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老頭子知道自己和一大男人搞三搞四地,斷腿的就是他除菏了。
“再說吧。”除菏含渾地敷衍過去。花生米上的鹽粒激得舌尖傷口迸發出新一輪的疼,勉強蓋過了他心裏的那點不适。
李當午,你算什麽東西。沒了你,老子一樣能過得很好。
6.
除菏剛放下狠話,就被自己老爹捅了一刀。
“大過年的跑去爬山,沒毛病吧你。”除菏倚在門邊,看着除非往裝得滿滿當當的背包裏塞暖寶寶。
“你小子懂毛線,就是得挑這種時候去拜拜,心誠則靈!”
“你這不是耍我麽,施苦肉計把我弄回來,自己卻跑到山上吹風。還過不過年啊,不過我回了啊!”
除非一巴掌呼他腦門上,“我把你叫回來,是想讓你和以前的朋友多聯系。帝都就那麽好嗎?非得巴巴地趕回去?還是說……有人在等你?”
除菏手舞足蹈地表示了對這種猜測的不滿,除非看着兒子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哪還不懂他,于是也好言好語地和他說。“除了朋友,也和你媽聊聊吧,有時間一起吃餐飯,畢竟是親母子,沒必要弄得像陌生人一樣。”
除菏接過老爸遞來的紙條,撇嘴。
“不出狀況的話,我會在三十之前趕回來。你啊,趕緊出去浪,不浪怎麽找得到媳婦?”除非的唠叨聲在樓梯間裏盤旋,除菏面無表情地把紙條掏出來瞅了眼,揉成一團,扔了。
除菏在家鄉沒什麽朋友,但沒朋友的人也得吃飯,于是到了飯點,他溜達溜達走到了臨街的火鍋店,點了一辣鍋底,再配碗熱氣騰騰的龍骨湯,齊活。
一沒留神,除菏又想起了當午。欸,這菜要是當午來做,會怎樣怎樣;當午炖的湯可比這個好多了,這肉都柴了,怎麽開店的……
打住。
除菏,你賤不賤啊。
除菏覺得自己是個十分自私、自愛的人,所以想些有的沒的給自己找不愉快,那就是賤。
當然,還是比不上當午。因為喜歡一人,就把自個的尊嚴都丢了,那揍是大寫的賤。
感覺內心劇場的話題怎麽也離不開當午,除菏幾欲抓狂,低吼了幾聲。鄰桌的小哥挑釁般地乜了一眼,倆人大眼瞪小眼對望了一會兒,還是小哥先叫出聲,“這不是除菏麽?”
除菏:?
“唉,該罰三杯。連我都忘了?還有那些瘋狂的、無所畏懼、只醉今朝的歲月,你都忘了麽?”
除菏覺得牙疼。這說話方式讓他迅速回憶起自己高中階段那個酸溜溜的好友,再一打量小哥的樣貌,除了“略微”發胖,可不就是那誰誰,譚越麽。
譚越幹脆把凳子抽過來,在除菏的瞪視中十分自然地開始夾菜,還不忘招呼除菏:“快吃,再不吃就老了。老板,來六瓶啤酒,倆杯子。”
且不論除菏剛下的牛肉片被撈走了多少,兩人聊得還是十分開心,除菏甚至拉着譚越照了張相,發給老頭子,也算交了差。
譚越談興越濃,吃得越快,除菏小口抿着酒,安靜聽着。譚越說完了自己這幾年的事,朝除菏一擡圓圓的下巴,“你呢?這幾年混得怎麽樣?”
“就那樣呗。帝都人才濟濟,難出頭啊。”
“講真,我是悟了,立業不如先成家,有了家人,許多事都會不同。那句話怎麽說的來着……‘是誰來自山川湖海,卻囿于晝夜、廚房與愛 (注)。’ ”譚越舉起泡沫漸消的啤酒,和除菏碰杯。
除菏強迫自己把腦海中無端蹦出來的身影踢出去。譚越卻順着話題問道:“有女朋友嗎?”
除菏搖頭。
“……男朋友?”
“……你夠了啊。”
“開個玩笑嘛。”譚越夾起肥牛片,随意涮了涮,迫不及待地往嘴裏送,“呼,燙……那你一個人住?”
“和一老鄉合租。”除菏微微皺眉。
“他鄉遇故知?不錯。叫啥名?”
“之前沒見過,聽着口音認的老鄉。人叫李當午,說了你也不認識。”
席間翻飛的筷子突兀地停住了。除菏納悶地盯着譚越潛在鍋裏的筷子尖,不明白他為何停下,“撈啊,肉要老了。”
譚越這才把蜷起的肉片夾出來吃了,卻是食不知味。他隔着蒸騰的白汽,試探性地問道:“你,真的不記得李當午這人了?”
(注:引用歌詞來自萬能青年旅店樂隊的《揪心的玩笑與漫長的白日夢》。
7.
除菏一時沒反應過來。
“什麽叫‘李當午這人’?合着他還是一名人?又不是一稀罕名字。”
譚越拿筷子另一端撓撓頭,“條件反射吧,一提到李當午,我就想到你。”又搖搖頭,悶頭吃飯,不再說話。
除菏的心髒在胸腔裏敲出了節奏,他灌了口酒壓驚,又揪起譚越松垮的衣領,笑得邪氣:“話說一半,想死啊。”
譚越一驚,使用“奧義?熱湯攻擊”,避開了除菏的魔爪,仍是不松口,“既然此李當午非彼李當午,那麽往事莫要再提了。”
除菏撓心撓肺地,很想把譚越的嘴撬開,讓他把那些往事吐出來。但他知道譚越是個守不住秘密的人,于是當下也不追問,和老板追加了幾份菜,慢悠悠地吃着。
果然,譚越在涮鍋的間隙還不時偷眼打量一旁的除菏,在座位上扭來扭去,像極了鍋裏翻滾的魚丸。
除菏老神在在地撈丸子,剛咬一口,就聽到譚越扭捏地開口,“那啥……你室友,這個李當午,他有沒有對你做過什麽?”
除菏正在進攻第二顆,結果丸子滴溜溜滾下來,濺起的湯沾到了除菏手上。
“能做什麽,老實人一個。”
譚越移開視線,“沒什麽就好。是我想多了,看來這倆應該不是一個人。”
除菏不接茬,譚越又說,“我認識的李當午,是咱們高中的學長。”
“我見過麽?”
“見過。我本來以為你和他有交情,但現在我也不确定了。”
“嗯,嗯……”除菏裝出一幅想趕快結束這個話題的樣子,譚越卻像是想到什麽好笑的事,“诶,你還記得麽,有段時間,總有人往你抽屜裏放午餐便當,我老羨慕了,有時候你良心發現,還會分我一點。”
除菏敲敲筷子,抖落一根蔥花,“說起來,你真得少吃點,不然眼睛都找不見了。”
“別說,李當午一男生,做的飯可真好吃……”譚越臉上浮現出懷念的神情,除菏卻被辣湯嗆着了。“李當午做的飯?你吃過?”
“哦,我從頭說起吧……不老有人給你送便當,又不留名麽,我和孟思鸠他們就躲在掃帚間裏,等了幾回,終于把人捉住了。”
除菏垂着眼簾,“捉到的人,就是那李當午?”
“欸,就是他。孟思鸠這混蛋,搶了便當不說,還把人堵在教室裏,不讓走。然後就輪到你出場了。”
除菏記起了一些畫面,卻像隔着毛玻璃往裏看,人們的面孔糊成了模糊的色塊,更不用說那些對話、動作和表情。
“還記得吧?你差點把孟思鸠從窗戶邊推下去,然後拽着李當午跑了……後來你沒再提過這事,他也沒送過便當了。”譚越一臉遺憾。
除菏套出了往事,卻仍是兩眼一摸黑。譚越這麽一說,他還是有些印象,甚至連走廊上的狂奔,兩手交疊時的熱度,都随着譚越的描述,漸漸變得清晰起來。但對方的臉,卻始終被迷霧籠罩着,看不清,摸不到。
這個李當午,究竟是不是自家的賤貨當午?
譚越撈起一串鹌鹑蛋,嚴肅地觀察了一會兒,然後一口捋下三個,口齒不清地說:“不管怎樣,這些都已是過眼雲煙。你不喜歡男人的話,不管是哪個李當午,對你來說應該都比不上,嗯,柚木提娜。”
除菏笑着搖頭。
又搖頭。
在這個亂哄哄,暖融融的火鍋店裏,在靠近炭火爐的角落裏,坐在一個聒噪的胖子邊上,除菏産生了一點點與後悔有關的情緒。
當然他是不會承認的。
但他無法抑制地想像,在這個亂哄哄,暖融融的火鍋店裏,在靠近能溫暖兩個人的炭火爐邊,如果坐在他身邊的是微笑的當午,他的心情會不會有所不同。
而達成這樣的不同,又需要他付出什麽?
(NG劇場:譚越撈起一串鹌鹑蛋,嚴肅地觀察了一會兒,然後一口捋下三個,口齒不清地說:“除菏,李當午其實是個代號。”
除菏不解。
“他代表了你的過去與現在,還有目不可及的将來。李當午還是李當午,你卻不再是你。
“好了,等我數完三個數,你就會醒過來。一,二,三。
“你想起來了嗎?你,就是李當午。”
除菏:???!!!