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時慕有意求娶四姑娘
顏姝在太子府落水的消息沒有瞞過顏桁和蘇氏,一聽說罪魁禍首是太子府裏登不得臺面的小小妾侍,顏桁差點兒一掌沒把手邊的實木桌子給劈了。
新仇加舊恨,顏桁給黎煜重重地記了一筆,只等有了機會要給他些厲害嘗嘗。
與顏桁的震怒不同,蘇氏則是一心記挂顏姝的身子,生怕她将将才調養好了一點兒的身子再因為這場落水壞了,連夜又從城裏請了大夫過府瞧了,聽說只要靜養後才将一顆高高提起的心緩緩放下。
「這一回多虧了溫大人,老顏,明兒你還是往隔壁走一趟,這救命的恩情,咱們總該有些表示才行。」正院主屋裏,蘇氏坐在燈前收拾兵書,忙裏偷閑地擡頭對斜靠在暖炕上阖目休養的顏桁道,「說來也是緣分,你想想,咱們家從你到阿姝,可都受了人家的恩惠,而且還都是救命的恩情。有句老話怎麽說的來着,叫救命之恩,當…」
「以身相報?」顏桁忽然睜開眼,坐直了身子,對上嬌妻含笑的目光,他直截了當地問她,「你這心裏是打什麽主意呢?」
蘇氏将手裏的兵書放到一邊,起身走到暖炕邊挨着顏桁坐下,「咱家阿姝再過幾個月就十四了,眼瞅着離及笄也不遠了,親事可不得早些打算不是?」她想起那個光風霁月、如芝蘭玉樹的少年郎,笑了一下,「我瞧着溫大人不錯,若能得這麽個女婿,豈不是一樁美事?」
顏桁冷哼了一聲,「阿妙和阿嫣的親事都不急,阿姝也不用着急。」他嬌軟可愛的閨女兒哪能白白便宜了外面的狼崽子,更何況…「那溫時慕不過是個讀書人,一介書生護不住阿姝不提,你不知道他整日在朝堂上搞那些陰謀陽謀,再加上還有定國公府那些糟心事,這樣的女婿可要不得。」
他的的确确欣賞溫羨,但從不曾将其納入擇婿對象的考慮範圍。
蘇氏倒覺得讀書人沒什麽不好,「人家就算是讀書人,也在平州救了你一條老命,不然還有你在這裏啰嗦?」
顏桁挑了挑濃眉,側頭見蘇氏臉上滿是對溫羨的贊許之色,心裏更添幾分氣堵,只是他也是個識時務的,此時并不與蘇氏争辯,伸手攬了她的肩膀,他嘿嘿地笑了一聲,賠笑道︰「夫人說得有理,只是這話現在說起來還早了些,咱們總不能還上趕着跑到尚書府去要把阿姝給許出去吧?」
蘇氏本也就是随口一提,聽見顏桁這話,笑???F他一眼,故意道︰「你上趕着去,人家也不一定有意呢。」
回到信陵這麽多日子,縱使蘇氏不常在外走動,可關于隔壁住的這位溫大人的傳聞并沒少聽,得知他年及弱冠,府裏沒有侍妾通房不提,便是一個紅粉知己也沒有。蘇氏忖度着,溫羨要不是清心寡欲,就是眼高于頂,那麽即便自家女兒不差,亦是未必能叫人家看中。
然而顏桁卻不愛聽這話。他可以看不中溫羨做女婿,但卻不能容忍溫羨瞧不上自家女兒,因此聽了蘇氏的話便哼哼道︰「除非他是瞎了眼。」
「得,好話歹話可都教你說了,罷罷罷,就是随口一提,別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哈。」蘇氏見他一副較真模樣,笑着搖了搖頭,站起身朝內室走去,留下顏桁一個人坐在那兒瞎捉摸。
第二日一早,顏桁和蘇氏才起身,就聽見外面傳來了喜鵲兒叽叽喳喳的叫喚聲,從半開的窗扉向外望去,還能看見銀杏枝頭蹦得歡快的喜鵲鳥。
蘇氏為顏桁系好腰帶,扭頭看了一眼窗外,抿嘴笑道,「也不知道今兒會有什麽好事臨門呢。」
她話音才落,外面就傳來了侯府管家陳叔的聲音。
「侯爺,夫人,外頭溫大人攜禮登門了。」
溫大人?溫羨?
顏桁與蘇氏對視一眼,在對方眼裏俱看到一片茫然之色後,顏桁才揚聲對候在屋外的陳叔,道︰「将人請到花廳,備下茶點伺候,本侯一會兒便過去。」
等到陳叔的腳步聲遠去,蘇氏擡頭看向顏桁,遲疑地問他,「這會兒,這溫大人怎麽就過來了?」而且還攜禮?
顏桁搖了搖頭,将手放在蘇氏的肩頭拍了拍,道︰「我去前頭看看。」微微一頓,想起昨夜說起要酬謝溫羨救命之恩的話來,便又對蘇氏道,「待會兒你讓廚房備些酒菜,今天正好把人留下來吃頓飯。」
蘇氏應下了,轉身從木杌上取了顏桁的外衫給他穿上,催促他道︰「這些啊我都知道,你也快去罷,別讓人久等了。」
顏桁搖了搖頭,闊步出門,一路就往花廳去。
武安侯府的花廳設在侯府的西南邊,廳外繁花如錦,廳內卻是陳設簡樸。顏桁闊步而來時,溫羨正站在東牆前打量牆上懸着的一把雙股劍,聽到了腳步聲,他才轉身迎向顏桁。
今日的溫羨異于往日地穿了一身绛紫色繡竹葉錦袍,減了幾分清冷疏離,添了幾分端莊沉穩,見了顏桁,面上也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拱手朝顏桁施了一禮,道︰「唐突登門叨擾,還望伯父能見諒則個。」
他一口文绉绉的話,是顏桁不耐聽的。顏桁直接道︰「都是左右隔壁的鄰居,說這些可就有些太客套了。」讓溫羨落座後,顏桁也坐到主座上,看着溫羨道,「本來你昨天仗義出手救了小女,我正打算今兒登門道謝,可巧你就來了。正好,我已經讓人準備了酒宴,中午就留下來吧?」
溫羨應下,見顏桁盯着自己,知他是在等自己主動道明來意,便也不藏着掩着,雙手放在左肩前方,輕輕地拍了一下手。不多時,常信和常達就領着幾個溫府的小厮擡了幾口箱籠進來放下,而後又有序地退了出去,整個過程并未發出半點兒雜音。
溫羨站起身,對上顏桁的疑惑不解,他落袖拱手施了一個大禮,從容開口将來意娓娓道明,「時慕有幸曾與四姑娘有過數面之緣,慕四姑娘才貌出衆、性情溫婉,兼之昨日唐突,才冒昧登門。」
昨晚的夫妻夜話還猶言在耳,今天一大早人家還真跑上門來想要提親,顏桁怔在主座上,看着溫羨問他,「你說什麽?」
「時慕有意求娶四姑娘。」
「荒唐!」顏桁一下子站了起來,微抖着手指着溫羨道,「我女兒才十三,你…」
溫羨低頭,态度恭謙︰「晚輩深知今日是唐突了些,但今日來,是為表明心跡,若得伯父首肯,等四姑娘及笄後,晚輩定當遣大媒提親,絕不委屈四姑娘半分。」
顏桁聽他提及「及笄」二字,稍稍歇了些怒火。
還好不是現在就要叼走他閨女兒。不對…
顏桁瞪圓了眼楮,指着他身後的箱籠,問︰「你今日不是提親,這些是做什麽的?」
「孝敬二老。」
「…」
顏桁被噎了一下,複又落座,端了茶飲了一口,倒是沉得住氣地開口道︰「溫大人,這事怕是不成。」
直截的拒絕,若是尋常人聽了定然臉上挂不住,顏桁忖度,依着溫羨的性子,這樣被拂了臉面,怎麽說也該歇了心思拂袖而去。然而他等了半晌,卻只見溫羨穩穩當當地站在那兒,面上的神色一成不變。
溫羨早知顏桁愛女如命,也知他不會輕易将顏姝許給自己,因此這會兒語氣依舊誠懇地開口道︰「晚輩不求伯父立即松口應下,只希望伯父能給時慕一個機會。」
「你是為了昨日在太子府救了小女一事,怕壞了小女的名聲才來求親的?」溫羨的謙恭态度讓顏桁不由重新審視其他今日登門說這番話的緣由來。
溫羨卻搖了搖頭。
他求娶顏姝之心早有,落水一事的發生,不過是為他将心事吐出提供了一個契機罷了。
「那究竟是為了什麽?」顏桁并不認為,溫羨與自己女兒那幾次匆匆的相遇,就能讓他非卿不娶,就像他與蘇氏二人年輕時,何嘗不是歷經了許許多多後才堅定了對彼此的心意,而後才談婚論嫁的。
為了什麽?
前世緣,今生因,因緣種種,心事重重,千頭萬緒,難對外人道。
溫羨一瞬的沉默,讓顏桁的臉色冷了下來,正當他準備開口讓陳叔進來送客時,溫羨開口了。
「我為的是四姑娘這個人。」
他神色認真,清冷的鳳目此時幽若深潭,他直直地迎着顏桁的目光,态度堅決。
「不成。」顏桁愈發心平氣和了一些,「你護不住阿姝。」
見溫羨望向自己,顏桁道︰「你與定國公府舊案難斷,家事錯綜複雜,是為一;上奏折參倒前相宋仁,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是為二;自古關于那個位子的争鬥就是一潭泥淖,你與衡陽王交好,避不開,便是一身腥,是為三。我只想阿姝日後過平平淡淡的小日子,你不适合。」
溫羨扯唇笑了,不再争辯,只拱手道︰「是時慕唐突了。」
…
雲落居裏,顏姝才吃完藥,将藥碗遞給翠喜時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忍不住抿嘴笑道︰「怎麽了這是?」
翠喜捧着空蕩蕩的藥碗,輕輕地咬了一下唇,才将自己方才打前院經過時聽說的話一一與顏姝說了,只道︰「今兒一早,溫大人備了重禮登門,聽說是要來求親的。」
「別胡說。」顏姝揪着手裏的帕子,羞惱地擡眼瞪翠喜,「不可能的。」
溫羨雖然幾次三番地救了自己,可他一看就不是一個會輕易動心的人,怎麽可能平白無故地來提親?
翠喜卻道,「怎麽沒可能?不過可惜,侯爺都把人趕了出去。」
顏姝揪着帕子的手僵住…
「你就這樣把人趕了出去?」正院主屋裏,蘇氏手叉在腰間,看着老神在在的正喝着茶的顏桁,想不通地問他,「其實這溫羨說的也沒錯啊,而且這親事我覺得挺好的啊。」
顏桁端着茶盞,道︰「我沒說這親事不好啊。」
蘇氏輕嗤了一聲,「你把話都說成那樣了,還算好?」
顏桁湊到蘇氏跟前,濃眉一挑,故意問她,「就這麽滿意那姓溫的小子?」順勢坐到她旁邊的木凳子上,又繼續道,「別忘了,咱們家阿姝還差兩月才十四,溫小子可都二十了。到了阿姝說親的年紀,他可都二十有二了,夠老了。」
見蘇氏聽了這話忍不住琢磨了,顏桁才搖了搖頭,不說話了。
常信和常達守在竹裏館的院門口,岑伯拎着食盒過來,瞧見這倆人跟倆門神一樣杵在這裏,嘴角微微抽了一下,走了過去,問道:「大人還把自己關在屋子裏?」
常信和常達一起搖了搖頭。
從武安侯府回來到現在,已經過去兩個時辰,竹裏館裏并沒有半點動靜。
岑伯之前已經摸清楚了自家大人今天去武安侯府是為了什麽,還沒來得及為自家大人的開竅欣喜,就被武安侯的态度潑了涼水。
他是打小看着溫羨長大的,對溫羨的脾性摸得比別人清楚。心裏擔心自家大人是一心撲在了那武安侯府的四姑娘身上,便又問了一句,「大人早上帶去侯府的東西呢?」
常信只當岑伯一毛不拔的毛病又犯了,擡手指了指武安侯府的方向。
人被趕出來了,東西被留下了。
岑伯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捋了捋自己的胡須,笑了。
岑伯這一笑,教常信和常達都懵了,只是還沒等他倆開口詢問,岑伯已經提着食盒大搖大擺地走進了竹裏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