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文哥挂斷電話。
我心裏有些顫抖,我更加原意把着單相思壓抑在心裏,永遠永遠地暗自敬仰那古佛一般的老人,還有那顆懸壺濟世的心腸……,總使得我自感到有一種難以啓齒的龌龊,我不願去沾污古佛在我心裏的形象。
可是明天我能夠拒絕文哥嗎?在這裏,我除了工作,文哥是我唯一的好友。 打開電腦,調出田大爺的照片,看着他那似睡非睡的神态,那紅潤的臉膛,還有那白白的長眉,特別是那雪白的山羊胡須仿佛在飄忽。
我的心開始慢慢的變得安寧許多,盡情地叫着喊着,撲将過去伸手去把他緊緊地摟抱。
我撲空了,剛才竟然打了個盹,我的心情不自禁的一顫:那是個古佛,不容我邪惡的意念去玷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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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水寨9
中篇小說《雲水寨》之九
大功率的本田爬坡性能非常好,我坐在文哥身後,緊緊地抓住他的肩膀,他把車子開的很快,迎面而來的是冬天裏冷冽的山風。在路過“雲水寨”的牌子後,我的心猛然下沉,也許我根本就不該來。
村寨今天特別熱鬧,田聰的爺爺把我們帶到他的本家侄子面前,介紹了我們。這是個中年人,女兒今天出嫁。
“是姑丈的同事,你們文化人是都是貴客,歡迎歡迎!”
“祝福新人百年到老,早生貴子!”我說着遞上裝有兩百元錢的紅包,“小小意思,敬請笑納。”
一對新人胸前戴着紅花,臉色腼腆中帶着興奮。
“謝謝光臨!”
主人接過後:“讓你破費啦,請進屋坐吧。”
把我們讓進屋後,繼續招呼其他來客,真所謂是接應不暇,文哥是這裏的姑爺,熟人不少,在講究三姑六婆關系的當地,就是不認識的,也有耳聞,都紛紛與他打招呼,他很快就被羁絆在人群之中。在鄉村每逢婚嫁都是有規模的聚會,親朋相聚,尋蹤論跡,排資論輩,更有趣的是,一家嫁娶,全村人都去喝酒,大凡和村子有着一絲一縷關系的人也來了不少。
婚宴是在村子中央的曬場舉行的,到底是在山坳沒風。幾十圍小圓桌把曬場擠得滿滿的,是吃火鍋,看着紅紅的炭火,倒也有一番情趣,四個酒埕分列在場地的四角;菜有豬牛塘魚和三鳥,還有生菜青菜白菜,特別是那帶皮的小黃牛肉;場面既豐盛又顯得很家常,既有排場又不奢華。
我和文哥被安排在貴賓桌,和村長及長老們同桌,各就各位落座後,人們開始開懷痛飲,勸酒勸菜和猜拳聲,聲聲鼎沸,場面熱鬧。
我平時滴酒不沾,而文哥卻是嗜酒如命,想不到村長也是個與文哥不相上下酒量的中年人,只是文哥不敢當作長老們的面前豪飲。可是這一桌畢竟是坐着村裏德高望重的長老們和村長已經本村鼎鼎有名的文姑爺。來敬酒勸酒的人不少。
對這場面我怯場,站起身:“大家慢用,因為我不懂得喝酒,就先失陪啦。”
田聰爺爺對我說:“合老師,你就先回房喝茶吧,田聰——”
在一旁協助主家操勞,添飯端菜的田聰聽到爺爺的叫喚,走近來。
“去陪陪你的老師聊聊天。”
“不,不——,大伯,田聰在忙,飯還沒落肚,我自己就行啦。”回過頭對田聰說“別讓老師過意不去,這樣老師以後再也不敢來了。”
“合老師,我知道了,廳堂裏有茶。”
這是田聰家裏的廳堂,一壺茶還溫熱,我自個倒了一杯,是鐵觀音,因為泡得太久,有了苦澀,使我想起了這裏的山茶,想起了田大爺,自我來到後,似乎處處都有他影子,但又不見到他的人。來之前我怕見他,來到後又想見他,為什麽不見他的身影?
我不敢向別人打聽田大爺為什麽今天不來,因為作為一個老者,沒有理由不來喝喜酒的啊。
出去一看,依然是人聲鼎沸,圍在酒桌前喝酒聊天猜拳。
“文哥,大叔大爺們,你們慢慢喝。”我經過酒桌前與他們打招呼。
“合老師,來到這裏,你太客氣啦,山裏人喝喜酒要連喝三天三夜,你和姑爺最早明天才回去。”田聰爺爺笑着說道。
文哥牽着我的手“再來吃一些,這些帶皮小牛肉非常鮮甜。”
“文哥,我真的飽了,你也別光是顧着喝酒,也要多吃菜呀。我不會喝酒,不能陪你,真對不起。”
我的眼睛瞟了瞟四周,田聰已經落座,與幾個小青年一桌,也是有說有笑的,只是依然不見田大爺的身影。
我悄然地離開人群,去到田大爺的屋前,大門緊閉,沒有上鎖,那棵古樹失去原先繁茂的枝葉,顯得孤單單的,庭院前的草已經枯萎。我摸了摸桑基那冰冷的石頭,我的心飛回到兩個多前的時光,我就是在這裏看到老人,留下我的相思。如今沒見到老人,那張懶佬椅被收攏放在東廂的過道上。
我順着庭院前的小道走去,小道兩旁是大小不一的耕地,有桑園和各種各樣的果園,現在是冬天,沒有挂果,但是我能夠分得出桃樹李樹,還有核桃板栗。
這座山是緊倚桃花嶂,舉目望去,桃花嶂只是少了些許往日的翠綠,依然還是那樣雄偉岸然。
在半山腰,我坐在一塊石頭歇息,回望村寨,依然籠罩在喜慶之中,雖然已經聽不到人們的交談聲,但猜拳的吆喝聲卻是那樣清晰,村寨依山而建,聳立着幢幢農舍,一條小溪平靜地流淌着,田間裏已經種上番薯和花生等冬作。
一幅山鄉景色,并不因為冬天的來臨而減色,濃郁的客家風情,帶有厚厚的守舊陳規,靜守在靜谧的山區裏。
“合老師!”田聰不知啥時候來了,“山上風大,小心着涼。”
“你也是這麽快就吃飽了?”
“有父母和老人在,我們不敢喝酒,吃飯飽得快。”
“你會喝酒?”
田聰點點頭,說他常常和夥伴們偷偷地喝,接着勸我下山。
“哦,老貓回來了。我來的時候看到了他,回去看看他吧。”
我心裏“咯噔”地跳了起來,暗忖“喜酒也不喝,到底去哪了?”
“他從後山才回來”
田聰的話打斷我的思緒,我朗聲笑道:“哈哈,有意思,看看去!”
從半山腰下來後,“老貓——去吃酒!”田聰沖着田大爺的屋子喊了一聲。
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東廂房出來,這就是我魂萦夢繞的田大爺,只見他一身藍色的舊棉襖,下着一件黑色棉褲,成色遠比棉襖新,頭戴一頂可折疊的縧紅色羊絨尖頂帽。
“好,我忙完一會就去。”回頭看到我,“合子,你來啦?”
我多麽地想上前摟抱着他,但是有學生在眼前,“田聰,老師要和田大爺說些事,你先回去吧,我們等會再過去。”
田聰離去後,我靜靜地看着田大爺,竟然說不話來,心中充滿一種沖動:想緊緊地摟抱着眼前這尊古佛似得老人。
“進屋吧,外面冷。” 田大爺把我讓進東廂房,原來這裏堆放了不少他采集的山草藥。竟然放置着鍘刀等等只要工具。
他搬來長凳,我看到地上還有一些沒鍘短的樹根。
他坐下來繼續完成他手中的活兒,頭都不擡,“這次來是喝喜酒的吧?”田大爺問道。
“嗯”但随即又說:“還有是來看看您。”
“大冷天的,來到這裏,你有心啦。”
我起身,從背後摟着他的腰,“大爺,我真的想您來着。”
他略微一驚,回過頭來,紅紅的臉頰,雪白的胡須,深邃的眼神,還有他那急促的呼吸,都使我感到神往,我飛快的在他左臉頰上狠狠的親了一口。
他停下手中的活兒,微閉上眼睛,我得寸進尺,肆意的用唇踐踏着老人的臉膛、脖頸,細細地品味着從未有過的體香。
我願時間能夠永遠停留在此時此刻。
“合子”老人說“合子,我們還是去喝酒吧,去晚了對主人不禮貌。”
我才想起田大爺還沒吃飯,松開手,把他攙扶起身,他捉住我的手,仔細揉搓一番,我感到一種莫名的舒服,這是一雙松節般的大手,手掌有厚厚的老繭,手背是一片蒼老的皺紋,還有不少老人斑。
我捧起老人的手,這雙手猶如一雙漿,雖然蒼老而有力。我親吻着老人的手,心裏想入非非:我要緊緊地握着這雙手,陪伴他走在今後的人生路。
“合子,走吧。”老人催促道。
我們邊走邊聊,我告訴田大爺,我已經吃過,這次是和文哥一起來的。
田大爺的來到,引起村裏長老的埋怨,說酒席已過半,好事的村長要罰老貓三杯。
田大爺仰脖就是連接三杯,此時已是下午三點多,遠路的客人基本上走得差不多了,落單的人也紛紛拼桌,空出不少殘席,不少婦女正忙着收拾。 田聰也在幫忙,看到我就倒了一杯熱茶,指指田大爺、文哥和長老們的那一桌說道,“那是尖子班,說不定要喝到天亮,合老師,您還是先進去吧。”
我正在喝茶,忽聞“尖子班”,猛然一噴,幾乎要哈哈地笑起來。很快就發覺自己在這陌生的地方,應該有所收斂,不能失态,點點頭,在進大廳前看了看田聰,鬼家夥,平時沒有言語,想不到竟然有如此形象的形容。
廳堂布置得很古樸但很整齊,裏面坐着婦女和幾個孩子,孩子們圍着電視機看着動畫片,女人們也在聊家常。
謝天謝地,文哥終于進來了,我看看時間,都已是近傍晚六點了,主人和他岳父都一直要留他過夜,因為有我的緣故,他哪敢替我做主?我還是覺得返回縣城。
臨行,我特意去到田大爺家。他正在忙着切草藥,見我們進來連忙放下手裏的活兒,迎了出來,牽住我的手。
“冬天日時短,怎麽不過夜呀。”
“不用了,田大爺,我們要回去啦。”
“合子,要常來看看老貓。”
我感覺到老人的手在顫抖,他的目光裏有着一種很溫存的東西在回應着我的熱情。
我低着頭,在老人的耳旁低聲說道:“大爺,您是個好人,我喜歡你!”。
老人一把推開我:“去吧,免得姑爺等急了。”
把我送到村道,文哥的車子依然“呼呼”響着。
“你爺倆有完沒完呀?”
“姑爺,路上風大,得開慢些。”
“老貓,我知道了,合子,上車吧。”
文哥說着,挂上檔,車子朝着村外沖去,這是一個坡度很大的上坡路。
喝高的文哥将會遇到怎麽樣的人和事?敬請留意下回分解。
☆、雲水寨10
中篇小說《雲水寨》之十
回城的路大多都是下坡,坡陡、急彎、懸崖、峭壁。我緊緊地趴在文哥的身後,嗅聞着他那股酒氣,心裏非常擔心。
“文哥,停下車,我肚子很痛,便急。”
待文哥停車後,我在路邊的灌木叢中不願出來,盡管他不住的叫喚,我還是一句:“文哥,我不行了,我便秘。”慢吞吞的出來。
“你怎麽樣?”文哥的身形很是不穩。
“我肚子痛得厲害,頭也暈,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說着就地一趟。
“那……那咱就休休息一會再走。”
文哥的酒勁上來了,話語有些含糊。“天……天都黑了,你……你怎樣啦……?”
我說:“文哥,我真的很難受,我們多休息一會吧。”
一束刺眼的車燈射了過來,一輛東風大卡車疾駛過來,路面可以感受到微微的顫動,可以感受到這是一輛嚴重超載的貨車。
借着車燈,我看到文哥的跟前有一攤污物,原來他剛才在嘔吐,汽車疾駛帶來旋風,夾帶着酒氣和惡心的酸味。
“文哥,現在好些沒有?”
“我沒事啊,你的肚子好些沒有?”
我壓根就沒有事,但文哥的酒氣使我感到害怕,便詐肚子痛逼他休息,雖然經過短短的兩個鐘頭寒冷的夜風吹襲,他的人變得清醒過來。
“現在我也沒事啦。”我站起身來,說道。
文哥嘀咕地說“真有你的,磨磨蹭蹭,要不老早就到家了。”
我再次坐上摩托車,說,“文哥,我怕冷,不要開得太快。”
摩托車在疾馳的滑行,就在離縣城還有大約五公裏的地方,在前面急拐彎的地方,一輛卡車翻落在二十多米深的山澗裏。
我們馬上救人,天很黑,黑燈瞎火的,摩托車的車燈也夠不着。我和文哥扯開樹枝和山藤,來到卡車前,駕駛室裏有三個人,其中一個已經死亡,兩個重傷,而且還被變形的車頭卡住。
我馬上要通了110,報告了險情。得到回應是在救護人員沒趕來前,把沒被卡住的傷員帶離出險地點,對被卡住的傷員不要随便搬動,以免發生二次傷害。
我們依照110的只是做了,才把傷員擡到路基上,幾部警車呼嘯而來:110、119和120同時來到。
我和文哥都松了一口氣,欲離開現場,一位警官要我們例行公事,在出險單上簽字。
“警官,沒事了吧,我們要走了”我說道。
“謝謝你們,現在你們可以走了。”那警官在和文哥握手的時候,說“這位同志酒氣很重,路上一定要注意開車。”
在明亮的車燈照耀下,我看到文哥紅着臉,“是的,是的!”
其實我也知道,文哥被這突如其來的車禍吓出冷汗,酒也早醒了。
“合子,你的肚子根本就沒痛過,是嗎?”路上,文哥問道。
我沒直接回答,“文哥,我真的困了。”
看到文哥一路再也不做聲,“你生氣啦?”
他苦笑的搖搖頭。把我送回學校宿舍後就離開了。
文哥,我所用的方法是否傷及你的自尊心? 我該怎樣向你解釋?
回到宿舍寝室,已是午夜時分,草草洗過澡後,絲毫沒有睡意,站在陽臺上,迎着寒冷的夜風,回想起與田大爺的相處,時間雖然短暫,但已足夠我感到溫馨,感到莫大的滿足。
現在的氣溫很低,還沒有進入嚴冬,氣溫常常在3-7、8度之間,夜裏有時甚至結冰。我心裏牽挂着田大爺,曾經想偷偷摸摸坐城鄉之間的中巴車去桃花鎮看望,因為天氣沒有假期的原因,我夜裏根本不可能蹬上近三個鐘頭的自行車去看望老人。
在漫漫長夜裏感到十分的無聊和孤獨,想找文哥出來喝茶,可是怎樣開口?人家可是有家口的人。
日子過得真慢,我常常坐在電腦前,傻傻地看着田大爺的照片想入非非。對他的過去我沒有太多的了解,但是我相信一個一生懸壺濟世的人,定是好人。還有就是他很從容地接納了我,起碼不排斥我對他的接近。
花了六萬多元,我購置了一輛東風系列的小車,車子雖然屬于低檔車,但配有寬敞的車廂和足夠大的座椅,耗油也不多,最主要的是這個價位适合我這樣的工薪階層,一次付清還有折扣打。
經過試駕,感到非常就手,當時就辦理了交易手續,想不到的是,僅僅幾天,汽車經銷商就打來電話,叫我去提車,因為我還有課,和他們約定下課後再去。當我從笑容滿面的店員手中接過完善的手續和鑰匙後,看着已經挂好牌號的汽車,我終于擁有一輛屬于自己的車子了。
我離開了縣城,向着雲水寨方向疾馳而去,身後的小山城的燈火還沒亮,前面的路是我所熟悉的縣道。
半個多小時後,我來到了雲水寨,看到了正要歇息的田大爺。
他的眼睛閃過一絲的驚喜,把火籠遞給我。
“這麽晚啦你還來?”
老人依然披着棉襖,身靠在床沿,下身捂着一張厚實沉重的舊棉被。
“大爺,我想您,所以就過來陪陪您聊天。”
老人騰出一個地方,我倆并肩挨着靠在床沿坐着,我的心已經不能自主,把頭緊貼着老人的頭。把手伸進老人的棉襖裏,像游蛇似得想走在胸脯和腹部上,老人笑哈哈地在我的臉上捏了一把,他的笑容就像一朵燦爛的秋菊,而我就是賞菊人。
就在這個寒冷的夜晚,老人留下了我。
欲知後事 請看下回分解
☆、雲水寨11
中篇小說《雲水寨》十一
戀老何其苦,自小我就有了想親近老人的沖動,戀老情結形成一種巨大的渴望,随着年紀的增長而加大,促使我內心內心産生一種被壓抑的被禁锢的渴望,希望接近老年人,渴望在心靈裏與老年人溝通。
我是在日益強烈的戀老情結之中長大成人,我知道這種戀老情結有異于正常人,有着無法與他人表白的內心世界,為了能夠在常人之中立足,我學會了自我保護:努力學習、認真工作和正常交接朋友。
在長達28年生命旅途的尋尋覓覓之中,我迷戀老年人,暗戀着擦身而過的帥老,心扉開開關關,多少老人的身影在我的心裏走馬燈似得更變着,有我大學時的老教授,有媽媽醫院裏的老醫生等高知,也有流連在公園裏的老幹部老工人,看着他們儒雅慈祥的容貌、和藹可親的笑容都使得我感到如醉如癡。
老人啊老人,你們是戀老者心頭上最亮麗的風景線!
而這一切,是我遇到田大爺後,我心裏再也忍不住了,我知道他是個與衆不同的老人,但是又說不出具體有哪些地方不同。他只是在衆多的老年人中的一個,也許是與世無争和懸壺濟世這對矛盾在他身上完美的結合打動了我;也許還是他那平緩的言行和古佛一般的容貌打動了我,如此近距離和不設防使得我心靈裏感受到從未有過的震撼,他不是我第一個心儀的老年人,但卻是第一個走進我心靈裏的老人!我,感到炫目的光芒!
在那片西天晚霞中,田大爺才是我心上的太陽!我願做一個追日的誇父,盡管日出日落,我都願意用生命托住我心中的太陽!
晚飯後,在冬陽暖日下,老人躺在懶佬椅上曬太陽,微閉雙目,鼻腔很重的哼哼聲,他在哼着難以分辨的曲調,一只手輕輕地在椅把打着拍子,聲音時高時低哼着那支屬于他的曲調。聲音低沉,曲調模糊,但節奏感極強,老人幾乎每天都在沒人留意的時候發出哼哼聲。
聽多了,我竟然分辨得出這竟是一支老去的軍歌。雖然現在已經沒幾個人會唱了,但是我在大學彙演的時候,就有這支歌曲。原來老人哼的是七七軍歌!?
我在一旁也哼哼地擊着掌,情不自禁地和着他的曲調。
他停下,睜開眼睛,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我,似乎的在怪我打亂他的思路,或許是不準我哼吟這支曲子。
“這支歌現在沒人唱啦。”他有些傷感。
我點點頭,“是的,已經被遺忘的歌曲,但在這裏,起碼有你我都還會唱,我今後就陪着您唱一輩子!”
“合子……”老人有些哽咽,眼眶裏充滿着淚水,伸出袖子擦眼淚。
“爺,今後有合子陪您,您不再孤單啦。”
一陣冷場之後,田大爺緩緩的舒了一口氣,說道:“謝謝你,合子,爺一生未娶,無兒無女,孤獨慣了,自從你來後,爺心裏才感到有伴相陪的樂趣,這也是爺前世修來的福氣。”
老人的心扉已然向我敞開,他身世他的故事就像桃花嶂上的氤氲,被暖風吹開,露出峥嵘和坎坷的人生軌跡……
當我們的國家和民族進入民國的第六個年頭(1916),在粵北的一個山溝裏的一位田姓郎中家裏誕生了一個男孩,因為是中元節出生的,父親便給孩子起名中元。
晚年得子的郎中在中元七歲的時候,便為孩子延請了私塾先生,在中元十二歲時,父親把他送到廣州城師伯那裏學習系統的中醫,實際上是做學徒工。五年過去後,中元在師伯的指點下可以為病人看診了,中元滿師了。可就在此時,年輕氣盛的中元決意離開杏林,進入新生學堂——嶺南廣雅中學,因為他知道,在舊式的私塾與新學堂有着本質上的差異。盼兒速歸的老父雖然惋惜兒子離開杏林,但并不反對兒子的選擇,一年後的秋天,才滿十八歲的中元報名考入了中央陸軍軍官學校位于廣州的分校工兵科。抗戰時期,被分到江陰江防任軍需官,後來國民政府遷都重慶,他便随着部隊撤到武昌。
抗戰勝利後,他回到廣東,被分派到海軍系統的某水警區,繼續做他的軍需官,直到解放後才被遣送回鄉。
至于凄慘的晚景,老人似乎不太願意多說。他喜歡爬山登高,每每和他一道爬山我都落後一大截,站在打狗嶺上,遇到老人興趣勃勃的時候,他會哼起屬于他的那支不老的曲子,我總是趨身上前挽着他的臂膀,輕輕地和着他的節拍吼了起來:
怒潮澎湃,黨旗飛舞,這是革命的黃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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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水寨12
中篇小說《雲水寨》十二
我常常驅車趕到雲水寨,在我感覺裏,雲水寨才是我生命倚生的故鄉,可是冬天的粵北山區,經常因為路面結冰而中斷交通,給我的行車帶來不小的困難。
老人是個對生活很将就的人,他已經習慣了山區清貧的生活方式,但我絕不再允許他過着這種近似貧窮的日子。他的收入極其低微,每月所得的補貼不足兩百元,一年下來也就是二千元。
因為年紀的原因,地裏的活兒基本上都是村子裏的人幫忙的,好在他幾十年來懸壺于山區,扶傷在鄉裏,鄉親們家裏只要有口好吃的也分一口給他,誰家殺豬宰羊總要提上三幾斤給他。他自己也津津樂道地說,人家逛圩是買肉賣肉,他逛圩光買鹽,因為他家的肉都吃不完,只得用鹽來腌起來,所以他長年都有肉吃。
這其中有他平日的樂善好醫,然而他只是個中醫而不是神醫,對一些重病急病患者,他歷來都是主張送去山外就醫,從不敢耽誤患者治療。但對一些小痛小病和頑病,他都盡量救治,主要還是為村民們省出一筆不菲的醫療費用。山區山高蛇多,蛇傷和摔傷的患者較多,他就特別在這兩方面入手,多年的經驗使得他在這兩方面有着較高的把握。
難能可貴的是老人在幾十年的救死扶傷生涯中,從來沒有收受過患者的一分錢,因為他的藥大多采自大山,少量的諸如紗布藥棉也是他花自己為數不多的補貼買的。
他就像是一棵伫立在山裏的古松,歷盡風雨,歲月留給他的是抹不掉的年輪和滄桑。
他一生都未婚,早在少年時代,在廣州城裏藥鋪當學徒的他,就被賬房沈先生的儒雅的容貌和文質彬彬的氣質所折服,不惑之年的沈先生不但為人和氣而且極富才學,他們有了斷袖交往,少年時代的田中元逐步有了斷袖的嗜好,從心裏更是喜歡沈先生,後來沈先生去到中學教書。田中元也在滿師後,放棄了返鄉從醫的念頭,進入了廣雅中學,與沈先生繼續來往,他們同吃同住,外人只當他們是一對父子。其實在少年田中元心裏也把沈先生當做父親看待,對沈先生的話言聽計從。那時候中央陸軍軍官學校廣州分校在招生,為了給少年田中元尋找一條更好的出路,沈先生讓他報考了軍校。這就是著名的黃埔軍校在廣州的第四分校。
少年時代的田中元開始不想離開沈先生,但是分校也就在廣州地區,每到休息他都要回來看望沈先生。
後來沈先生死于戰亂的廣州城,他是田中元唯一愛過的人,沈先生死後,他的心也死了,從此他一生一世守着對沈先生的那份情感。
後來他成了一位軍需官,沒有直接參與國共兩黨兩軍的戰事,所以解放後,在共産黨的收容所裏呆了一段時間就被釋放回到故鄉雲水寨。
五八年的時候,爺再次被扣上壞人的高帽:地富反壞右!他是個舊軍人,被扣上這樣的高帽在當時來說很正常。好在雲水寨是個窮山溝,寨子裏住的都是田姓兄弟,心地好,在文化大革命中,除了例行的鬥争會外,大家都沒有為難過他,倒是爺在自回鄉後,就用所學醫術,開始了長達數十年的懸壺善舉。
爺的故事很長很長,也很平凡,自從沈先生死後,他的心随後也死了,啥事都看得平淡,看淡了世态炎涼,所以他從不與人說起以前的往事。用一句“往事如煙,不堪回首”來描述他內心深處的凄慘是最好不過的。
也許是前緣未了,也許是死灰複燃,冥冥之中,我的出現,一個平常的問路,一個不經意的邂逅,一個回眸,不但使我陷入情愛的深淵,也喚起爺內心對斷袖的向往,死灰複燃再次燃燒在他枯老的胸膛裏,與我一個暗送秋波,一個大度接納。用他的話說,就是再續前緣,人生在世,當樂時就當樂,乃君子所為,而那支老舊的軍歌只是一種催化劑。
命運多舛的爺知道一個人要度過漫長的一生,晚景是非常凄涼的,當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家庭,有老婆有孩子,所以他不希望我再次走上他的老路。
爺只需一句話,我就欣然受命。不久我和阿娟正式注冊了,在一大幫死黨的幫忙下,婚禮還算過得去。最高興的就是我的母親,多年的心病一旦祛除,她也就安安心心的辦理了退休,要當準奶奶了。
有了家後我來看爺的時間少了,有心接他出城裏住,但是他離不開雲水寨。好在他開始接受我對他的照顧,接受我買的新衣服和家電。每每換上新衣服他總是靠近我身邊,哈哈地笑着說,只有這樣行頭才能配得上我這小夥子。看來就是連到穿衣都不單止是他一個人的事,老年人就得有個整潔的外表。
再說我的妻子阿娟,為我生了一個兒子,快滿兩歲了,她後來發現我與爺的私情後,也非常惱火,但我是個顧家的男人,除了經常電話問候外,我每月都回去看她和孩子,我從不正面與她談論爺的事,是她經過了解和接觸,得知爺的為人處世後非常的感動,說爺是個難得的好人。
“一個戀老的男人心腸一定不會壞到哪去,盡管心裏很妒忌兩個男人之間保持着這種關系。”
這是我無意之中看到妻子在網上的聊天記錄。
爺能夠寫出一手好字,在紙筆通信的年代,常常替村民代筆寫信。
還有爺對斷袖(同性戀)至死都想不通,問我原因何在,我哪能替他釋疑?這本是人類苦苦尋求而至今還沒有得出一個完整答案的問題。就像有些人的六指一樣,誰知道原因?又有誰能夠阻止的了?
我們有過六年的來往,他走的很安詳,彌留之際,要我為他唱那支屬于他的歌:
怒潮澎湃,黨旗飛舞,這是革命的黃埔。主義須貫徹,紀律莫放松,預備作奮鬥的先鋒。
…………
歌聲中,他走了,安詳的就像是睡着了,無牽無挂地走了,留給我的是無限的哀思。
爺,您就是我心中不落的太陽!
戀老何其苦,都說這是一條不歸路,只是我從來未曾後悔。得到您是我的幸福,能為您送行也是一種幸運。
這一世,關閉心扉,倚月長相思,念你,淚暗流。
《雲水寨》至此收筆。
本篇告一段落請繼續關注下一單元
☆、看門人1
序
除了清明外,我還在7月17日去殡儀館給強子點上一炷香,這天是強子的忌日,一柱寄托哀思的香。
缥缈的煙火糅合着一個父親的痛心和悲傷,煥發出對遠去的往事無盡的惆悵………如今強子走了,留下給我的是無限的惆悵,還有揮之不去的哀思。
…………
中篇小說《守門人》之一兒子強子
我是市建築公司的看門人,成為看門人是在強子死後的事。
我是個農民,與強子有着二十多年的父子之情,我待他就像是親生兒子一樣。
強子自小就命苦,七歲的時候其父親就去世,母親改嫁他鄉,強子自此就成為了孤兒。我與他父親是好友,不忍心看到好友的孩子這樣無依無靠,就收養了強子,他成了我們夫婦的養子,孝順的他自小就把我們當作親生父母一樣對待。
他長得非常高大,有其父的外形,粗犷的身軀和缜密的心思。是大隊裏的基幹民兵,二十歲那年參了軍,有着三年的軍旅生涯。
早在當兵後的第一次探親假期裏,他背着我老伴,猛地親了我一口,竟然還大膽地向我披露了愛慕之情,我起初以為他這是為了報答我的養育之恩,真想訓斥幾句,但看到才回來的他,我有些于心不忍。
“強子,人家去部隊學本事,你倒好,竟然學到這些見不得光的東西。”
“叔,對不起,強子知錯了。”
“知道嗎,隔離鄰村的阿華就是這種人,人人都叫他變态佬。”
強子點點頭:“知道,但是華哥人不錯,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