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去武安侯府
「不好,見紅了!」
随着穩婆的一身驚呼,産房裏頓時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聽琴抱着剛剛出生的小主子,紅着眼楮望向床榻上早已累得虛脫、臉色蒼白的顏婉,見她滿頭大汗,身下流出可怖的鮮血,不由哭着道︰「主子,您看看小殿下,一定不要睡,不要睡!」
顏婉虛弱地笑了一下,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早被咬破的唇微微啓,「別,別擔心…」她的目光移向聽琴懷裏的襁褓,「孩子,孩,孩子…」
聽琴趕忙将孩子往前送,然而那只玉手還是當着聽琴的面無力地垂了下去。
「主子!」
聽琴的聲音傳到屋外,守在門口的幾個小姑娘登時變了臉色,吓哭了。
彼時,黎煜正準備送溫羨和黎離開,人才走出廳堂,就見一個青衣小厮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
小厮滿頭大汗,連禮也顧不上行,便道︰「殿下不好了,太子妃她早産見紅了!」
一言出,黎煜腳下便是一個趔趄,待站穩了身子,他方才聲音不穩地問道︰「你說什麽?好端端的怎麽就早産了呢?」他抓住小厮的衣襟,急切地問道,「本宮的孩子怎麽樣了?」
他好不容易才盼來一個嫡子,這是他穩固儲位的籌碼,若是有個萬一,那他以後怎麽辦?還有,母妃三令五申地要他照顧好顏婉不能讓她有任何差池,要是她真的死了,他可怎麽跟母妃交代?
各種念頭齊齊湧上心頭,黎煜慌了。當即,他再顧不得溫羨與黎,推開小厮便拔步往顏婉住的院子跑去。
溫羨看向站在身旁的黎,見他面色雖無異樣,但眼底的擔憂卻是掩也掩不住的,便對他道︰「過去看看吧。」
既然他們此刻在太子府上,又得知了消息,過去看看也算是在常理之中。
而黎似乎就是在等溫羨這一句,在他聲音将落未落之時就提步匆匆跟着黎煜一道去了。
溫羨站在原地,想起那小姑娘這會兒醒了應該也在顏婉那處,擔心她沒有見過這樣的情景被吓壞,不由也跟了過去。
溫羨慢一步到了顏婉的院子外,只站在門口,同樣,黎也止步于此。
這會兒裏面的喧鬧聲已經停了下來,隐隐能聽見的只有那像貓兒叫似的孩子啼哭聲。
看不到屋內的動靜,叫人心裏的焦急愈發火燎火繞,急需一個安撫。
「時慕,你說,她,會不會有事。」半晌,黎突然開口問了一句。
溫羨淡淡地看了一眼院子裏進進出出的丫鬟嬷嬷,她們手上捧着的一盆又一盆血水腥味兒遠遠地傳來,令他蹙眉,只看着不似以往意氣風發的黎,有些話繞在舌尖打了個轉,最後只化為兩個字,「不會。」
他話音才落,太醫院的醫正已經背着藥箱走了過來。
「微臣見過王爺,溫大人。」章醫正恭恭敬敬地行了禮,十分乖覺地将屋裏的情形回禀了,「幸虧太子妃娘娘撐住了最後一口氣,微臣才能将人從閻王爺的手裏搶回來,只是…只是到底是傷了身子,加上太子妃娘娘她一直郁結在心,這日後如何,微臣也說不準。」
章醫正說這話時将頭埋了下去,沒敢直視黎的目光。
他這樣說不過是安人心罷了。
太子妃的身子已經如同油盡的枯燈,熬過一日便是賺了一日。
黎負在背後的手攥緊又松開,面色如常的讓章醫正退下。
「時慕,你說本王當年是不是做錯了?」
三年前,給皇子們納妃準備的采選開始前一個月,他一意孤行,南下游學,卻在江南耽擱了月餘,再回到信陵時,采選早已結束。雲惠帝下了賜婚的旨意,将顏婉指給了已經太子黎煜為正妃。
他借酒消愁了數日,終于在顏婉出嫁三天前的夜裏摸進了顏家,有心帶她遠走高飛。然而他在門外聽見她和丫鬟的對話後,卻沒有再推開面前的門。
「她說她是心甘情願嫁進太子府的,我就信了,到了今日才知她在這裏過得并不像我想的那麽自在。當初如果本王沒有離開過信陵,沒有放棄帶她離開,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樣了。」
溫羨環顧了一下四周,見無人走動,才靜靜地聽黎把話說完,道︰「是對是錯,如人飲水。」他微微一頓,似是想起了什麽,幾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有時候,你以為的好也僅僅只是你的自以為是,若是真的在乎,拱手相讓就是愚不可及。」
黎轉過身,靜默了片刻,方緩緩開口道︰「或許,本王的确愚不可及吧。只如今又能如何?」
他和她的身份在三年前便被劃下了無法跨越的鴻溝,三年前的錯過,注定這輩子都挽救不回來。
回頭看了一眼正屋,黎扯了扯唇,轉身離開。
佛說人生有三苦,其中最苦是求不得放不下。
于他而言,只要她還好好地活着,他就守着她,這樣或許也就夠了。
他遠去的背影透出幾分寂寥,落入溫羨的眼中,教他嘴角浮現出一絲譏諷的笑來。
如今的黎像極了夢裏前世的他,明明放不下,偏偏故作灑脫,自以為是地認為自己選擇是正确的,可最後呢?
不過是徒留一輩子的遺憾和懊悔罷了。
…
顏婉服了藥,整個人沉沉地睡了過去。
聽琴将剛剛出生的小嬰兒抱到隔壁的暖室,交給早已備好的乳母照料,之後方才折回主卧。轉到實木雕花屏風後,見方才為避開太子而躲在這兒的幾個小姑娘竟然已經趴在小鼓凳上睡着了,不由搖了搖頭,無奈一笑。
聽琴知道這大半天的折騰定是把幾個小姑娘吓壞了,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上前輕輕的将人喚醒,「秋寒漸重,姑娘們仔細別着了涼,奴婢已經讓人收拾廂房了。」
顏姝睡得淺,清醒的快,見了聽琴便問她,「大姐姐好些了嗎?」
「四姑娘放心,主子沒事了。」之前顏婉早産大出血,又因為力竭,暈了過去,太子領着章醫正及時地趕到才将人救了回來,聽琴雖然知道自家主子這次傷到了身子,日後恐是子嗣艱難,但如今有了小殿下,母子倆人都好好的到底還是萬幸。
顏姝也松了一口氣,一旁已經将衣裳上的褶皺撫平的顏嫣卻道︰「聽琴,你不必讓人麻煩收拾廂房了,這會兒天色還早,我們還是先回去,也免得府裏擔心。」
顏婉早産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的事情想必已經傳了出去,顏嫣擔心傳回顏家,老夫人和陶氏恐怕要擔心壞了。
聽琴顯然也想到了這一樁事,擡頭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見還沒有完全暗下去,便點點頭,沒有繼續挽留。
帶着顏姝幾人去隔壁暖室看了一眼還沒有睜開眼的小包子,聽琴親自送了幾人到院子外面,讓婆子依舊用軟轎将人送至二門,換了馬車送出太子府。
顏家的馬車駛出太子府,一輛青篷馬車才從不遠處的小巷駛出,遠遠地跟在顏家馬車後頭。
太子府虛掩的大門悄悄合實,一個青衣小厮小跑着去了太子的書房。
顏家的馬車在顏家大門外便停了下來,顏嫣拉着顏姝的手對她道︰「等會兒回去,祖母與大伯母怕是無暇顧及你,你今日才落了水,就不必跟着我們進去折騰了,早些回侯府去歇息,等身子養好了再過來給祖母請安也就是了。」
顏姝微微猶豫了一下,知道自己跟進去的确會添麻煩,便點頭應了。
等顏嫣和顏妙帶着已經睡着了的小顏嬌下了馬車,翠喜才從後面丫鬟坐的馬車跑過來,而後吩咐馬車轉去武安侯府。
溫羨半挑車簾,親眼看着顏家的馬車平安進了武安侯府,才下車進了隔壁的尚書府。
岑伯早就候在了門口,見到溫羨回來就立即迎了上來,将府裏一天的事情回禀了,末了才道,「明日是二老爺家大公子娶親,大人可要過去?」
岑伯口中的二老爺是溫家的二爺,定國公溫恢的胞弟。蓋因當初溫恢狠心将嫡子剔除族譜趕出家門時曾幫過溫羨一把,加上溫家二房早從定國公府裏分了出來單過,故而溫羨對溫家二老爺溫憺還算敬重。
溫羨淡淡地道︰「循禮制備一份賀禮,讓常安走一趟。」待岑伯應了一聲,他方又吩咐道,「另,再準備一份厚禮,我明日去武安侯府要用。」
看着自家大人的背影遠去,岑伯愣在原地,揣摩了一下溫羨話裏的意思,又想到上一回他給武安侯準備的喬遷賀禮,不由捧着心口哎喲了一聲。
庫房這是又要遭逢大劫,這日後大人娶媳婦的聘禮眼看着可都要進了隔壁的侯府了。
岑伯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