
溫啓年勉強應了,看着元夕走進病坊。
病坊門口進來出去不少人,溫啓年眼前卻只能看到元夕長身鶴立的一個背影,不慌不忙地邁步往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