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要股缺員,我把他借調到團部機要股,并在機關提了幹,那是我們最為幸福的時光,但随着我的晉升,便與他分開了,他也主動要求下連隊。下到基層連隊當副連長。雖然離得遠了,來往也少了,但我們的心依然緊密相連在一起。分開只能增加我們之間的思戀。他是個士兵出身的幹部,沒有文憑,在晉升的道路上處于劣勢,從副連職到營長,他整整用了八年,服役十多年,眼看就到他離開軍營的時候了,他心理也有了轉業的準備,可就在此時,粵東地區發生水災,部隊奉命趕赴災區救援,他也在那次的救災中犧牲了,獻出了寶貴的生命。
墳茔建造的很精致,墓碑前還殘存着清明掃墓時的香梗,這是附近被救村民自發所為的舉動。
擺上鮮花祭品,我感慨萬分,撫摸着墓碑,多好的一個人啊,一個知心至交,我懷念他,但我并不難過,軍人本來就不畏懼任何困難和敢于犧牲的群體,只是三十出頭的他還沒結婚,我知道,他心裏除了我之外,再也容不得別的人,不免有些感到惋惜。他犧牲的時候,我已經是級個四顆豆的師級幹部,多年以來,一直堅持每年都來看望他,哪怕是後來我從領導崗位退下來也年年過來看他。
回到家後,收到小張的郵件,說他很快就下部隊見習了。見習期滿後在返校寫畢業論文。 我想知道他是去哪見習,但是他沒說,我也不便沒問,便鼓勵他加油,拿出像樣的畢業論文。争取以全優的成績畢業。
八一建軍節那天,幹休所的離退休的老幹部積聚起來,參加活動,去烈士陵園敬獻花圈。部隊在地方政府支持下,舉行了慶典活動,有關領導同志也慰問了我們這些退休後的老同志。
在烈士陵園的紀念碑前,數千人的軍人和地方上同志列隊向先烈們致哀。場面恢宏而肅穆,一隊儀仗兵兩個人一組,從人群的方陣中間穿過,擡着花圈走上紀念碑前,獻上花圈。
此時我發覺在儀仗兵中間有熟悉的臉龐,但我記不起他是誰?随着儀仗兵的退場,軍政治部主任主持了悼念活動,我只得收攏思緒,活動簡短而嚴肅重。
當天夜晚,我正常上網,發覺小張已經在線,在我的QQ裏留了言:
“農夫爺爺,今天參加活動後,領導上特批了我們自由活動,我想您啦,所以出來上網,久不與您聊天了,特別特別地想您。”
我很奇怪,我回複:
“昆侖山上一棵草,你是軍人,今天是你的節日,祝節日快樂!”
“終于等到您啦!農夫爺爺,您還好嗎?”
他正隐身在線。
“好着呢,下部隊見習辛苦嗎?”
“不辛苦,我已經習慣了。謝謝您的留言,謝謝您的祝福。”
我有意證實自己的眼光,“像你這樣的身材和姣好的相貌,放在地方定是個偶像級別的演員,在部隊也是個儀仗兵的胚子啊。”
“農夫爺爺就是喜歡說笑,我崇尚軍旅生活,想在部隊裏展現我的人生價值,我才不願做演員,演員都是演繹別人的東西,而我就想展現自我,奉獻國家。”
我笑了,“昆侖山上一棵草,你是好樣的,我雖然是個農民,但非常贊賞你的這種想法!”
“您是個好農民,有着和藹可親的容顏和儒雅的舉止,年輕人心中的帥老!”
"你不怕我被搶走嗎?"
“怕?不,我才不怕呢。”
“為什麽?要知道,現在的老人口碑并不太好,年輕人都說現在的帥老都很花心。”
“因為我對自己的眼光有信心,您不是那種人,我的每一封郵件您都回複,說明您非常關心我,如此看來不單止是我,還有您,都相互地選定了對方,是這樣的嗎?”
“嗯,我也怕你離我而去啊。”
“不會吧,帥老都有害怕的時候?哈哈。”
“昆侖山上一棵草,你真的不嫌棄我是個農民?”
“農夫爺爺,您多慮了,也許只有您是個農民,才得讓我們走到一起,如果您是個将軍,我們哪還有這樣的緣分啊?”
“是嗎?哈哈,昆侖山上一棵草,好像你的自信心不足啊。将軍也是人啊,是人就有私生活。”
“我承認,在遇到您之前,就有過想找個高知高幹老人的想法,但現在我感覺到自己當初的想法很幼稚,您才是我的唯一的選擇。”
我問道:“為什麽?是因為我是個農民?告訴你呀,我也是個官啊,這個地方的主官!我也是從這個位置退下來的啊。”
“哈哈,從您的網名就不難看出是村官吧?現在的村官也開始享受國家的退休待遇。”
“哈哈……”我抱腹大笑起來,與他聊天,就是愉快,“你說,在這裏我算不算是個退休的将軍?”
“當然算,我說農夫将軍,您真有趣,我願成為您的士兵。”
“我們視頻吧。”
我們打開攝像頭,我們都帶着耳機唛頭,卻沒有話可說了,靜靜的看着對方,此時我感到我們的心靈在交融,是言語無法表達出來的,很久很久,我才下意識的瞄了一下電腦的右下角,已經過了九點。
“孩子,時間到了,你回去吧。”
“是,農夫爺爺,晚安!”
這個夜晚,我睡得很安詳,我的晨東複活了,或許他從來就沒有離開過我,但我總是無法把他摟進自己的懷抱裏,心裏一着急醒了。
這種感覺時時在襲擾着我,使我感到一種滿足,擁有不等于占有,婉拒了他見面的要求,隔着銀屏,在沒有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煩惱,從心田流出來的甘露雜質更少,默默地守着望着也能得到發自內心的愛慕。
☆、蒙難的普羅米修斯
經過修葺一新的東風路,面貌煥然一新,兩邊是富有南洋情調的騎樓,政府已經将幾百米長的東風路辟為步行街,林林總總的店鋪,琳琅滿目的商品,各式各樣的廣告牌,光潔亮麗的貼着瓷磚的街面,還有人頭攢動的人氣,足以構成本市類似西關、南京路、漢正街那樣的商業中心。這裏是購物天堂,更是逛街的好去處。
這天,是國慶節,我和吳教授來到這條流金淌銀的東風街,随着接踵而至的人流,親身感受到南國都市商業的繁榮。
教授是在看了廣告後,特地趕來體驗某品牌按摩機的免費服務。 他是個二級教授,年過七旬,離開冰封的北方,毅然只身應聘來到這裏某高校從事教學工作。如此一位滿頭銀發,身材偉岸、舉止端莊、态度嚴謹、神态儒雅的老頭,自然成為我心目中崇拜的偶像,而我自願成為偶像的免費司機。
就在進入店鋪前教授停了下來,雙手在自己身上不停摸着,随後問我。
“小陳,你看到我的錢包了嗎?”
“沒有!”我應道,知道今天我們遇到了小偷,可恨的小偷,我馬上警覺地打量四周,到處都是人來人往的人流。
一個身上穿着不合時宜服裝手裏提着個尼龍袋的中年漢子離我們不遠,正朝教授呆呆地看。
教授一個箭步上去,揪住那人,那漢子神色顯得驚慌失措,幾次掙紮,臉色變得紅通通的。
“把錢包拿出來!”教授喝聲。
“什麽……錢包……?”那漢子吶吶地說道。
轉眼之間,圍上數百人,一個彪形大漢上來,像老鷹捉小雞似的,一手捉住中年人的胳膊。
“把錢包還給老人家,放你走,否則折斷你的手,看你還敢不敢再偷?”
圍觀的人群被激怒了,沖着那人吼道,吓得他臉都青了。
彪形大漢手一松,那中年人此時才得以松口氣,對教授說,“我真的沒偷你的錢包。”
教授說:“看你賊偷賊腦跟着我們,不是你偷鬼才相信。要不你脫光衣服看看。你敢嗎?”
“這……”中年人吶吶地說,目光漂游不定。
人群起哄地叫嚷起來。
有人起哄叫嚷起來:“脫呀——脫呀——”
中年人除去上衣,沒有!連到背心都脫了,露出那結實發達的肌肉,教授拿起那漢子的衣服上摸了幾次,沒摸到錢包,恨恨地地把衣服扔進不遠處的垃圾桶,回頭看着中年人,示意還得繼續脫褲子。
“老人家,你的錢包裏有多少錢?”那漢子切切地問道。
“這……”教授想了想,人群靜了下來,靜靜的聆聽。
“差不多兩千,怎麽樣,沒見過吧?”口氣裏大有奚落那中年人的意思。
“是不少!”中年人不再猶豫,順從地除去長褲,遞給那個彪形大漢,彪形大漢接過褲子摸索着。
“沒有,老人家,興許真的不是他偷的。”
“怎會不是他?讓他繼續脫!”
彪形大漢的臉色變了,變得很難看。默默地退到一旁,人群裏也開始傳來噓聲。
中年漢子此時就是渾身是嘴也鬥不過這個倔強的老人,漲紅着臉默默地将身上最後的短褲拉了下來,扔到地下。
人群嘩然,噓聲不斷。
“大叔,你能夠向我說一句對不起嗎?”中年人緊緊盯着教授。
“就你,也配?” 教授對此嗤之以鼻,欲轉身離去。
彪形大漢早已攔住教授的去路。
“老頭,怎的,連句對不起都舍不得還給這位大哥嗎?”
教授自然不願碰這個鐵塔般的彪形大漢,回身就想溜走,可是,身後已擠滿憤怒的人群。
此刻,我心目中的偶像像冰山似的頃刻之間溶解了,以前所有的暗戀和崇拜,頃刻之間化為烏有,我恨恨地盯着那可惡的老家夥。
那中年人獨自單腿跪在街心,右手撐着地面,頭深深地,埋在左臂彎裏,淚水在無聲的哭泣中湧出,時間彷佛靜止了,他就像一尊精美的塑像,渾身仿佛散發出聖潔的金光,猶如奧林比斯山的普羅米修斯蒙難的塑像。
一個好心的店主拿來一條大圍巾 ,披在中年人的身上。
我把他扶起,拭去他的淚珠。
教授終于在衆人的起哄下,被迫走來中年人面前。
穿上褲頭,中年人找到被教授扔到垃圾桶的衣服和尼龍袋,在那個不起眼的袋子裏掏出一大疊百元鈔票,足足五萬元!
“大叔,這些錢可以買你的一句對不起嗎?”
他把鈔票遞過,“這些錢本是我給年過九十歲的養父買健身機的,現在都給你!”
人們靜靜地看着,此時寂靜的連他的呼吸聲都聽得到。
就在此時,“啪啦——”從人群外圍扔進一個錢包,那正是教授失竊的錢包。
哎——,這錢太髒,連小偷都嫌髒!
教授最後還是沒有道歉,中年人傷感地離開了,消失在人流之中。
教授也離開,在他那身名牌西裝上留下了個別人吐的唾液,可更多的是那些不絕于耳的咒罵聲。
敬請關注後一單元
☆、春江水暖鴨先知
在很早的時候,大張就在大隊裏繳副業費,名正言順地出來混世界,真的給他混出個名堂來,他在鄉裏可是個聞名遐迩能人!
其實在在浪跡天涯的過程中,大張吃盡了苦頭,品盡了人間的酸甜苦辣.在颠簸流離的時候中,他靠的是朋友,吃的也是朋友,助的也是朋友,損的也是朋友.但對我而言,他只是多停留一會而已,在人生的長河裏成了匆匆地過客,然而他的故事卻久久不能忘記.
都說福建人喜愛賭博,一點不假,大張就是個嗜賭如命的人.五元十元的天價賭注,不由你不害怕,輸贏幾百上千元對他們說很平常.那時候我們的頭頭是個轉業幹部,享受17級的縣團級待遇,工資僅有114元,而對我這個月薪僅三十七元的人來說,那樣的豪賭光是聽就讓人感到害怕.
別以為他們是在使用沒有活水死錢,錢輸了可以再掙,這已經是他們的口頭禪.
他們都是包工頭,只要有的賺頭,無論是第幾手的工程他們都幹.大張攬工程自然沒有一手的運氣,所以常常是二手三手甚至是第四手.
在大張開宗明義的要求下,我與鄰近的某單位聯系後得知,這是某管理局下屬的基層單位,他們準備在春江溪上修建一座橋梁.我與對方的隊長較為熟悉,便帶着大張過去.
看圖紙是座雙孔橋,十多米長,4米的高度,按照用工和耗材标準表計算得需要8萬元的造價,但是對方只給5萬元,之所以這樣,是給管理局的工建科扣下了其中的三萬元作為回扣,就連到當地的工程隊都不敢接下這個工程,使得這個工程在完成了報建後遲遲不能上馬動工,倒是急壞了當地的基層單位.
經過幾次的現場勘察後,大張毫不猶豫地接下這個工程,我很是替他擔心,但他很釋然地笑了,說這很正常,現在拿工程都是這樣的啦.
大張到底是個出門人,善于交際,在與當地的隊長交談時,明明白白地說道這個工程沒有賺頭,但是他的人現在沒工作,之所以接下這個工程,就是想為他的工人找兩餐飯錢,可以在雨季來之前完成小橋的建造工程,忠厚老實的隊長也松了一口氣,答應在工程動工後給予工程隊最大的便利,以保證工程的順利完成.
我和隊長陪着大張去到工建科簽了合同.出來後隊長按耐不住喜悅,硬是拉着我倆去喝兩杯.只是在結賬的時候,被大張死死按住,說啥都不讓隊長出錢.
幾天後,大張的工程隊進場了,大張要我過去喝酒.
過去一看,乖乖,二十多人,清一色的閩南口音,全部住在這個生産隊的舊禮堂裏,工人中大部分都是年輕人,大張說工人們都是和他同一個大隊的老鄉,不少還是同村的同宗兄弟,怪不得與大張絲毫沒有生分.在亂哄哄的場面裏真的洋溢着濃濃的閩鄉情,雖是簡單的大盆菜,分成兩大圍,大夥席地而坐,氣氛蠻熱鬧的.
也許是大張事先對大夥講起過我,所以我在他們面前頗受尊重,都紛紛給我遞煙點火,讓我深感受寵若驚.我們這一圍大多是中老年人,這也讓我認識了老張.
在老家,老張和大張是同村不同一個生産隊的堂兄弟.老張身材不高且瘦,人倒是白皙精明,說話時總帶着滿臉笑容,露出幾顆金閃閃的金牙.普通話裏帶着濃重的閩南口音,慢條斯理的談吐,說話時總留着餘地,從不把話說死,那架勢就像是個政工幹部,或者是個鄉村老教師,還有就是酒量極佳,這就是我對老張的第一印象.
據大張說,他的這位堂兄,是這裏唯一的大工(師傅),這裏有不少人懂得看圖紙施工,但要想通得過就必須先得到他堂兄的認可後才行.在同一個地方出來的人,他的堂兄可是個響當當的人物.在以石材為主的建築中,可謂是個頂尖級的人物,不但精于房屋和橋梁的建造,甚至還能不用圖紙不用模具,只要讓他看一眼,就能夠打造出精美的石獅、佛像和各種各樣的石雕像.
我不經意地用半信半疑的目光看着老張,他絲毫不留意我的表情,仍舊呷了一口酒後,遞給我一根煙,“老陳,你就別信他們亂說啦,但是說回來,石工和木工都的懂得力學的原理才行.”
我點點頭表示贊同,心裏半信半疑問道“真的有過不看圖紙就能……?”
他哈哈地輕笑起來,“誰說沒有圖紙?在這!”他指指心窩.
都說喝酒話多,老張也不例外,他一邊說我一邊問,随着他娓娓話語我得知了他真是個鄉村能手,用現在的話說就是高手在民間.
以前閩南農村石雕廣布,牌坊祠堂甚至是水井井亭都使用石雕,文革浩劫後所存無幾,文革後期又悄悄興起,他那時是公社的石工,有心光大這項民間藝術,便悄悄的四處觀摩,回來後就自己畫出來,直到自己滿意,就一氣哈成,加上他本來就是個熟練的石工,幾天內就能把腦海的形象雕塑出來.
“哦?那你為什麽不畫稿帶去?那樣豈不更方便?”我相信大張的話水分不多,只是不明白,故問道.
他應道:“其實我也想呀,但那時候哪敢啊,那時候除了石獅子外,其他神佛雕像被嚴禁的.”
“也是”我點點頭.
“那時候”老張繼續說道,“農村對石雕的需求量很大,我的活兒多了,所謂是熟能生巧,都成了賣油翁啦,傳來傳去,好多村子就指名道姓要我去做.”
我接口說“有你在,大張就好過啦”話鋒一轉:“可這個工程是個虧本的工程啊.”
老張車轉身彈掉煙灰,欲開口說話,但卻被坐在他身邊的一位白臉小青年輕輕推了一下,老張回首看了一眼大張,随後對我說,“這是我的小老婆,哈哈……和你同姓,就叫他小陳吧.”
原來我問的問題屬于行業禁忌,老張的一句玩笑話,惹得我哈哈大笑起來,幾乎笑翻.
“老陳你也不是外人,有什麽不能說的?”大張舉起酒杯.
他仰頭喝下杯中酒,說:“老陳,在這個世界上,什麽生意都有人做,就是沒人做虧本生意.”
我欣賞他那富有哲理的生意經,但眼前這個工程就擺在那,不解地看着他.
老張接過話頭說:“是啊,吶,老陳,你看呀,在河邊有那麽多的大石頭,在外人看起來是會影響工程進度,增加工程難度的,但那些确實白花花的銀子啊,再說河床石頭又多又大,橋墩建在上面節省了不少工本,而且結實,在沙石耗材上不再花錢去買,你說省了多少錢?”他伸出三根指頭,“整整三萬元啊.”
“哇?”乖乖,真能人也!說話一點就通,顯然這筆錢是被人當作回扣拿掉了.對此我感慨萬分,當權者之中不是沒有能人,只是他們覺得拿的不是國家的錢,而是包工頭的錢.
老張的酒夠了,把碗遞給身邊的小陳裝飯,我也不喝了,老張搶過我的碗,伸給小陳裝飯.
酒足飯飽後,天色已經黑了下來,11月份的天黑就是快,五點才過,太陽就急急忙忙西堕,已是黃昏,大張說他們這裏沒一部單車,出入不方便,問我是否能把我的單車借給他一個月,對朋友的要求我自然沒有理由拒絕,只是現在已經天黑了,讓他明天去取,可他說不如把我送回家後然後再騎回來更好些,省的走來走去的.
“好吧,你帶上電筒,回來方便些.”我同意了.
他騎車我坐尾架,在颠簸的土路上慢慢地前進.路上大張說等到工程完工後給我2500元的回扣.
“不行,我哪能要你的錢?那樣做是你沒把我當作你的朋友啦.”
“這是行規,雖然我知道出門靠朋友這句話,但是好處也不能自己全拿了啊.”
我跳下車,“你就會拿錢說事,沒把我當作朋友看待,你回去吧,到時候記得把單車還給我就行啦.”
他停下來,漲紅着臉大聲說,“你這人怎麽這樣?說翻臉就翻臉呀,你是想要我破壞行規嗎?想讓我給堂兄罵嗎?還是想讓我對你感恩戴德?就那點錢還發火啦?”
我氣得嘴都快歪了,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大張,我和你沒有工作關系,僅僅是私交,我這個人很死板,不會理你們的行規,更不想讓銅臭玷污了朋友關系.”
“那怎麽辦好啊?”大張看着我.
我應道“怎辦?趕路呗.”
我們再次上路.
“記得工程完成後請我喝酒.”
“酒有得你喝,就怕你不來.我們這的工人,每天晚上都喝酒.”
我點點頭“怪不得你們福建佬個個都那麽能喝.”
大張說道“白天他們都很辛苦,晚上沒事做,就是喝酒賭博了.”
“你堂兄也賭博嗎?”
“他最瘾,手氣和牌章又差,常常輸,好在他攢的錢多,要不然保準賣老婆啦.”
“他老婆在老家嗎?”
“他老婆在老家種地.”
“那他就自由啰.”我笑起來說.
“是啊,沒有人可以管得了他,小陳也管不了他.”
“小陳?”我記起老張的話,問:“和老張有什麽關系?”
“他們在一起好幾年了,你也不是外人,告訴你吧,小陳真的就像是我堂兄的小老婆,就差個名分,只是外人不知道罷了.”
我感到驚訝,“你堂兄怎麽是那樣的人呀?再說小陳怎就願意了啊?”
大張說道“我們常人是這樣想的,可是确實是小陳在追求他的.”
“是嗎?”
“是的,小陳自小就讀不進書,15歲就出來幹活,在副業隊裏跟我堂兄學手藝,也就是在那時候就開始追求我堂兄了,那時候的活兒常常是外地的,活兒幹不完成不能回家,快的要幾天,慢的要幾個月才能回家,男人哪頂得住?所以發生那些事也是正常的,後來索性娶進門做老婆.”
“為什麽小陳會願意跟你堂兄的啊?”
“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是貪圖安逸吧.”
“啥安逸?還不是一樣幹活?”我明白小陳也許就是個戀老者.
大張應道:“在我們那裏,女人比男人還辛苦,不單止照料家庭孩子,還要服侍男人,但是不像男人那樣幹重體力的勞動.在我的工程隊裏,我也只給他七成的工資.”
我不解地問“那是為什麽?難道小陳不幹活?”
“怎不幹活?”大張說道“燒水做飯掃地看守房子什麽的,在我們這群人眼裏,他既然留守,哪能領全酬?”
“哈哈,我還以為你堂兄是在和我說笑的呢,想不到竟然是真的.”
不知不覺七裏路就這一走完了,大張也顧不上進屋喝口水就急急忙忙離去,我也不敢強留,畢竟天已經黑了下來,他明天還有工作.
幾天後的周末,我去看望大張,看看工地,工程進行的怎麽樣啦.吃過午飯我就步行去到春江隊,在舊禮堂裏,看到小陳在掃地,見到我後就把我讓進屋裏,伸煙遞水的很是殷勤,他告訴我,其他人吃過飯就去工地了.我打量着有些殘舊的禮堂,光線和空氣都不是很好,在裏面工人們的鋪蓋顯得雜亂無章,在裏頭有一塊布簾圍着一個小空間,那就是老張夫妻的居所.
“你今年多大啦?”
小陳說“虛歲25啦.”
“哦?”
我打量起眼前這個小青年,似乎還很幼稚,嘴唇上有了一層細黃的胡子,看着他,也許是缺少陽光照射,皮膚有些白嫩,外表看來更像是個高中生.
“你和老張……”我欲言又止.
小陳臉上竟然泛起紅暈,包含着濃濃的羞澀,低下頭,擺弄手裏的掃帚.
我犯了禁忌,但好奇心驅使着我.
“他對你好嗎?”我問.
“他的人很好,就是脾氣差了些.”
“你喜歡他嗎?”
“喜歡”小陳點點頭,嗓音很細很輕.
“你家裏人也同意?”我問.
“開始也反對,還打過我.”
“後來才同意的?”
“是的,是我自己堅持,再說我家裏窮,有殘疾的父親不能外出搞副業,我們兄弟四個,都沒有錢讀書,哥哥也讨不上老婆,我留下來将來也是打光棍,所以爸媽只好同意,我哥也讨上了老婆.”
“是嗎,是他給錢的吧?”
“是的,他送了一萬塊錢.”
“和他在一起,你感到幸福嗎?”
“幸福?我不知道.”
我問“沒有後悔?沒有遺憾?”
小陳搖了搖頭,随後又連連點頭.“我真的不知道.”
就在此時,老張和大張進來了,他們是回來拿東西的,我們親熱地握過手,因為時間緊,沒時間聊天,我們三人就趕往工地.
我笑着說:“老張,以前我還以為你是開玩笑的呢,想不到你男女通吃啊.”
他也笑了,說“這是要講緣分的,我的緣分如此,看來是天定的吧.”
我說“也許沒有孩子才是他最大的遺憾呢.”
老張憤憤地說“他想要孩子都快想瘋了,而我的大孫子都快十歲了,依我看要不要孩子都無所謂,只是可憐他的這片癡心啦,老陳,如果你遇到棄兒的話,請你幫忙一下,我也想滿足他的要求才行啊.他硬是要跟定我,沒有孩子,他怕我變心.”
“可他畢竟是個男人呀.”我說.
老張說“扯,除了那張皮,他哪還是男人?有些方面,比女人更女人.”随後說道“我常年出門在外,浪跡天涯,身邊有個人也好,有家的感覺.”
大張笑着說,“有老婆管着,他也不像其他人那樣出去嫖娼啦.”
老張嘿嘿笑着,“我不像你,有三個老婆放在家裏舍不得帶出來,還出去亂混,就像怕把老婆曬黑累壞似的.”
大張說“你不懂,女人就像衣服,常換才有新鮮感,哪像你,一件衣服穿到底.”
老張說“我老婆和小陳合不來,再說小陳沒有個孩子,他一個人在家也孤獨寂寞,難免會變心,我不能不把他帶在身邊,有他在我哪還能和你那樣的自由?”
我吃驚地看着大張,他有些尴尬地“嘿嘿”地笑了幾聲.他絕不是個壞人.有錢的男人出軌并非是現在大老板的專利,很早就有了.
…………
工程依期完工并通過驗收,通車那天,我去了,但心裏有些失落:才認識的朋友們也即将離開這裏,他們是漂流在大地的群體,為了讨生活,從不固定在任何一個地方.在這群人之中,有一對奇特的戀人,還有那濃濃的閩鄉酒情.
事情過去了将近四十年,往事早已湮滅在逝去的時光裏,如果大張老張哥倆還健在,也是耄耋之人了.
只是那座小石橋依然屹立在這條名叫春江的小山溪上,守望着遠去的時光.流水依然還是泛着粼粼的波光,帶不走還有老張留下的匠心設置兩對石獅子,分守東西兩頭,靜靜地看着行人和車輛.這裏的每一塊石頭都是那群流浪的閩人壘上去,是那麽的堅固,經久耐用。
2016年2月17日 於蟲洞
☆、情系望雲村
在整整幹了四個多小時的活兒準備收工回家,收拾了工具後,劉星在章豫的屁股上狠拍了幾下,拍淨塵土,罵道:“老屁股你就愛坐在地下,盡是泥巴。”
章豫其實個極愛幹淨的老人,好像是因為他在家裏不做家務,不洗衣服不做飯就常常把身體收拾的幹幹淨淨,他每一天都洗澡換衣服,這一點是劉星想不到的,一個有潔癖的老農民,每一天都是藏青的長褲,一雙穿頭涼鞋,上着一件T恤外加天藍色襯衣,還有一頭短短的白發。這一行頭也就是章豫幹活或外出不變的形象。
“哈哈,星仔,你就愛幹淨,看你把老頭管制的嚴嚴實實的,我是個農民,身上哪有不沾泥土的?”章豫把的确良襯衣穿上後說道。
“老屁股,你這習慣可要改過來,人是要講究儀容整潔才能顯得精神。”
他掏出手帕在章豫的臉上擦拭起來,章豫紅紅的的脖頸上有着幾層漂亮的皺紋, 在烈日下,章豫的臉頰和脖子部位有一層細細地汗珠,他擦幹章豫頭部的汗珠後,再在自己的臉上擦了起來,一股沁如肺腑的香味使得劉星感到陶醉。
“星仔,我的兒哎,你的腳長,老是走得那麽快,快把我拖累死啦,人家一個鐘頭直走五公裏,而你一個鐘頭就是九公裏。”路上章豫可憐巴巴地要求道。
“老屁股,從村裏出到鵝盆沖才有五公裏,就你事多,一會要與人搭讪,一會要抽水煙,看看都快一個鐘頭了,還沒走到一半路呢,要不要在路邊搭幾間草寮給你,讓你吃飽喝足了再走?”
“哈哈,那倒不用吧。”看到劉星在偷笑,章豫在劉星屁股上狠狠的捏了一把“就你狠心,想要把我扔在半路上。”
劉星被章豫一捏,罵道:“你想謀殺呀,這麽大力?”也不敢随便動,因為他肩上正在荷着鋤頭鐮刀。怕轉身傷及身後的章豫。章豫的手仍然沒有放下,在劉星的屁股上揉搓着,劉星心裏很是受用。大聲喊道:“老屁股,你走前面帶路。”
章豫得令,走在前面,就像是一頭老牛似的,慢慢吞吞的。劉星也不再催促他了。
章豫是望雲村的生産隊長,劉星是縣裏派下來的工作隊隊員,是章豫的三同戶,雖然沒職沒官,但是在村裏,工作隊隊員可是無冕之王,所以章豫有事也得常常與劉星商量隊裏生産上的事情。百來口人的望雲村坐落在一個山坳口,據說以前是請地理先生看過後才把這裏做為村場地的。三面是小山包,就像傳說中的龍椅,整個村場很寬大,家家戶戶都有兩三畝的宅基地,整個村莊處于大集中小分散的形态,各家各戶都圍起自家的的院落,影映在苦練菠蘿荔枝芒果等樹木之中,幾條彎曲的村道把這些庭院有機地串聯起來,村子中間有棵古榕樹,是平常村民聚會或聊天的地方。至于風水如何如何,劉星看不出之所以然來,但是這裏地勢緩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